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放开彼此的手掌。
从此之后,两人驰步前往长夜。
不要在意月光冰凉。
不要畏惧海水流淌。
不要死在那日的夜。
让寒号鸟在死前来将你歌唱。
……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北风像狮子一样狂吼,崖缝里冷得像冰窖。寒号鸟重复着哀号:“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做窝。”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寒号鸟却冻死在了寒冷的夜。
本该是如此才对。
本来,就该是如此才对。
海潮拍打锋锐的礁石,在黑暗之中开出冰冷的花,海风带来海独有的咸腥味,久久盘旋在米粒般的船上。
我独自坐在船上。
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高高的城墙被诗人凿开了一个巨大的洞,他们在码头处暂且驻扎,防御用的能量障壁已经陷入停滞,整个港口都是诗人的天下。
刘雨倩的这艘船事实上是一艘潜水艇,在我醒过来之前都一直在水下潜行,我醒来后,将它浮到了洋面上。
那时我们开着车一路飞驰进入港口,终于险之又险地进入码头之中,我们飞一样地将车子停到船上,关上门,准备出发。
只要进入海水之中,我们就是安全的。
可是诗人们却不给我们机会,他们盘旋在船的四周,将我们层层包围,像是宣扬领土主权那么敲打着船的钢壁。
他们的攻击力很强,再这么下去,在下潜完成之前,船体就会被破坏。
哑巴女人却突然站起来,她抬起头听着那些嘈杂的声音,短暂地注视着我苍白的脸,最后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我却好像预感到她想做什么,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想要握住她的手。
“不许走。”我说,“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到美国去,然后一起……去火星。”
她却轻易地躲开了我的手掌,从高处俯视着我的狼狈模样,最后,我看见她似笑非笑。
——摇头。
“不许走!”
我咆哮起来,狰狞的样子似乎也把她吓了一跳,她忽然解开背上布包的绳结,张开了残破的双翼。
然后,我看见她迈入长夜。
……
我听见诗人撕扯的声音通过金属传导,我看见翅膀上的片羽纷扬而下,我看见海水上开花,我见到无数的诗人离开我的船体,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
海面被诗人们的血液沸腾,海潮拍打坚固的堤岸,徒留无用痕迹。
她的脸上布满细密的鳞片。
却是我曾经熟悉的模样。
我无力地敲打着舱门,显示屏上还能看见外界的模样。
最后看见她张开嘴,与无数的诗人一同歌唱。
我终究是羸弱而无用的人类,我甚至抓不住她的手,她就已经开启了下潜程序,舱门在“即将关闭锁死舱门”的提示之下迅速关闭,她却闪身从轰然关闭的门扉之中穿行至外界。
在下潜的过程之中,舱门是无法打开的。
刘雨倩的“轮船”开始下潜,不受我控制地进入深邃的海底,按照设定的程序,向着彼岸前行。
我无法更改我的旅途,一旦检测到诗人的威胁,船就不会再靠近。
我只是浑浑噩噩吹着海面上的风,遥望着望不见对岸的海平。
我是。
自顾自悲伤的寒号鸟。
却没有死在寒冷的冬日。
往后的长夜。
真的徒留我一人独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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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和开始,也并没有如何区别。
我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键盘,上面还留有四个字:
“我不会死”。
三日之后,在昏黄的晨光之下,我看见了传说之中的新大陆边缘,哥伦布曾将这里开拓。五月花号带着贪婪和希冀扬帆至此。这个国家已有六七百年历史,如今却在歌声下一并消亡。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追寻一份真相。
此时的美国空无一人,广袤的大地上,只有风声默默回荡。
我从原本繁华的纽约港口上岸,海上漂浮着无数的集装箱。
它们将独享千万年孤寂,最后腐朽毁灭。
这里的港口没有诗人的存在,但是整个港口也显得残破不堪,就像是被炮火洗礼过那样,太阳能车一路从废墟之中开过,路过各种颓圮的高楼大厦。
途中,我看见了伫立的自由女神像。
她的手臂已经被折断,自由的火把再不能照耀四方,她的半个头都被毁去了,只留下半边脸还在微笑。
我隔着车窗与她相望,正如旅人一样。
我将到达一切的终点?
是新的开始?
是解开谜团?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