“你!你!”
身重剧毒的男人躺在地上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眯缝眼见此有些惋惜地蹲在地上,看着这个男人瞪大的双眼。
男人恐怕到死也想不通眼前这个同甘共苦过几年的兄弟到底有什么害自己的理由,但眯缝眼心里却能找出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给他吃下这炼制已久的毒药。
男人看向胖子,他一副看乐子的表情戏谑地看着自己;
男人看向阴沉男,他只是盯着自己,面无表情,就连眼神都是空洞的;
男人最后把手伸向八字眉,几年前他曾经救过这人的命。
然而八字眉的目光也在他和蹲在地上的眯缝眼间徘徊,最后头一甩彻底别开。
被眯缝眼投喂了名为“撒旦之拥”毒药的男人已经不需要再发出什么悲痛的质问或是绝望的呼喊,也不会再有任何遗言,最后一口心血吐出之时,男人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了人世,胸前的烙印也缓缓失去了光泽,成了尸体上的一块死物。
“好哇!收工了!爷先回去睡觉了!”
看着男人咽气,胖子仿佛心里石头落地一般神清气爽地走回了里边睡觉的房间,临进去前还不忘冲着眯缝眼喊道:
“你许诺过我的可都别忘了!”
“放心,我又不是这蠢蛋,怎么可能限制你那些?”眯缝眼起身,脚尖在男人头上踩了又踩。
“我们今后,也都仰仗您了。”
“好好干,亏待不了你。”
阴沉男听罢遁入了黑暗中。
只有八字眉一言不发,向着眯缝眼和老大的尸体缓缓走来。
眯缝眼确认他死绝后,看了一会儿因不甘而像死鱼一样的眼睛,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真是十足的蠢蛋!
道上混了多年的男人是个骗人的高手,但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却忘了一件事:这世界上你骗谁都可以,唯独不能骗自己。
人这一辈子,只要一步踏错跨入了深渊就永远只能只能在无休止的下坠中度过余生,要么死在半路,要么跌到最底,就算伸手去够天上的阳光也只会离它越来越远,想着只要心里向善就能有一天重回地面?白日做梦!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抱有这样天真想法的人连见识深渊最底风景的资格也没有,只能像这样,在半路沦为其他人口中养料,送那些更有觉悟的人达到离阳光最远的极端……然后才有资格偷天换日!
若男人是个始终如一、能将恶贯彻到底的人,眯缝眼到也不介意乘着这块跳板再陪他玩一玩好兄弟游戏,可惜他没有。明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男人还是骗他自己说只要一心向善诚心悔改就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但那其实只是出于软弱罢了。
男人因为曾经为恶被暴君以更恶的铁血手段制裁,在心底烙下了挥之不去的恐惧,然后因为那恐惧而相信了冥冥中恶有恶报的笑话,因为担心着名为“暴君”的报应再次砸在自己头上而束手束脚畏畏缩缩,给他们这些人定下了无用的条条框框,更是有过夺取政权后就再不为恶的愚蠢想法。
这样的人,他那在恐吓下养成的虚伪善心一定会成为眯缝眼日后干大事的累赘乃至阻碍,不如趁着此刻他被削弱实力之际将其斩草除根!
这时八字眉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和他一起俯看着那个男人的尸体,问:
“这尸体怎么处理啊?总不能一直放在这儿吧?我出去找个小树林埋了是不是比较安全啊?”
眯缝眼听了却笑道:
“埋?傻小子,还用我教你这个吗?地狱界就是处理尸体最好的地方,把它随便找个地方一扔,用不了几天就会长满红泥,然后连肉带骨一起被那玩意腐蚀到一点痕迹都留不下了!”
“哦……”八字眉答了一声,又这样伫立良久才略带茫然地问:
“所以老大说过的……躲过了追杀安定下来后重新做人的事,压根就是行不通的是吗?”
“当然行不通!”
“彻底行不通?”
“彻底行不通!”
“那按你说的那样……继续为恶,成为比谁都恶的世间极恶之人,建立起最凶恶的帮派……我们就能得到和组织对抗的力量,再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吗?”
“呵……那怎么可能?”
“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还记得我说过的吧?永远别妄想和组织对抗,因为不论你纠集起怎样的力量都永远不可能是组织的对手。”
“那我们这些挣扎……包括老大的死,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
说到这里一向阴柔的眯缝眼竟然是表情癫狂地大放阙词起来:
“同样是死,你是想寿终正寝还是像这个孬种一样死于非命?”
“就算同样是死于非命,你是想尽享荣华后死在珠宝堆里还是清贫一生后葬在一抔黄土中?”
“哪怕最终都要曝尸荒野,你是想要名扬天下、阅遍天下风景之后再死,还是现在就在这里,于一座无名小城中作为一个连名字也不配被人记住的人而死?”
边说着边转了几个圈的眯缝眼停下,像毒蛇看着猎物那般看着八字眉:
“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
“可是我该怎么做?”
“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你要不停作恶、要纵欲、要摒弃所有感情、要成为世间极恶!”
说着,他又俯身揪起男人的头发,把那个散架般的脑袋拉到了八字眉眼前给他看。
“当然还有,就是不能像他一样妄图回头!永远!”
八字眉看着眯缝眼递过来的老大的脑袋,还没合上的双眼已经没了高光,却又好像在注视着自己,他轻轻抬手,那胳膊上的伤口还是眼前这个死人为自己做的紧急处理。
接着,他揪住那个名为老大的男人的头发,从眯缝眼手里接过,狠狠摔在了地上。
尚且滚热的颅血洒出,像开花的罂粟,还未凝固的脑浆溅出,像食人的白蚁,八字眉一脚从这滩浆糊上踩过,心无波澜,眯缝眼也露出了满意的笑。
“接下来该怎么做?”
“还用问吗?当然是和我一起一直豪赌、一路赢下去!直到吞下这整个东海省,建立比黑天帮还要强大的帮会!”
“不,我问的是当下!他说这里出现了一个能碾压他的人,该怎么把她处理掉?”
“她啊……呵,不用担心,她现在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
“你又怎么能这么肯定的?你刚刚和他们出去干什么了?不会只是抢了点宵夜回来吧?”
“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你只要知道,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可以了!倒是你,得说说自己是怎么被那个三阶的小鬼打倒的吧?”
“我也不清楚,他……好像是频繁地在地狱界和人界间穿梭,耍的我毫无还手之力。”
“穿界战术?这还是个天魂者?”
眯缝眼略带惊讶,不过想想也对,能越阶挑战、被老大误认成了暴君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天婚者呢?
“组织的天魂者可个顶个都是怪物啊……就是他怎么才三阶这点古怪的很。”
“怎么?你怕了吗?”
“呵。怎么可能?”
眯缝眼说着一抬手,他和八字眉眼就突然从人界进入了地狱界,而周围是体型硕大的多只地狱兽,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露怯的八字眉往眯缝眼身边靠了靠,却被他用鄙夷的眼神止住,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地狱兽安静地立在周围,就好像接驾的侍卫般恭迎着自己二人。
“一个三阶的天魂者不论玩出什么花招来,终归是没什么可怕的。毕竟我可是……驯兽师啊!”
张开双臂的眯缝眼盯着远方聚集着许多人口的东云市,目光阴毒如食人的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