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该是科洛那副牌的其中一张,画风和牌背的图案我熟得不能再熟了——这一年里几乎是大宝天天见。
不过她为什么要寄这个给我呢?
“绑架信、恐吓信,挑战书什么的吧,或者是凶杀案的关键线索,”斯芬克斯说,“我看电影里都是这样的。”
不理这个烦人的东西,我又把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还对着光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隐形文字。
应该只是一张单纯的牌吧。我打消了“撕了烧烧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的念头,毕竟她用这种方式向我传递什么秘密信息的可能性极低——因为我只是一个平凡的路人。所以我想她寄这个东西给我,大概只是用来代替贺年明信片。
唔,这么一想她还是懂了点大人的交际礼仪嘛。
我想起她消失前给我做的最后一次占卜,我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抽出来的是什么牌,就被呆毛的妈妈打断了。我记得当时科洛扫了一眼牌面,微微地皱了下眉。
可是这张牌上的小男孩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牌上的其他景物也是蓝天白云太阳和花,连那匹大白马看起来似乎都在笑,不知道能有什么值得皱眉的糟糕的含义。我把牌重新放回盒子里,放进自己房间的抽屉。
然后就是过年一条龙流水线,除夕、守岁、压岁、拜年……廉叔已经把未来七天的日程全部安排好了。今年爷爷奶奶在我家过年,阿姨和外公外婆也来了;家里的餐桌难得坐满了一次。年夜饭的时候爸爸想说几句当家人的年终总结,才开了个头就被妈妈拍着胳膊打断了,说是自己家里人还开什么公司年会。
阿姨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你不能稍微关心一下我的学习成绩吗。
“学习成绩?考试只是敲门砖啊,反正你的门已经开好了,我关心那个干嘛。”
说的也是,可惜你关心的问题我也没有什么能回答的。
“你撅什么嘴呢,”阿姨拧了一把我的脸,“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跟你这年纪的时候,也最喜欢七想八想了。可是你光想着那些虚的没的问题也是没用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先从实际的事情做起来,比如找个女朋友什么的。”
……哦。
虽然阿姨是这么说的,但是作为一个应考生,往后的几天里我还是很自觉地回避了上门拜年的长辈亲戚们围坐聊天的场合。虽然都已经是这个时代了,但难保就有一些心理阴暗的表哥表姐,为了报当年的一箭之仇,也让我尝尝被当众提问“期末考考得怎么样啊”“高考志愿想好了吗”是什么滋味。
“为什么会怕这种问题?”愚蠢的狮子又问了。
“你就不怕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拉着你坐下然后问你为什么活了1800多年了还没长成大人吗?”
“我连我的妈妈都没见过,哪来七个八个的姑姑阿姨啊。”
所以说你不是人,你不会懂啊。
“那你作为一个人类,有什么新年愿望吗?”斯芬克斯说。
“新年愿望?你要帮我实现吗?”
“不,我就是随便这么一问,不要想太多。”
我猜也是。
愿望什么的,似乎有一大堆,但是要我总结成文字,又说不出什么来了。就好像一堆在眼前飞来飞去的肥皂泡,看着挺多,真的伸手去抓的时候,又一个个破了。
而且自己实现不了的,只能寄托在外界力量上的心愿才叫愿望吧。自己能够实现的,我想那应该叫目标。
“所以你如果说愿望的话,那我今年的愿望就是长高好了。”
“长多高?”
我想了想:“1米8吧。”
过了好一会儿,我已经差不多忘了这段对话的时候,斯芬克斯突然轻轻地说了一句:“一定能实现的。”
什么,这家伙突然要使用神兽之力帮我实现愿望了吗?早知道我就说个更厉害的了!亏大!
热闹了七八天之后,上门的亲戚渐渐少了,爸爸妈妈开始准备重新投入工作,两边的老人也已经回去了,只剩下阿姨还赖在我家。这么大个人了,每到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就跟大清早被闹钟吵醒的小学生一样,缩在被子里能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过这样一来,至少每天有人陪我吃饭了,毕竟我的午饭时间正好对上她的早饭时间。
“咦,下星期这里还有绘画比赛啊,”阿姨说,“主办方……还是你们家那个艺术馆?”
时间是大部分成年人已经开始工作的年初八上午——中午,地点是依然被装饰得像酒店包厢的我家餐厅。阿姨穿着小花仙睡袍,吃着她的早午饭,看着报纸,这样问道。
对哦,年已经过完了,之前张潮提过的那个比赛也差不多要开始了。虽然我没有关心过这比赛的具体情况,不过闹了半天原来还是自己家办的啊。
话又说回来,我所知道的我的亲阿姨对美术的艺术鉴赏能力并不在我之上,她最喜欢的绘画作品恐怕是《俏X小花仙》原画集。所以今天她突然关心起这件事,让我有些意外。
“真是半夜想起朝南睡。”说完这句话,阿姨就把报纸翻过去了。
对,这才是我亲阿姨。
我看了一眼日历,距离那次“意外”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不知道蔡林呈的伤好了没有,也不知道那些谣言怎么样了;春节这些天我都没去过的张潮的主页,不知道那些骂人的家伙还有没有在闹事。
吃完饭我就打开了那个网址,眯着眼把进度条一拖,似乎没看到什么不干不净的留言,这才睁开眼睛,把鼠标滚回去细看。
那些脏话已经被删掉了,最新的一条留言来自半个月前;往下拉了一下,我还看到了那天我给他留的那句“好听”。可是他也没有发布什么新歌了,可能真的在一心准备作品吧。
说起来,明天就要开学了,这次可是真的最后一个学期,虽然我的寒假作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做好这样的觉悟。
“这是人类的青少年在假期结束前迎接新学期时必须进行的工作,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在斯芬克斯发问前,我主动做出了回答。提神饮料、宵夜零食已经备足,攒了一个月的勤奋值就等今晚一洒而光。
“可是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啊。你们的作业不是为了提高技能熟练度的练习吗?一次性赶工完成不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呀,”斯芬克斯说,“不过你高兴就好。”
……虽然很想问问它这种时候放这种嘲讽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没时间理它了。我一口气把三张空白试卷用字涂满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午夜的青黑。
我看了一眼时间,晚上1点刚过。说起来,当初也是在一个临时抱佛脚的夜晚,我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看到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人形,然后整个故事就朝非正常也非日常的方向一路狂奔,刹不住车。现在想想,当时我看到的人形……应该就是那些“解剖魔法的人”吧。这样说来,他们的出场可是比女主角还早。
不过他们也真是不容易,大晚上的还要在人家屋顶上溜达来溜达去。这样想着,我又朝外面看了一眼——
爷爷曾经说过,白天不要念人,晚上不要念鬼,因为说曹操,曹操到。
那我叫他一声“曹操”,他会应我吗?我看着三五十米外的对面屋顶上那个泛着银光的人形,有点佩服这种时候还能有闲心想这个的自己。
虽然不知道现在眼前的这一个,是不是就是一年前我所看到的;但此刻他也正安静地仰头望着天上黯淡的月亮,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的方向,挥了一下手。
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但我直觉地脑补出了于凡那张脸——不不不,现在不能这么想,要是真的是他怎么办?我赶紧刹住了这个念头,当作什么都没想一样转身回到书桌前,捡起笔来继续刷题。
“那个人过来了。”斯芬克斯说。
“我没看见。”
“他跳到窗口了。”
“闭嘴。”
“他在敲窗。”
“是吗,我怎么没听见。”
“他用手——”斯芬克斯才说了三个字的这句话,像被空气一口吃掉了。
我下意识地转头朝窗口看去,那里有一只手安静地穿透了玻璃,正探向旁边的插销。窗外的人看到我转身,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要脸地笑了笑。
帮我打开。他用口形这么说。
……既然能穿玻璃为什么不直接整个人穿过来啊,还要我开窗。
“因为这个东西还只是试作品啊,作用范围只有手掌那么大,”我开窗让他进来之后,于凡给我看了他手腕上套着的一个小环,“实验室正在想办法扩大它的作用范围,那就值钱了。”
所以这家伙来干嘛,上门推销吗?
“我想来跟你确认一下,这些天有没有什么人联系你,”他说,“你知道的我指的是哪些人。”
“我不知道你指的哪些人啊,”我说,“而且你有话不能白天说吗,夜袭男人就这么好玩?”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因为我白天的行动都在被监视中啊,而且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说着他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在我房间里转了几圈,安检似地四下打量。
“那位小姐最近有和你联系过吗?任何形式的联系。”
“没有,”我说,“联系我有什么用,我只是个小路人。”
那家伙并不相信地眯起了眼睛。我还是不太懂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反正我不信他就对了。他刚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门外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有人敲了敲我的门。
“早点睡呀小诚,来不及做的作业就随它去吧,老师又不能杀了你。”阿姨说。她大概是刚准备睡觉。
我朝门外应了一声,再转过头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