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曾经说过,壮士断腕,割肉止损,虽然痛,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能快刀乱麻就不要拖泥带水。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有一天自家的菜园子会因为几株杂草被人以类似的理由给放火。
阿江用小纸盒装了几株已经风干的四叶草,领着我们去他发现那蓬三花苜蓿的地方——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田埂;杂草已经被清过一遍了,剩下的是光秃秃的泥土和边上一溜一溜开始抽芽的荞麦。
哦,爷爷最近种的是荞麦啊,突然想吃荞麦面了呢。
然后科洛走上前去,拿过阿江手里装着四叶草的小盒,掏出一个打火机,点了,丢到田埂上。
“你在干什么啊!”我和阿江同时喊道。
“这玩意儿不烧还留着下饭吃吗?”科洛很奇怪地看看我们。
“你……你在这儿点火万一烧到别的东西怎么办!”阿江才说完,火苗就借着风势“呼”地一下子蹿高了;他赶紧冲去办公室拿灭火器。然而有点奇怪的是,那个牛皮纸的小盒子本身和名片夹差不多大,里面也只装了五六片指甲盖似的四叶草,点燃的火苗竟然能烧到半人高。金黄色的火焰还噼噼啪啪地爆着响。
纵然是我,也能看出不对劲了。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既然你找我来处理,我就只有这样简单粗暴的办法了,”看着阿江跑开了,科洛说这样说道,然后转头看了我一眼,“虽然对不起你的信任,但我并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机器猫,”她停了停,继续说,“我能做的事……不比你多多少。”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带着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但我觉得她似乎有些难过;我确实一直都觉得,只要委托了她,任何奇怪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我没有想过,这种依赖的想法会让她感到困扰。
最后虽然阿江及时地带着灭火器回来了,但爷爷的荞麦们依然全灭。事故原因被阿江用没踩熄的烟头盖过去了,而罪魁祸首早在别人赶来前就逃之夭夭。
我觉得将来几天,阿江恐怕不会再跟我提四叶草和莎莎的事了。虽然他说没有关系,不过回家之后还是跟他道个歉吧。
和来时一样,科洛用娜娜丈夫的机车送我回到了市区——回到了“某人的面包店”。然而在我下车准备自己回家的时候,她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拖进店里。
时间是上午11:30,差不多到了午饭点了。面包店里的客人比起以往来更多一些,队伍快排到了门口。在柜台里接待的是娜娜的丈夫和——朱利乌斯?
怪不得有这么多客人呢……还有不少拿着手机偷偷拍照的女高中生……
朱利乌斯看到我们进来,加快手里的动作把客人的面包装进袋子,然后跟娜娜老公打了声招呼,解下围裙和一次性手套走出了柜台。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多看一会儿他穿着那身有小花小草小动物的可爱围裙的样子……国王陛下的金线绣花丝绸衬衫和小可爱棉布围裙的搭配,违和程度比面包店女店员形态的占卜师还高。
朱利乌斯面带歉意地轻轻拨开围观的女高中生朝我们走过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回来了——话说这里的女孩子都好热情啊。”
倒也不是,她们一般只对帅哥热情。
“嗯……麻烦你还要替我看店。”科洛侧着头小声地说,眼神闪向别处。
“小事。倒是你们那边的问题怎样了?”淡淡带笑的灰色眼眸和四周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可恶,我到底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科洛拖我进来是为了让我接受闪光弹的照射的吗……总觉得现在一打开朋友圈会被同一个人的照片刷屏了呢。早知道她要把朱利乌斯喊来看店我就不叫她去了,还平白无故烧了爷爷的菜园,还让阿江背黑锅。
科洛打开仓库的门,待我们进去之后又关上,锁上。
她的房间和之前我看到的时候没有多大改变,只是衣架上那一排衣服换成了夏装。说起来她虽然住仓库吃泡面,但是在穿着上倒是一直挺讲究。衣服手套和鞋子看起来都是相当贵的私人订制。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朱利乌斯……唔,今天也是从头到脚的皇室风格,就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虽然就日常来说他这一身衣着和环境有点格格不入,但是外面那些女高中生显然并不在意。
“随便坐吧。”科洛漫不经心地招呼了一下。从语气听来,是对我说的。
可是你让我坐哪儿啊,面粉堆上吗?
科洛摘下了手套。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洁白的手心里有一株小小的三叶苜蓿;碧绿的梗上长着四片叶子。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偷偷拿了一片藏起来带回家了!
“听说是自己从菜园里长出来的,”科洛用手指拈起四叶草递给朱利乌斯,又看了我一眼,“泥土就是一般的土,附近长着的也是一般的荞麦大白菜。不过原来的草丛已经没了,没有活着的样本可以参考。”
朱利乌斯垂着眼看了看手里的四叶草,又抬头看着科洛说:“你觉得呢?”
科洛脸上一红,视线又闪躲起来,“我又不是……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啊。”
朱利乌斯笑了一下,又看着我说道:“这是你家菜园里长出来的三叶苜蓿?”
我点点头。
“你的朋友摘下了它,科洛得到了它,现在她又把它交给了我,”朱利乌斯说,“那么现在它的所有人是我。”
我不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只能又点点头。
童其诚,正在备考的17岁,最近常常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轻松奇幻小日常”的男主角。因为总是隔三差五地有些让我怀疑自己走错片场的发展。
比如现在,朱利乌斯从科洛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深紫色的外套——看起来是他自己的——伸手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把不管怎么看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货而不是路边五块钱一把的玩具的,左轮手枪。
朱利乌斯见我一直盯着他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别介意,出门的习惯。”
不要用那种优雅的笑容说这么可怕的事啊!你们不是学术沙龙吗为什么出门会要带枪啊!
朱利乌斯打开弹仓,倒出里面的六枚子弹,又取了一枚重新装填进去,然后把弹仓用手一拨,重新扣上,打开保险,把枪口对上了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是要玩俄罗斯轮盘。
“你……”科洛也是吓了一跳。然而才刚说了一个字,朱利乌斯已经扣动了扳机。
弹仓空虚的转动声和击锤无处可依的敲击声。那一发轮空了。
我转头看了一眼科洛,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紧紧地咬着嘴唇;额上的汗都湿了刘海。
朱利乌斯松了一口气,蹙紧的眉头短晢地舒展了一下之后,又打开弹仓,重新拨了下轮盘,然后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几乎不停顿的五连击,每一发都轮空了。而现在左轮的击锤上顶着的毫无疑问是唯一的那发实弹。
朱利乌斯再次扣下了扳机。
弹仓转动。弹簧被压缩之后全力伸展。击锤在弹簧的推动下做出一个杠杆运动,然后停在一声干涩的钝响上。
——似乎是卡壳了。
朱利乌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边拿手帕擦去额头的汗水一边脱力地笑道:“好险,差点以为要死了。”
“差点要死的是我好吗!”科洛一步上前抢走了他手里的左轮,停了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你要是真死在这里……我还要花好多功夫打扫呢……还会给娜娜她们添麻烦……”声音又细到听不见了。
我说你就不能坦诚点吗。
“放心放心,我是不会死的。”朱利乌斯说完,低头看着另一只手中的四叶草——现在是三叶了。
“我想,这个可能是他们的试验样本,”朱利乌斯说,“不过好像还很不稳定。”
“他们”是谁?还有试验样本是什么?像u盘一样的移动存储设备,不过存的是幸运吗?爷爷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菜园子里还能长出这么逆天的……杂草。
不过眼下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该怎样从这个略显尴尬的情景中脱离。
刚刚注意力全在玩俄罗斯轮盘的朱利乌斯身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夹在这两人中间我感觉自己每一秒都在发光发热,快要成为夜空中最闪亮的一个灯泡。我搜肠刮肚地找了一番能脱出的借口,然而能想到的只有“我妈等我回家吃饭”。
好在廉叔的电话及时地来了,内容也确实是我妈等我回家吃饭。于是我传达了一下母亲大人的意思,表示我要回家了。
“等一下,童先生,”朱利乌斯一边收起左轮和外套一边叫住了我,“我也要回酒店了,一起走一段吧。”
找不到拒绝理由的我在科洛憎恶的眼神中和朱利乌斯一起走出了面包店。
我也是没想到会第二次和这个比我更像男主角的男人并肩走在路上。因为腿长的硬件差距,以及其实并不乐意的心理因素,我走得比他慢得多。而他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便配合我放慢了速度。
可恶,连我这样的直男都感受到爆表的男友力了。
然而一路沉默的气氛十分尴尬,尤其这一段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
“那个四叶草……到底是什么?”我绞尽脑汁挤出了一个话题,“你刚刚说实验样本,是谁在研究这个?”
“说起来,童先生祖父的花园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四叶草呢?”朱利乌斯不但没有回答,还顺着我抛了个反问。我也就不纠正他“菜园”和“花园”的区别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说,“好像是有一天突然就长出来了,因为以前都没人提过。”
朱利乌斯轻轻地说了句“原来如此”,对话结束。气氛又沉默得让人难受起来。
这时,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从横里闪出,一头撞上了朱利乌斯,打了个趔趄之后又飞快地往前跑了。看他跑起来的样子,身形意外的敏捷。
“你没事吧?”我随口问了一句。然而朱利乌斯没有应答。
我转头看到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腹部。
朱利乌斯的侧腹上插着一把匕首。纯白的丝绸衬衣上晕开大片大片的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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