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占卜师与晴天与呼风唤雨的女子·六

作者:湖砚 更新时间:2016/1/21 9:00:54 字数:4461

爷爷曾经说过,走同一条路的人是同伴,走着不同的路却一直在一起的人是朋友。

我想爷爷说的“一直在一起”,是指即便曾经分别,各自都长成了不同的样子,也能在相见的时候,透过时光的隔阻,一眼看到过去的彼此,这样的“在一起”吧。

真好啊,我也想要这样的朋友。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呀,反正我们暂时看起来都要在一起了。”斯芬克斯说。

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长大然后离开,让我做一个安静的空巢老人吧。

时间是1月2日下午3:14,地点是人潮汹涌的大马路边上;一个寒冷的大晴天。我没有在原来的位置在看到科洛,倒是一路走来收了不少一直光顾的小店的小赠品;连那家开封菜门口扮成上校爷爷的店员都塞了我一个新年台历,大概是感谢那么多次的出镜安排。

其实我只是随便出来逛逛,不知不觉又溜达到这里了。我怀抱着一堆小蛋糕小饼干巧克力纸巾台历之类的零碎东西,站在那条感觉坐上去会冻掉屁股的长椅前,觉得自己这幅架势好像是来祭拜某个在这里去世的人。

去年的圣诞和元旦的时候,我和占卜师还并没有熟到她随手就能削我一个手刀的程度,所以我也不知道圣诞夜和新年夜她都是怎么过的。从今年的情况看来,大概去年也是买了一张通宵电影票,然后窝在电影院里等天亮吧。

我想了想,把怀里那堆小东西放在长椅上;就当是我来祭拜她好了。

我刚放下东西,转身走了一步,突然就觉得天色变暗了。抬头一看,本来蓝得发冷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大堆黑压压的破棉絮似的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把我视线所能触及的天幕塞得满满当当。

感觉就像世界末日。

“没那么严重啦,”斯芬克斯说,“只是快要下雨了,赶紧找个躲雨的地方吧。”

它刚说完,天上就噼里啪啦地摔下雨点来。

看这情况……不会是某个姑娘又在哭鼻子了吧?这是一条湿冷湿冷的猜测。

我飞快地收起那堆给科洛的“祭品”,原样塞进小塑料袋里,然后一头冲进了身边最近的小奶茶店。在几分钟前刚送了我一小盒曲奇的奶茶小妹又惊讶又同情的目光中掏出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

“没事,这雨下不久的——应该。”老板递给我一条干毛巾。

我道了谢接过,看到朋友圈里一派歌舞升平,发的照片不是聚会就是旅游;既没有关于现在的雨的,也没有关于那个“下雨妹”的。

我在奶茶店里擦干了头发,喝完了两杯奶茶,和老板聊网络热剧聊社会时事又聊到新年新品为什么都卖不动;聊到我不买第三杯都不好意思的时候,雨还是没有要停的迹象。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2点了,今天下午差不多就被这场雨给耽误了。

要不干脆让廉叔来接我吧。

我刚准备打电话的时候,一个女孩子低着头哭哭啼啼地跑进店里;她身上的呢外套都湿透了,滴了一路的水。小奶茶店里站了四个人,空间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起来。

我侧了一下身子给她让出地方。奶茶小妹也担心地问她要不要先把外套脱了,把头发擦擦。

“没事,我不会感冒的,”她瓮声瓮气地说,“给我一杯珍珠奶茶。”

“……孙木兰?”我不确定地叫了她一声。

孙木兰转过头,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她眨眨眼睛,睫毛上又滚下两滴水来。

“是你啊,”她揉了一下眼睛,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我是不是……又害你被淋湿了?对不起啊。”

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被你害得淋湿的人也不止我一个——所以不要太在意了,这么多人你道歉都道不过来的。

“今天是怎么了吗?”我问她。外面的雨势稍微小了一点。

孙木兰只是喝了一口奶茶,不说话。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地流到衣服上,衣服上的水又落到地板上;她整个人就是一朵小型的雨云。

爷爷曾经说过,女孩子说没事多半是有事,但是女孩子不说话,就不要没话找话了。我想孙木兰不高兴多半也是因为一些我不方便问的事。所以在她的奶茶差不多喝了一半,外面的雨快要停的时候,我就站起来准备走了。

刚刚迈出门口没几步,手机震了一下。

孙木兰:你觉得我是妖怪吗?

孙木兰:(哭脸)。

孙木兰:(哭脸)。

孙木兰:(哭脸)。

“不会啊,我认识的人里有不少身怀奇特技能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微笑)”。

“你不会觉得我不是人类吗?”

“你只是一个有别人没有的能力的人类(微笑)”。

话虽如此,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问了一下斯芬克斯:“她真的是人类没有错吧?”

“她是一个……浑身散发出雨云味道的人类,”斯芬克斯说,“好像是把打湿的棉花糖穿在了身上。”

我想了想,打了几个字又删掉了。之前把黎芳带去见科洛,反而给两人都添了麻烦;这一次虽然也觉得科洛能帮助她,但是我不确定孙木兰愿不愿意接受。

孙木兰又发来了一张大哭的脸。

……算了,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我认识一个占卜师,我想她能帮助你。”点击,发送。

几乎是瞬间,孙木兰回复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你还认识这么厉害的人(惊讶)”。

某种意义上……确实蛮厉害的。

然而这个厉害的人在知道我又给她拉了一个生意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科洛拧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往货架上摆面包。

娜娜全家似乎都出门玩了,店里只剩下穿着小花小草小动物围裙的占卜师。小动物围裙的胸口还是别着那个白玫瑰胸针,一点都不搭调。

“干嘛啦,她肯定不会像那个记者那样,不信你还整天烦你,”我说,“你不是也说过女学生最好骗了吗?”

“可是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啊,”科洛说,“我猜她的问题多半也是被那个晴天娃娃闹的。真是的,最不耐烦管小情侣吵架了,帮着骂了半天最后人家一通电话又和好了,简直浪费生命。有这点功夫我还不如去给小学生辅导功课呢。”

“哦?你能辅导什么?”

科洛愣了一下,思索着摸起了下巴。

“总之明天下午我带她过来,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当然钱我会付给你的!”趁她还在认真思考能给小学生辅导什么功课,我赶紧说完走人。

“等等。”身后的占卜师把我叫住了。我转过身去,心里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她蹙着眉头望着我,又几步走到我跟前,站直身子,挺了挺腰,“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跟我一样高了?”

诶?还真是哦。

面前这个一脸不爽的人,差不多两个月前还得意洋洋地叫我矮子;今天被她一说我才发现我们的视线已经齐平了,她不能再俯视我了。我也一挺腰板,昂起头,毫不示弱地和她互瞪起来。

阿姨,谢谢你的钙片。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我带着孙木兰去了小公园,一路上心里不免忐忑。毕竟昨天我自说自话占大多数,以那个蛮厉害的人的性格,说不定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那个蛮厉害的人倒是如约——如常地摆出了小摊。

“就是她吗?”孙木兰往我身后避了避,小声问了一句。

“对呀,没事,不用怕。”我说,把差点要顺势说出口的“她人很好”给咽了回去。

两相介绍之后,孙木兰在王琰坐过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我还是挺意外的,这一次科洛居然很给面子地冲她笑笑打了个招呼。

“你的情况我已经听我的小弟说过了,”科洛说,“前情提要就跳过吧,你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孙木兰看看科洛,又转头看看我,还是有些害怕的样子。我正在迟疑是不是应该回避的时候,她像是下定决心地开了口。

“我想知道我男朋友是怎么看我的。”

比我想象的普通得多的提问。

科洛也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毛:“这样啊,这倒是很简单。”她取出了牌,流程式地洗牌切牌,然后让孙木兰抽了六张;上下各三张地摆了两行。

从左往右,从上到下,宝剑9,逆位恋人,逆位宝剑7,逆位宝剑8,逆位塔,逆位圣杯9。科洛抽出底牌放在这两张牌的左侧。作为底牌的钱币骑士好像守望一样看着右边的六张牌。

“完蛋,又是骂了半天结果一个电话又和好的节奏,”斯芬克斯说,“她现在是这么想的。”

不需要你实时转播。

“我先申明一下,”果然,科洛揉了揉眉毛,“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让你无法接受,但是不管我说了什么,决定权都在你自己。”

孙木兰点点头。

科洛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看着孙木兰。

“分手吧,”科洛说,“在他甩了你之前。”

大雨倾盆。

“我去!原来真的说下就下啊!你就不能忍忍吗!”

时间还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下午,被大雨中断占卜后的5分钟,地点是第一次和孙木兰躲雨的那家便利店。奶茶店关门休假了,最近的能避雨又能休息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被淋了个措手不及的气呼呼的占卜师和满脸委屈的孙木兰隔着一张桌子面面相觑。我跟店员小哥要了毛巾递给她们,稍微思考了一下,选择坐在了科洛这一边。

“对不起……”孙木兰擦了一下眼泪,“我又害大家被淋湿了……”

“比起道歉来,你马上离开我一公里会更嗷——”我赶紧掐掉了科洛的后半句话。

“他也总是说……我就不能忍忍吗……又不是小孩子了,动不动就哭鼻子……”孙木兰低着头说,“而且我要是整天哭,又会害他的预报不准……所以我学校里再也不哭了……”

“啥?你们不是圣诞才交往的吗,”科洛忍不住打断了,“才一个多礼拜,就有这么多让你忍着不许哭的事?”

“昨天我打水把热水瓶打破了……腿上被烫了一片。他说,怎么别人没事,就你笨手笨脚的,”孙木兰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我……我忍住了,跑出学校才哭……”

啊,就是昨天下午的事吧。虽然王琰脾气是不好,不过感觉上孙木兰也有点……?

我想起科洛说的,体质和性格会互相影响的事。

“所以说你们不合适啊,不要互相祸害了,”科洛说着擦干了头发,准备站起来走人,“你愿意为他忍耐,他却忍不了你,何必强求呢。”

雨势又大了。已经走到门口的科洛回头看了一眼哭个不停的孙木兰,选择去柜台买了一把伞。

“反正我觉得,‘只要你喜欢就好’是一句大傻话,”科洛说,“还不如‘只要你高兴就好’呢。”说完她撑起伞走了。

我和孙木兰对坐着,又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其实妈妈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过了一会儿,孙木兰开口了,“她说,我将来要找一个……再不让我哭的人。”

可是你找了一个不许你哭的人。

“其实我倒是有点羡慕,不管是哭是笑,都能痛痛快快地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啊,”我说,“所以,也许你更需要一个能让你毫无顾虑地大哭的人。”就像科洛说过的晴天体质。

孙木兰还是抽抽搭搭地抹眼泪。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去了柜台买饮料。店员小哥开始做奶茶的时候,一个大男生从门口跑了进来。

有点自然卷的黑发,米色的毛衣和军绿的风衣;他顶着一头水珠进来,手里握着一把伞,四下张望。

他看到了坐在休息区的孙木兰,大步走过去。

“我正好在附近,突然下雨了,就想是不是你也……”拿着伞的大男生说。

“对不起,害你被淋湿了吧……”孙木兰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一变,“不对,你怎么知道这雨是我……?”

大男生的声音里带了笑意。

“我早就知道了,”他说,“因为……我也和一般人有点不太一样。”

我转过身去,然而他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手中那把伞。米黄色的长柄伞,收拢的伞面上隐约能认出有两只龙猫的图案。

“这个人是混血。”斯芬克斯突然说。

“混血?”

“他只有一半的人类血统,另一半……让我想想……”

要你何用。

“其实,你不必为了他强忍着,”大男生说,“想哭的时候就哭吧,没关系,我来吃掉你头顶的雨云。”

说着,他伸出手指往空中绕了几圈,像是用竹签卷起棉花糖,然后把手指放在面前——也许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窗外的雨停了。

“他是我的好朋友,虽然我只有这点能力,不过至少能帮他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气象站长,”大男生说,“我希望他能开心,但也不想看到你因为他不开心。”

他上前把手里的伞递给孙木兰。

“以后想哭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好。妈妈告诉过我,天上的雨云聚集起来了,吃掉就不会下雨了,但是人心里的雨云一旦聚集起来,就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孙木兰又哭了,毫无仪态地张嘴大哭。窗外并没有下雨,冬日的阳光暖且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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