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看到科洛摆出她的违章小摊位是在两天后,还是那张一本正经到带着杀气的脸,好像随时都能从大衣里掏出枪来崩掉面前的客人。
真是不敢相信她也会有那种少女漫画女主角一样自带粉红色特效的表情,更不敢相信的是我已经第二次看见了确定不是幻觉。那么根据名侦探童其诚的推理,之前给她打电话的人,和再之前给她发短信的人,是同一个人!
喔,好像是废话。
然而在名侦探童其诚进行推理的时候,街头占卜师的客人已经走了。而从她视线的方向来看,如果真的有枪,那她要崩掉的人一定是我。
“童其诚。”比我妈叫我全名的语气还可怕。
“干、干嘛,我只是路过……”
“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比我妈说她有事要问我还可怕。
我强装镇定地慢慢挪过去,在她面前坐下,偷偷抬眼瞄了瞄她的表情;她的眉头皱得能夹住一支铅笔。
完了,看来该打出享年17岁的字幕了。
“我问你,你上次说,那天那个来找我的妹子,就是你说的能用灵力治蛀牙的那个,是真的吗?”
——哦原来是这事啊,我松了一口气:“是她没错,但具体能不能治蛀牙我还没……”
“你快去联系她。”
“诶这么急?你又牙疼了?”
科洛难得认真地点点头,“她这两天可能会出事。”
什么情况?
然而照例的,科洛在告诉我让双马尾再去找她一次之后,再没有对这件事吐露半个字。
虽然她这么说,但我除了微信也没有双马尾别的联系方式;而且她也很多天没有更新朋友圈了,要不是那天我在某人的面包店里见过她,真心以为她在梅林的演出之后就人间蒸发了。
晚饭后我给出差在外的妈妈打了个电话,例行请安并汇报今日行动之后,向她问起了双马尾的事。
“欣欣老师?挺好的呀,昨天我还在微信上找她做连接扫描呢。”
母亲大人你是打印机吗。
“她说得特别对,我确实腰酸腿疼,还有肩膀痛,最近也特别容易发脾气。”
母亲大人你这个年纪的妇女十有八九腰腿不好烦躁易怒,一般我们称之为更年期。
“我准备下次去W市听她的现场讲座,听说睡着了都有效。”
……等等,W市?双马尾难道不是在本地吗?
“怎么了小诚,你也想找欣欣老师看看吗?”
“啊,不、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想问问欣欣老师能不能治……”
“那你直接微信上问她就行了呀。”母亲大人道。
也对,只能用科洛的蛀牙来探路了。
不过看起来在双马尾在朋友圈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里,她私底下的业务是一天也没停过,而且还在W市有一个实体工作室?混得比某个担心她出事的占卜师好多了嘛。
我点开了双马尾那个萌萌哒头像。
奶奶曾经说过,永远不要把“在吗”作为一场与女孩子的对话的开始。我深以为然。
因为我才发出一句“在吗”,那边就来了洋洋洒洒好几大篇文字,速度之快数量之多让我怀疑是不是用的淘宝客服同款自动回复。再仔细看看她发过来的东西,无一不是各种感恩传教正能量的鸡汤。
等她那边消停之后,我又怯怯地发了一句:“欣欣老师?”
两分钟后,那边回复我一个笑脸。
我双手握住手机,运指如飞。“欣欣老师,我想替我朋友咨询一下灵力治疗的事。”
“500一次,根据具体情况决定一个疗程需要几次(微笑)”两分钟后的回复。
喔,看起来比某个吃泡面住仓库的占卜师便宜嘛。
“是什么都能治是吗?”
又是两分钟后,那边回复道:“是的哦,只要排除杂念,认真接收我发出的能量(微笑)会生病是因为身体的能量紊乱了,我可以用灵力帮你慢慢调整(微笑)体内的负能量清除干净之后,病就会好了(四叶草)”
“哦,那能治蛀牙吗?”
两分钟过去,又是两分钟过去,再次两分钟过去……整整一小时过去,双马尾都没有再回复我。
我点开她的相册,发现我被拉黑了。
以上就是这次传话行动的全经过。我报告给科洛之后,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更亲切熟悉了——从小到大都有老师这么看着我,然后对我说,出去罚站。
“是我不对,”科洛说,“我不该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的。”
“干嘛啦,”我争辩道,“你不是也想问她蛀牙的事吗,我想顺便一起了咯……再说她看起来挺好啊,不像有什么事……”
“你见到她了吗,还是听到她说话了?”
“没……没有啊,而且她好像不在本地了……”
“那你怎么能确定,和你交谈的就是她本人呢?”科洛说。
“这个时代,只需要一个账号一个头像,你就能变成另一个个人;同样,另一个人也能变成你。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她一个自拍成瘾的人这么多天不发自拍不发朋友圈,但是找她治疗她又能接生意,你也说了好像不在本地。搞不好,这个账号已经换人了。”
这么一说,是有这种可能。
“也就是说,我担心的事说不定已经发生了,”科洛皱着眉头继续说道,“而她,还没付我钱。”
……原来是这样哦!怪不得从来都是“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的人,会突然关心起双马尾来。
“那你说的出事到底是什么?”我问道,“她会有危险吗?”
科洛看了看我,像是在斟酌要不要说,最终还是开口道:“捧红她的人,也就是她的幕后老板……”
这时,身后传来“哗啦哗啦”一串声响,科洛住嘴不说了。我回头一看,书掉了一地,一个中年男人蹲在地上一本本地捡。没一会儿,他捡完站起身来,冲我笑笑。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他说。他穿着浅棕色的厚大衣,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儒雅,看起来像是学校老师;只是脖子上挂着一条手指粗细的大金链,十分不协调。
我摇摇头表示无妨。他又是一笑,视线跃过我,看着科洛道:“不过,在这种地方摆摊,不怕被城管掀了吗?”
说完他就抱着书走了。我回头看科洛,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动摇。
“怎么了?”我问。
科洛慢慢看了我一眼:“只有收到我名片的人,才能看到我在这里。那天那个外国人先不提,刚才的大叔也看到了……”
还没说完,她眼神一冷,把桌上的牌往口袋里一揣,连桌椅都顾不上收拾,就急匆匆地走了。
童其诚,本应无忧无虑的17岁,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毫无理由地抛弃在刮着寒风的街头是怎样的落寞心情。啊,好冷,身心都是。
我傻坐了一会,接受到科洛今天不会再回来这个现实之后,站起来准备回家。
然而迎面就撞上那个早就应该不在这里的金发魔术师。
“所以她什么也没对你说就走了吗?”梅林问。
还是那家开封菜。梅林为了隐藏身份装备了明星出街标配的墨镜牙和鸭舌帽,休闲西装的领子上依然别着那个莫比乌斯带的徽章。虽然他的装扮比前一次来已经低调许多,还是引得不少路人朝这边张望。
可恶,帅哥真好啊,我也好想被女生红着脸看啊。话又说回来,和梅林在开封菜聊天这件事又够我吹上一年的牛了。
“她真的什么也没说吗?”梅林又问了一遍。
“啊,嗯,是啊,”我连忙回神道,“既没有说那个女生会出什么事,也没有说为什么要走,总之就是那样走了。”
“那看来你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嘛。”梅林笑着说。
……讨厌,瞎说什么大实话。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可能是看我不太高兴,他连忙解释道,“她说不定就是这样的性格,我之前也错以为她是‘女祭司’……”
“女祭司?”
梅林愣了一下,眨眨眼,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告诉你一点好了。就像我是‘魔术师’一样,‘女祭司’也是我们之间的代号……”
“啊,是不是就是牌灵?”好兴奋啊感觉终于朝那条神秘的故事线接近了一点。
“牌灵是什么?”梅林反问道。
“呃……就是隨机抽取的代表了你们的能力的牌,你的牌灵是‘魔术师’,所以在这方面很成功……”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梅林的表情,他的脸色告诉我还是不要往下说了。
“太荒谬了,”尽管我的声音渐弱,梅林还是打断了我,“这是她告诉你的吗?”
“不……”但我也很不好意思承认是我从网上看来的。
梅林看起来相当生气的样子,脸色有些泛红,为了克制自己还咬了咬嘴唇。“我之所以得到‘魔术师’这个称号,是因为我的才能和努力得到了‘组织’的认可,而不是因为我是‘魔术师’才有这样的力量!这是你们中国人的习惯吗?把别人辛苦努力来的成就当成天上掉下来的。一张纸片做的牌能给我什么?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挣取来的!”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说,“是我失言了。”
会相信扑街小说里的设定的我可能真的是个笨蛋。
梅林还是很生气,虽然摆摆手说了没关系,但是眼神并没有看我。
哇哦,把梅林惹恼了这件事,够我吹……算了还是不要说出去了。
晚饭时间的开封菜,人来人往吵吵闹闹。我和长得很gay的帅哥魔术师相对无言地坐着,场面十分尴尬。我搜肠刮肚地寻找能打破这冷场的话题,然而还是梅林先开了口。
“她的能力是什么?”梅林说,显然指的是科洛。
太狡猾了,一定是看准了我刚说错话惹他生气,所以不好意思拒绝他的提问。然而很遗憾,我也是一个很狡猾的人。
“那天你对那个辫子姑娘说的她的老板不靠谱是什么意思?”
梅林愣了一下,既而笑道:“没问题,我们交换。”
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两个英俊的男人在友好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此次会谈,彼此都对得到的情报十分满意。
当然我并没有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他,我想他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