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双马尾,也想不明白她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号码;只是偶尔能从我妈那里得知,她在W市的工作室很受欢迎,她开始全国巡游演讲了,她出国开班讲课了,她成了不知道什么鬼的国际代言大使了。这些都在短短半年内发生,而她的灵力治疗预约听说已经排到了两年后,价格也涨了十数倍。
看来那只史莱姆相当靠谱啊。
我并不担心我妈会被越坑越深。事实上,在那起事件之后没多久,双马尾表示原号被盗,请大家加她新号的时候,我妈就幡然醒悟了。
“一定是和她东家分赃不均,拆伙了。”母亲大人十分笃定地说。
这才对嘛,我就当母亲大人你的智商前段时间被白波吃了吧。
而这半年对于我,发生的也不仅仅是变成准高三和成为科洛的小弟不对助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这半年里发生的最大最大的事,是我的身高,狂长两公分。那个嚣张的高个女人再也不能说我是不到1米7的小矮子了!
“你在那里碎碎念个什么啊,矮子。”
哼。
可能是被我那天英勇无畏且充满男子气概的举动打动了,科洛表示因为我老是死乞白赖地去烦她所以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收我做小弟不对助理,允许我在不干扰她并且对客人情况守口如瓶的情况下旁观她的占卜。不用担心客人会因为我在旁边而有所顾虑,基本上她们是看不见我的。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据科洛自己说,凡是她想藏起来不给人看见的东西,没人能找得到;哪怕有生命的会跑会跳的活物也是同样。
记忆也是同样。
这么说来,她的能力其实并不是修改记忆,而是把真实的记忆隐藏起来,再让对方接受她输入的记忆。怪不得她说自己只能把真的变成假的,本身就是谎言的不存在的记忆,当然也没法埋藏。
那么还剩下一个问题。
“你的牌灵是什么啊?”那是一个晴好的周末下午,作死少年童其诚朝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占卜师这样提问道。事后想想,一定是因为最近和科洛熟了不少并且接受了她习惯性眼露凶光这样的设定,同时也忘记了上一个被提问的人的反应,才会又一次说出这句自寻死路的话。
甚至在愤怒的占卜师一记手刀当头劈来的时候也由于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对方是和自己打闹而完全忘记了闪避这回事。
总之30分钟后我在公园长椅上苏醒的时候,科洛看起来还没消气。
“你都是从哪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整天看什么中二网文你还不如去看魔×少女樱呢,都是那群扑街写手搞出来的设定害得别人都以为纸片里有神灵集齐了就能召唤神龙,”科洛翻了个白眼,“以后不许用这种弱智问题强行把我的智商拉低到和你一个水平。”
“哦。”我认怂了。
“那……你的……我想想,你的……‘代号’,不对,称号是什么,”作死少年不甘心地又换了一种说法道,“我是说像梅林那次叫你的‘女祭司’这样的……”
科洛又白了我一眼,“他认错人了。”
“那你正确的称号是什么呢?”
科洛张了张嘴,刚要说出来,看了我一眼又把话咽下去了。
“关你屁事,矮子。”
这半年里我以小……助理的身份旁观了她很多次的占卜,发现这事其实并没有我想得那么有趣,能够天天遇见什么神怪。大部分来找她的人只是普通人类,多是提问“我什么时候能有对象”“我什么时候能结婚”“还能不能和前任复合”“他到底爱不爱我”“这份工作能成功吗”“这次考试会过吗”这样琐碎的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偶尔有几个类似“他什么时候跟他老婆离婚”“我的新书抄谁的红得比较快”“我们公司偷税漏税能挨过今年吗”这样骨骼清奇甚至三观不太正的,科洛也是照常接收,然后按流程洗牌、抽牌、摆牌、翻牌、解牌;只要给钱,来者不拒。
老实说,刚开始非常新奇,居然能从随机抽取的画面上解读未来,这是什么黑科技;然而看久了就有点无趣了,而且我感觉自己多少已经看明白了一点套路。
比如对那些过来只会问笼统的运势,财运事业爱情运,具体问TA有什么事,又支支吾吾不肯说的,科洛会用诱导提问,从分析对方性格开始,一步一步让其卸下防备从实招来,然后你抽我解皆大欢喜。对诱导半天还是问不出个子丑寅卯的,科洛就隨便抽抽隨便解解,说几句心理小测验的话,对方就会大呼好准好准然后付钱了。
感觉我上我也行呢。
再比如那些问和前任复合的,基本上在洗牌阶段我就知道科洛要说什么了。“他已经放下了,你为何不放”,“结束就结束了,向前看吧”,“她挽留你只是做做样子,其实心里已经不在意了”等等无非此类,变换句式随机组合。
“那,你说我要不要给他打电话啊,最后一个,我就想让自己彻底死心。”来求占卜的妹子吸着鼻涕说。
科洛一脸关切地看着她:“何必呢,他心已经走了,就算接了你的电话,对你的甜言蜜语也不过是虚情假意。”
喔,好机智,一句话里同时假设了各种可能出现的可能,简直滴水不漏。
半年来的近距离观察中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家伙,很多时候,根本是在用投机取巧达到偷懒的目的。是的,不是能力不足,不是存心骗钱;只是懒,单纯的懒,多说一个字就要累得喘气的懒。
“干嘛啦。很多人其实根本不需要占卜,只是花钱买心安。他们想买,我就卖。市场经济你情我愿啊。”这是占卜师对此做出的解释。
不过,她偶尔也会有全力以赴的时候。
这天,我放学后惯例去科洛那里实习;刚在边上坐下,用嫌弃的眼神和她互相打了招呼,就来了一个女孩子。
不对,是相当美丽的女孩子。
见到她的瞬间,柳腰花态小鸟依人冰肌玉骨我见犹怜等等所有古诗词中形容美女的词语从我脑海中大片弹幕刷屏而过;简直美得要当机。她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穿了一身轻软的水蓝色纱裙,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四肢纤细修长,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单独看五官并没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之处,但组合在一起,就有一种淡然空灵的气质。我第一次明白为什么有人看见美人会有屏息宁神这样的反应——因为像眼前的姑娘这种级别的美人,我和她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对她的冒犯!
就像……湖边的精灵。光是看她一眼就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洗涤,不开玩笑。
精灵姑娘有点怕生地朝科洛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距离我仅仅几十公分。虽然知道她看不见我但我还是忍不住脸红忍不住心跳加速忍不住害羞地转过了头。
诶,好像听到科洛不屑地“嗤”了一声?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问题吗?”科洛营业式地问道。
精灵姑娘咬了咬嘴唇,脸上一红,说:“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男朋友……”
童其诚,感觉青春青涩的青苹果突然变得有一丝甜蜜的17岁,在这一瞬间听见了恋爱的脚步声。
“这个啊……”科洛皱了皱眉头,这是她最不高兴应付的问题之一,“你……现在有目标吗,有喜欢的人吗,有喜欢你的人吗?如果什么都没有,这个很难说啊。”
精灵姑娘的脸更红了,低下头,双手绞起了裙摆。
“有……有的……”她小声地说。
童其诚,相信青春的苹果一定来自白雪公主后妈的篮子的17岁,刚刚结束了一场时长一分钟的恋爱。
精灵姑娘咬了咬嘴唇,低着头继续说道,“我身边……有很多向我示好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而且都几十年了,我还是这幅样子,应该是还没有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吧。”
等等……都几十年了是什么意思?
“都几十年了是什么意思,”科洛问,“你看上去最多最多也只有20岁啊。”
精灵姑娘抬起头,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在黑色的瞳孔之外,漾着一圈淡淡的蓝晕。
“我的种族,族人一长到成年就会停止成长和老化,只有在遇到命中注定的爱人的时候,才会开始衰老,”精灵姑娘说,“自从50年前我满18岁以来,我的外表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我的父母亲人都已经去世了,现在只剩下我了……就算遇到爱人就会变老变丑然后死掉,也好过现在这样孤独地活着。”
……呜哦,还真的是精灵啊。我更觉得自己的污秽和庸俗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科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接受这个设定了,说好的唯物主义者呢?
科洛像往常那样让精灵姑娘想着自己的问题,然后洗牌、切牌,让她从依然推得很丑的牌堆里抽了三张,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接着依次翻开。
我凑上去看。分别是领主在城墙上眺望远方的“权权Ⅱ”,天使在星空下的湖边汲水的“星星”,和一张逆位的“女皇”。
科洛看了精灵姑娘一眼,又抽出牌堆最底下那张牌,翻开放在桌上。
是魔鬼用锁链套住一对赤身男女的“恶魔”。
“是什么结果呢?”精灵姑娘怯怯地问。
科洛笑了一下:“先告诉我怎么称呼你。”
“……叫我绮妍就好。”
“好的,绮妍,”科洛说,“先恭喜你,你的命中之人已经出现了,只是你们彼此都还没注意到。”
绮妍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她用双手捂住了嘴,眼睛却情不自禁地弯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先?那然后呢?”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放下手问道。
“然后,希望你能坦率地接受他,面对他。”科洛说。
嗯?怎么觉得这家伙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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