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见识一下童家的势力!”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可是虚得很。倒不是因为搞不定,而是我一旦真的把这事告诉家里人,那我为了眼下这点微不足道的人身自由而付出的多年抗争就是打水漂了。
一贯的作法首先是从限制我的行动开始,上下学接送自不必说,个人时间必须在指定住宅内度过,并且一进家门就被没收手机拔掉网线,来往的信息邮件要全部检查;万不得已要出门的时候必须提前一天通知廉叔,提交行程,让家里的保安先行踩点,排除一切安全隐患,然后我才能在两名以上的保安的护送下出发,中途不能在预定地点以外的地方逗留。与此同时还会发动家里的关系彻查一切和我接触过的人,从学校的老师同学到在人群里多看了我一眼的流浪汉,凡是资料可疑的家伙将被依次排查并禁止与他们接触。17年来一旦出现针对我的危险事件,家里都是这么处理的。
可是,像这样子,做人,还有,什么,乐趣?!我第一反应是找科洛而不是报警不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吗!我足足抗争了五年,多少次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静坐拉横幅才换来的自主上下学和休息日自由出门权,怎么能因为一瓶狗血被毁了!
一想到此,我马上摸出手机,把皇甫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管他是不是真凶,先找了再说。
然而我打了七八个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就在我最后一次准备作罢并按下挂断键的一瞬间,电话接通了。
我“喂”了好几声,那一头都是一片寂静;看看手机,又确实在通话中。我又“喂”了几声并且自报家门,可是通讯电波里好像有一个黑洞,把我们之间的对话吃得干干净净。
“再不说话我挂了哦,”我说,“我可是替你找过那个占卜师了。”
这一次,那一头有了反应。但不是应答,而是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说实话,怪恶心的。
我把手机拿远又听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我挂掉了电话。
童其诚,自认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被吓大的17岁少年,这一次也不准备向恶势力低头。
低头,ditou,tou,ou,呕……
打完电话的第二天,我见到了那瓶狗血的主人。我是说,血的主人。
呕……
我的课桌抽屉里被塞进了一只……根据国家有关规定不能详细描述的……死掉的小狗。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吐了出来这种事,恐怕不能用找到一年前丢失的牛奶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了。即使能,我也没有那个兴致。从白波的反应来看,我的脸色比小狗好不了多少。10分钟后,廉叔开车来学校把我接走了。
我在车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有吸血鬼、占卜师,和一条浑身是血的小狗的梦;还有白波抓着我的肩膀不停地晃我问我怎么了,越晃越让我觉得想吐。
梦里好像还有一个人,可是我没有力气去细看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看到的是有些陌生的天花板和陈设。枕头和被子发出刚拆封的新品的气味。下床拉开窗帘,窗外也不是我熟悉的街区。
喔,看来还是没躲过这一波。
我用床头的内线电话唤来了廉叔,要求把手机还给我。
“至少让我给朋友发个短信。”我说。
“没有那个必要,”廉叔说,“我已经联系学校给你请了一周的假,在事情解决以前你就住在这里,不许出门。”
我想了想,横竖是已经被关起来了,“那,你先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小事一桩,别让他们担心。”就说我想换个环境于是搬出去几天好了,毕竟比起以前的事来,这次充其量也就是个恐吓事件。
“我会自行判断的。”廉叔说。
之后的几天我不安分也不行地窝在这套二室二厅的小公寓里发霉;手机和网络照例是没有的,每天只能看看报纸和电视,单向接收信息。三餐由保姆负责,私教按时登门给我上课,廉叔一天来两次,询问我的情况。一切如常。
不过从父母的反应来看,廉叔确实没有把这事告诉他们,大概他也觉得没有必要。
这几天里我没有从报纸和电视新闻上看到任何与“童氏独子”相关的报导,倒是看到我爸又买了××集团之类的无所谓的事,看来一周的假期一结束,我就能回去上课了?
那好歹把犯人是谁告诉我啊。
有时候想想,我说不定真是一个心想事成的人。我才起了这个念头,不到一小时,门铃响了。
保姆应声去开门了,然而却迟迟没有把人迎进来的动静。这个时间不会是私教,廉叔没必要按门铃,保安也不可能放陌生人进来,那会是谁呢?我走去玄关一看,一身黑色紧身皮衣的大长腿姑娘正用脱了手套的右手贴着保姆的额头,凶神恶煞地说着什么。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她一脸杀气的样子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占卜师,我已经按下报警器喊人了。
“哟,”我打了声招呼,“放开赵阿姨好吗,她做饭很好吃的。”
科洛眼睛一瞥,递过来一个“是你丫啊”的眼神,算是回应,右手却还贴着赵阿姨的额头。
“你可别记错了,你家少爷是自己一个人偷溜出去的,你没见过什么神秘美少女,今天下午谁也没来过。”
喔,别说赵阿姨了,我也没见过神秘美少女啊——等等我说你刚才好像说了我自己一个人要干啥?
科洛松开右手,重新戴回手套,目送赵阿姨好像没睡醒似地摇摇晃晃回去屋里,然后冷不防地丢给我一个大玩意。
“走吧,抓紧时间。”不由分说的命令的语气。
我接住她丢来的乐西——是一个摩托头盔。
“干嘛,你要绑架我吗?”我说。上次见识过她像隐形人一样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之后,我毫不怀疑今天她也是同样大摇大摆地穿过门口的保安然后按响门铃。
已经走出几步的科洛转身白了我一眼,鼻子里“嗤”地一声,上前一把扭住我的胳膊,像押送犯人一样把我押下楼梯。
“去……去哪啊?”我说。虽然能出来很高兴,但是不讲理也要有个限度啊,何况现在已经快下午3点了,两小时后廉叔就要过来看我。
“去找那个吸血鬼。”科洛淡淡地说。
“诶,我没委托你啊,我自己也能摆平的!”我争辩道。
科洛白了我一眼:“别自作多情了,有人对我提出委托,那家伙正好是委托对象而已。我试了几次都联系不到他,于是想到你了。”
“说得好像我能找到他一样……不对你这是找我帮忙的态度吗!”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科洛又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对我智商的怜悯,仿佛我问的是世界上最愚蠢的问题。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能占卜了。
被她扭送到一楼之后,我跟着科洛走去后门的停车场。她径直走向一辆看起来又贵又厉害的大排量机车,迈开穿着紧身皮裤与机车靴的大长腿翻身上车,然后丢过来一个催促的眼神。
“……有点厉害啊……你的车吗?你还玩机车?”我一边问一边戴好头盔坐上后座——想了想还是不要像漫画里那样抱住她的腰了,不然总觉得会发生可怕的事。
“娜娜她老公的车,我借来的,”科洛说,“你可别磕到蹭到哪里啊,很贵的。”
切,还以为解开她的资金去向之谜了。
我的屁股才刚刚挨到那个又小又窄的后座,科洛便一拧油门轰然跃出。
接下来的10分钟里发生的事,即便以我的智商,也很难完整地回忆且描述出来。我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尖叫,最后到底有没有抓住她的腰,更不用提去记这一路上闯了多少次红灯抢了多少次道,多少次超车多少次违规调头;发动机的轰鸣实在太吵了我也不知道依稀听到的叫骂和警笛到底是不是幻觉。总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扶着路边的一堵墙,把早上吃的东西大口大口地往外呕。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这家伙都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这是一句泛着胃酸味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