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常人而言,幽暗深邃的渊谷几乎是地表生命的禁区。
会对渊谷产生这样的印象,不仅因为那里生活着数量庞大的混沌恶魔,山谷内的气候和地形极为复杂多变,很容易造成一些致命的人身事故。
最为重要的是,由于渊谷内部的生态环境与地表大为不同,每下潜一米对于冒险家的身体都是一场考验。
因此,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是必须且需要细心对待的事情。但就是这么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却是最容易疏忽的致命点。
“深度 100公尺,风力5级,温度12度……”
在湍急的上升气流中,身着连体防护服的罗莎放下手中的测量仪器,放松地向后一仰,盖住整个面部的面罩漫出一阵白雾。
此刻的她正和嘉嘉正坐在一个锈迹斑斑的双座吊艇内,狭小的座舱里放满了各种前人留下的观测器具,随便动一下就可能被她们碰出舱外。
“看,看起来,到目前为止似乎还很顺利呢,虽然是从仓库里面搬出来的老部件就是了。”
连体防护服包裹下的嘉嘉向后树起右手拇指,左手按住唯一的一根操作杆,保证吊艇可以缓慢平稳地向下滑行。
”别这么说,能在已经荒废掉的下谷集中地还能找到这样的装备,已经很幸运了。”
罗莎甚是欣慰地长叹一口气,能够在已经几乎废弃的仓库找到这台可以下潜到地下200米的吊艇,足够为她们省下几小时的徒步旅程。运气好的话,只需花上半天就可以搜集好艾琳所需要的材料。
“咚”的一声,经过二十几分钟的下潜,吊艇停在了地下二百米的一处悬崖的平台上。两人立即走出吊艇,背上挖掘用的工具包,走进一条天然溶蚀而成的地下廊道。溶洞的两侧长满了发光的苔藓,不需要带上任何照明用的工具就能在漆黑的通道中行走。
“咳,真晦气……”
这抹黑暗中少有的光亮并没有让罗莎感到开心,反倒让她深感不快。
“就是因为这些【渊谷种团】到处乱开花,我们才不得不戴着这个……”
罗莎的手放在覆盖大半张脸的面罩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沿途这些发光的蕨类植物。
【渊谷种团】是一种只能在渊谷内生长的寄生型混沌恶魔,如果不小心吸入气管,不出3天肺部就会完全腐烂。
任何来自地表的生物要想在充斥着【种团】的世界活下去,就必须佩戴过滤呼吸器,还得穿上密不透风,隔离作用极佳的连体防护服。而不遵守这条规定的探险者们,只有小部分可以幸福地拥抱死亡,大部分则……
“啊啊啊啊啊啊!!!!!”
罗莎正在回忆着自己的经历,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了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连忙拿起左轮手枪快步赶了上去。
“有有有有......."
嘉嘉跪坐在地上,右手颤巍巍地指着前方,左手紧紧捏住断了一半的白神十字,吓得几乎说不上话。罗莎走到前面仔细一看,放心地短叹一声,转身将嘉嘉拉起。
“别害怕,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
"恶作剧?"
嘉嘉声线颤抖着站起身子,看着罗莎身后那团阴影下的恐惧,眼睛瞪得滚圆,惊骇欲绝。
"嗯,种团的恶作剧。"
罗莎拍了拍嘉嘉的脑袋,从腰间抽下一把短刀转身向阴影走去。
一阵潮湿的谷风呼啦啦地穿过阴冷的廊道,阴影中一簇簇放着蓝光的巨大蒲公英和蕨类植物在谷风中摇曳晃动,仿佛一只只狰狞可怖的鬼魅一般,缠绕在一具倒在岩壁上。
防护服破损中年男性冒险者的肉体上,从耳朵,鼻孔,眼睛和嘴中穿出,藤蔓和枝干像是血管和经络,深深扎在看起来很是健康的肌肉中。
"这是,什么东西......"
嘉嘉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阴影中那一堆蓝色的小光点。罗莎没有理会嘉嘉,依旧走向前方。
"谁?是......谁?.......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贵......安......"
看似失去生命的冒险家突然转过脑袋,猛地咧开满是蒲公英和苔藓的嘴巴,机械地向着步步走近的罗莎打招呼。
"我......是......埃,米,尔......安.......哈哈哈哈。贵......安......早上好......"
"这,这是什么啊?罗莎小姐?”
嘉嘉小心翼翼地走到罗莎身后,呼吸面罩里传来沉重而频繁的呼吸声。
“【香尸英】和【记活草】,还有【噬舌藓】,都是些400米以下才有的【渊谷种团】。是一群喜欢在活物的空洞里散播种子,幼体成熟后会寄生在脑袋上,慢慢吃掉宿主的器官,再代替其作用的混沌恶魔。”
“那,也就是说......"
"嗯,从被寄生的程度来看,这个男人现在只是从生物意义上还算个活物,脑袋早就变成这些恶魔的活饲料了。”
罗莎点头应承,眼神冰冷地盯视着面前的这具尸体。
"那我们......要怎么做?"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宿主杀死,然后采集它们体内对我们来说有用的部分。”
“什么?!”
“难道你想救他吗?”罗莎低下脑袋看了震悚中的嘉嘉一眼,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他现在就是个脑死亡的植物人,就算立即死去也不会感到痛苦。毕竟控制痛觉的大脑已经......"
"可是,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如果放在他的尸体不管,暴露在【渊谷】中身体就会被越来越多的【渊谷种团】吃掉。”
“那......好吧。”
嘉嘉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答应了罗莎的提议。罗莎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手枪,对准面前的男人的额头。
"等等。"
嘉嘉突然拦下了罗莎,走到支吾着的探险者跟前,将断了半截的白神十字攥在手中,在意识迷糊的男子的额头上点了几下,戴在他布满寄生植物的脖颈上。随即背过身子,向罗莎点点脑袋。
“砰!砰!”
两声沉闷的枪声在冷风呼啸的溶洞里晃荡,两颗黑色的弹壳掉落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啊啊啊......"
躺在地上的男人喉间发出一阵干涸的低鸣,原本已经干瘪的眼皮不断地跳动着,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双眼始终都没办法再睁开。
“如果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吧。”
罗莎走到嘉嘉身后,轻轻搂住嘉嘉微微颤抖的肩膀,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不,不行。"
嘉嘉重重捏了一下拳头,随即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割刀,捏着刀柄的右臂因为用劲过大而不住地颤抖着。
”我是来,帮您的......请告诉我,现在该做什么吧......"
"那好吧。我们先把那些寄生恶魔切下来,这些都是做炼金溶液的基本材料,不能浪费了。”
罗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锋利的短刀递给嘉嘉。嘉嘉接过短刀,跟着罗莎蹲在尸体的旁边,将那些寄生植物一点点
切断。鲜活的【渊谷种团】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撞开的玻璃珠,从那具尸体的头顶喷射出一蓬蓬的粘稠的汁液,黏稠的液体顺着男人的额头滑落到脸颊、嘴角、鼻尖,又从鼻孔中流淌到胸膛,最终汇聚在下颚,滴到两人跪坐着的双腿上。
看见眼前的景象,嘉嘉感觉一阵反胃,急忙弯下腰,反胃地连连干呕。
"没事吧?"
罗莎连忙停下手中地工作,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没事。接着干吧。"
嘉嘉摇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继续手中的动作。罗莎看着嘉嘉苍白的脸色和略显扭曲的神情,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低着脑袋边做边问道。
“sister,你不是本地人吧?”
“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埃克索人自古以探索深渊为生,即使没有来过渊谷,也多少知道渊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至少不会被一具如此常见的尸体吓到。”
“哈哈哈,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从外地来的,在这儿呆的时间,还不是很久......”
嘉嘉尴尬地挠了挠脑袋,随即继续手中的工作。罗莎说完便不再言语,专注地处理那些寄生恶魔。大概过了一刻钟后,两人终于将尸体头部的【渊谷种团】全部清除干净,装进背包里面保存好。
"呼——完工。接下来,就看看这具尸体有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意外之喜吧。"
罗莎松了口气,伸长手臂抓起冒险家干瘪下去的脑袋,大胆地将手掌伸入了他的口腔,顺着气管向上摸索着。
"嘶......"
嘉嘉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只手不自禁地捂住了面罩覆盖着的嘴巴。
”嗯哼,我好像摸到什么什么好东西了。”
罗莎向她挑了挑眉毛,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直到手指触碰到某个软绵绵的东西时才停了下来。在确保手指已经尽可能地将它抓牢之后,右手猛地向外一抽,拉出一颗散发着荧光,被无数藤蔓包裹着的不规则结晶。
“是种团丛聚集生长后产生的灵能矿石,纯度这么高的灵能矿,在200米这个深度可不常见啊。”
“这么说,这位先生他已经......变成活饲料......很长时间了吗?”
“嗯,差不多是这样。”
罗莎丢下冒险家干瘪的脑袋,双手合十向尸体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
嘉嘉默默地站在罗莎身后,看着罗莎一点点地挖掘着尸体头顶上的剩余的最后一点【渊谷种团】,心底升腾起一抹酸涩,鼻息间弥漫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吗?”
“嗯。”罗莎丛包里拿出一瓶煤油,浇在面部被清理干净的尸体上,“只要混沌没有被消灭,这种事情只会在所有信仰白神的种族身上继续发生。”
"哦。"
"你的表情很奇怪,怎么了?"
罗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脸色阴沉的嘉嘉疑惑地问道。
"不,我没事,我只是......"
"没事就好。”
罗莎转过身子向着渊谷深处走去,向身后的尸体随手开了两枪,火焰瞬间熊熊燃起,将尸体吞噬在火舌之中。嘉嘉回过头最后在看了罹难的冒险家一眼,随即跟上罗莎的脚步,沿着散发着各色荧光的溶洞向下走去。
一路走去,两人发现周围的岩壁都寄生的种团腐蚀出了坑洼和裂缝,甚至能够透过荧光,看到几具深埋在花簇中的人类骸骨。罗莎不由皱了皱眉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已经化成焦炭般的尸体,低声叹了一句。
"看来这条路很不太平啊。"
嘉嘉闻言,微微抬起头看着罗莎。罗莎看见嘉嘉望向她,轻笑一声,拍了拍嘉嘉的脑袋。
"得跟紧我哦,sister。你也不想在这里殉道吧?"
“哈哈哈哈哈......"
嘉嘉干笑着摸摸脑袋,脸色稍微变得好看了些。
两人继续沿着幽暗地峡谷的底端继续往下走,当走过一段距离后,两人踏进一片种团格外浓密,密布着钟乳石的平缓隧道。隧道的四壁镶嵌着大量的石英,将这座地底深渊照耀的通亮无比。
”小心点,这些石英恶魔有让人石化的能力,千万别碰到了。”
罗莎牵着嘉嘉的手沿着一条条的螺旋型通道慢行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嘉嘉有点害羞地低下脑袋,却将手捏的很紧,丝毫不敢松开分毫。
"罗莎小姐,您对渊谷的事情,懂得真的很多啊......您以前,也是个经常下谷的冒险者吗?”
“严格来说并不是。”
“那......为什么您?”
“我只是在渊谷生活了很长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