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占卜师与毛毛虫与化蝶的梦·三

作者:湖砚 更新时间:2016/1/24 10:55:27 字数:3495

斯芬克斯曾经说过,嘴巴这么毒,心里一定有很多苦。虽然这句话似乎在某部电视剧里听到过,不过这也是它难得说的有用的话,暂且记下。

“什么?我每句话都很有用的,我说的话都是几千年来前人的智慧!”有个东西不服气地说。

现在我没空跟它纠结这个问题。一分钟前,对自己的故事守口如瓶的占卜师突然说了一句关键性的话。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不是魔鬼啊,我是桥洞里捡来的。”科洛说,语气平淡且随意。

不知道她是不是喝多了,总之今天的占卜师突然很奇怪地对我说起了自己的事。

大概在十多年以前,有一对夫妇,因为一直没有孩子,所以去孤儿院里收养了一个差不多三岁的小姑娘;除了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可爱,成天瞪着眼睛好像恐怖片女主角以外,无一不是标准的童话故事的开头。

至于为什么不选别的孩子,偏偏选了一个眼神这么吓人的,夫人的解释是:她都已经三岁了,能记事了,还长得一点都不讨喜,要是我们不要她,谁还会要她?

于是眼神凶狠的小姑娘有了一个新家,还有爸爸和妈妈,从此过上了中产阶级衣食无忧的生活。被贵巴巴的衣服首饰打扮起来之后,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从孤儿院里抱来的了。到这里为止剧情还是很像童话故事,我猜可能接下来会有“悲惨世界”或是“孤儿怨”的分支路线。

“然后他们虐待你了吗?”我壮着胆子问。

科洛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也是哦……毕竟她的眼神光是看着就感觉会被诅咒,要是被虐待哭起来一定更可怕。

“你会对家里的猫生气吗?”科洛突然说。

“打破了很贵重的东西的话……大概会吧,”我说,“可是跟它生气也没用啊,它又不懂事,打完骂完下次还是照样啊。”

“对呀,只是个不懂事的畜牲,跟它急也没用。而且就算打破了东西,但是只要它跟你卖个萌,喵两声,你又会把它抱起来摸了对不对?”

虽然没有养过,不过我想我差不多也是这样了。

“所以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只小猫。”科洛说。

“喔……”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好像有点明白了。

科洛不满地瞪了我一眼:“你‘喔’什么,好像很懂一样。别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我,我当年可坏了,简直把小孩子能做的所有坏事都做尽了好吗。你随便找部有刁蛮大小姐的片子看看,我肯定比片子里的大小姐还坏十倍。每年都要被我逼走好几个保姆,有个保姆临走前还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要不是被收养了就是个路边要饭的,有什么好狂的。”

这个剧情一点都不难猜。

眼神凶狠的幼女长成飞扬跋扈的少女之后,在她16岁那年,把她当成小猫的养父母破产了。一天早晨她被冻醒,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宽大的真皮沙发,精致的古董座钟,昂贵的雕花圈椅……还有她的衣柜、梳妆台,最喜欢的古代公主用过的象牙首饰盒,所有的所有,都不见了;昨天晚上睡下的床也不见了,连丝绒窗帘都被扯掉了。初春的阳光一往无前地照亮了她的房间,把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当然,养父母也不见了。她感觉自己就像在一栋空屋里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然后你就到处流浪,给有钱人占卜,寻找养父母的下落吗?”我问。

科洛又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为什么要找他们?”

好吧,我还是不要以励志少女求生记的路线来揣摩剧情发展了。

“后来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当初被我折腾过的保姆,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现世报,”科洛说,“真是的,她都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了,还跟小姑娘记仇,真不要脸。”

虽然她没有正面陈述,但是我似乎能够想象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呢,你怎么会加入组织的?”我问。

科洛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过了好久没听到她说话,我忍不住转头,看到她的眼神在疑惑和惊讶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再度回复到若无其事的淡定中。

“啊,我忘记了。”她说。

“……不说就不说呗,还忘记了。”刚刚演了一脸的内心戏,现在又装忘记,还不如说关你屁事呢。

“不,我真的忘记了,”科洛揉了揉眉毛,“我从来没有回忆过这件事……今天你一说……我突然发现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连我的接引人是谁都想不起来……”

“真的假的?”

“我只记得……后来遇到朱利乌斯的事,”科洛说,“但那时候我已经在‘组织’里了……”她若有所思地点着下巴,咬起了食指。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风一阵阵吹着,冷得我脑门发紧。可是身边的占卜师好像陷进了记忆的泥潭,皱着眉头咬着手指,没空理我。

过了好一会儿,科洛回过神了。

“算了,忘了就忘了吧,”她说,“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而且也已经过去了。”

“可是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算了’的样子。”斯芬克斯说。

附议。

“很冷了,我要走了,”科洛站起来搂了一下衣服,“你也快回家吧。”

我应了一声,也站起来,刚转身要走,又听到她叫我。

“你上次说……遇到了一个聋哑姑娘,”科洛有些吞吞吐吐地问,“是……在哪里遇见的?”

奶奶曾经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邂逅,每一次相遇,都是在起点就注定的相交。

我第四次遇到那个呆毛妹妹的时候,不得不承认,奶奶说的每句话都有道理。

放学后我惯例去找占卜师,然而老虎没打到,打到两只小松鼠。

我远远地就看到小美和红斗篷的呆毛妹妹和和睦睦地在小公园里玩。这一次呆毛妹妹没有哭,她蹲在沙坑里,全神贯注地堆着沙堡;头顶的呆毛像弹簧一样立着,还一点一点的。那件大红色的天鹅绒斗篷放在一边的水泥地上,她妈妈要是看到的话,多半又要骂了。

“你来了呀,小黄。”小美站起来朝我这边招呼了一下。我不太想承认小黄是在叫我。

呆毛妹妹一抬头看到我,也笑了笑,用沾满沙子的小手擦了一把脸。

她妈妈不在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放松啊。

“你们是约好了一起来这儿玩的吗?”我走过去随便问问。

小美摇摇头:“我来的时候,她早就在这儿了。”

一直被叫呆毛妹妹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我……我今天没去上小提琴课……”

……这可不行,你才几岁,我也是高中以后才学会逃课的。

不过既然逃都逃了,也不能浪费。于是我蹲下来和她们一起堆沙堡了。我铲土,呆毛打地基,小美细化,分工有序各司其职。直到小美一个喷嚏把自己推到刚盖好的瞭望台上,我才发现已经快要五点了。

“很晚了,你们的妈妈该来接你们了。”我说,替小美掸了掸衣服上的沙子。

刚说完,陆老师就来了。她站在儿童游乐区门口朝小美招招手,小美像只小鸭子一样欢天喜地地奔了过去。

边上的呆毛却愁眉苦脸地低下了头。我大概能够猜到她在想什么。我点了一下她头上晃来晃去的那撮头发,她抬头看看我,抿着嘴巴。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陆老师跟我打了声招呼。

我刚要开口,看到她身后出现了一个高瘦的人影。横眉竖目的浓妆女人穿着一袭皮裘,气势汹汹地朝沙坑大步走来。

“谢琤风!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呆毛妹妹闻声打了个寒战,脑袋上的呆毛也蔫了。

呆毛的妈妈一步上前,提着她的胳膊就把她拽起来,然而一回头要走的时候,看到正在给小美戴帽子的陆老师,像撞到了一堵空气墙似地愣在了原地。

我突然闻到了战争的硝烟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着呆毛的妈妈的架势,我已经脑补出了不下十种江湖恩怨爱恨情仇的剧情发展。

“是你……”呆毛的妈妈一字一顿地说。

陆老师脸上是一个大写的“懵”字。

呆毛的妈妈没有理会陆老师,看看小美,又看看自己牵着的呆毛,兀自像白雪公主的后妈一样冷笑了起来:“当年我输给了你,没关系,现在轮到你的女儿输给我的女儿了!”

“不好意思啊,”陆老师说,“请问你哪位?”

我感觉身临八点档现场,心情还有点小激动。

呆毛的妈妈一愣:“你……你竟然忘了我?!我是你的宿敌!要是我当年羽化成功,早就打败你了!”

陆老师恍然大悟:“你是那条毛毛虫啊!”

……看起来不是八点档,是六点档的儿童剧场。想想也是,毕竟这还算是轻松奇幻小日常。

“不过,你也不能算是我的宿敌啊,”陆老师说,“那时候我每天都要打倒好多怪物,你只是其中之一,”陆老师停了停,补充道,“不对,你是其中最烦人的。”

十多年以前——身为女主角的占卜师还在孤儿院里玩泥巴的时候——陆老师是一个骑着独角兽叱咤天际的魔法少女,每天的任务是和小伙伴一起打倒各种怪物,守护这个城市的安宁。

“大部分怪物被我们打败一次就会灰溜溜地跑了,虽然跑之前都会说‘我还会回来的’,但是真的说回就回的也只有你了。每次你回来找我,我都只好再把你打一顿,”陆老师说,“都过了十几年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还以为最后那次之后你就跑了呢。”

呆毛的妈妈一昂头:“哼,我去结茧了……要是那次我羽化成功,干掉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就看着面前一个前魔法少女一个前毛毛虫怪人,牵着各自的孩子,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是在斗嘴还是在叙旧。只是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色早已大暗,寒风冷飕飕地往我脖子里灌进来。

“难得遇上了,要不要来我家吃饭啊?”陆老师说。

“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宿敌,不共戴天的,”呆毛的妈妈瞪了她一眼,“当年是我输给你了,没关系,现在我过得比你好,我女儿比你女儿聪明漂亮,她肯定能代替我打败你女儿!”

“哦,”陆老师冷静地应了一声,转而对我说,“那你来我家吃饭吧。”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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