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厚重,昏天萧瑟。
肆虐的风儿卷起了帝国边境的黄沙,瞪羚在暴风雨来临前的荒漠间奔驰。
躲避着风雨,躲避着猎手在大自然中生存的它们,到死亡为止永远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
在发动反击战争前,作为帝国女帝,作为帝国正规军总司令的我与亲信要员走在一无所有的荒野中。
遥远处,隐约可见曾经繁华的城市已然沦为毫无生气,就连杂草也不愿生长的废墟。
那里,曾经名为奈勒的城镇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下显得如此的渺小。
“女帝殿下……”
在军中担任第二骑士团团长的罗伊德缓步走到了我的身旁,为衣着稍显单薄的我披上了瞪羚皮的长袍。
“是的,我知道了。大家,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返回阿德布兰。”
阿德布兰,是位于奈勒不远处的城镇,也是在正规军出动前,附近领地的地方军、临时军的大本营。
这个曾经被称作“赤色都城”的贸易之都,本应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立起来无数的帐篷。
如果是正常情况,这种会影响交通的情形一定会被严令禁止,但在如今,无论是商人,贵族,还是临时军的部队都在帮忙在暴风雨前搭建帐篷。
狂风卷起尘土,阻挡着人们的道路……但是,还是有着无数想要活下去,从奈勒(人间炼狱)逃难而来的人带着干巴巴的食粮和无法舍弃的行囊,或是走,或是爬向这座城市。
“伊莉丝……”
站在城墙,凝视着风沙中如若蝼蚁般坚韧生命的我,感受着身后三王子俢尔亚的目光。
“我没事的。”
这样说着,我微微欠身向在城墙上驻足的战士们举手致意——这并非贵族的礼仪,而是帝国军队中的礼仪,寓意着“愿帝国的荣光与你同在”。
伴随着将士的回礼,我仍然挺直着身子,带着从容的表情与三王子缓步走下阶梯。
“没事吧,伊莉丝……”
似乎是在担忧我的身体,三王子紧紧握住了我稍显冰凉的手。
老实讲,确实,连续长途奔波到帝国的边境,并且在暴风雨的前夕与帝国军官将领们一同奔赴前线观察战况,不少在帝国军队的人都露出了疲惫之意……
但我,不能,也不被允许在别人的面前露出任何的疲惫。
因为,如今的我……是帝国的精神支柱。
在数日之前,即将奔赴赤色都城的我和俢尔亚,在教会的钟声与祝福之下举行了婚礼。
并没有举国欢庆,更没有过多浪漫的场景……在婚礼结束之后,俢尔亚甚至还略显担忧的想我询问“这样子真的可以么”之类的话语。
毕竟,在花朵与祝福中穿上婚纱,大概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吧。
嘛,虽然硬要说前世的我并非如此的女子,不过在转生到如今的大陆的我,曾经也有过在茶会上与其他贵族千金谈论婚约浪漫的时候。
真的错过女性在昙花一现的婚约期中,这样一生一次的“花之梦”,如果说丝毫不惋惜是不可能的。
只是,和“花之梦”相比,我选择了大部分贵族千金不会选择的道路。
为了帝国的稳定,也是为了能够缓解人民的担忧与舆论,在商讨之后我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简朴到极致的婚约,随后就是通过投影水晶将继位仪式传播到帝国各地。
让所有的人都知晓,作为帝国王室唯一正统血脉的俢尔亚,将帝国的权利与桂冠转移到作为他妻子的我手上。
“没有事的。”
这样说着,我继续缓步走下了城墙,走向了难民们搭建的帐篷。
“女帝大人……”
“是女帝,是女帝来亲自看我们了……”
在人们的话语声中,我看到了以敬仰的目光看向我的人民们……
在有着悠久历史传承的帝国,位于至尊帝位的人,作为帝国的荣光饱受敬仰。
在向他们微微示意后,我简单的挑选了几个帐篷亲自去探访。
虽然说,这种行为对于他们如今流离失所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甚至反而兴奋欢迎的他们更加劳累,但是我必须要这样去做。
精神与意志可以超越肉体,是在帝国流传甚广的一句话。
如今的我,已经成了他们的精神象征。因而仅仅是这样简单的行为,就足以为他们带来生的意志,带来希望的曙光。
“主……主人……”
“女,女帝大人!”
这次,我所踏入的,是莎丝的房间。
从边境回来便得知战火沾染故乡的她,作为这次前往边境进行战斗准备侍奉我的女仆之一,与我一同来到了赤色城堡。
万幸的是,在流难的人中,她找到了将她含辛茹苦养大的母亲。而在交谈之中她也了解到,即使她还没尽孝,她的父亲就已经永远留在了奈勒的土地之中。
伴着这样的她,我看着她的母亲,翻动着逃难时带着的包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翻开了莎丝父亲的日记,一遍遍珍重的翻动发黄的纸张,一遍遍的小声和我们谈论着童年时候的莎丝。
魔导灯暖黄色的光芒在帐篷中摇曳,即使在谈论着的是莎丝愉快而惬意的童年,即使是在附和着的笑声下,听起来却仿佛仍然随时都可能哭泣一般。
到最后,我准备和莎丝一同离开时,明明之前一直都在谈论过去回忆的莎丝母亲突然变得泪眼摩挲,一遍遍一遍遍的叮嘱莎丝要多多保重……
之后,我所探望的是收容病人伤员的帐篷。
为了便于管理,那里分成了四个区域。
在第一个区域收容的基本是感冒等疾病的患者,在女仆的帮助下,带好装满了药草,起到类似于口罩作用的隔离面罩之后,缓步走入了帐篷。
虽然并没有过多的交谈,不过在我进入之后,帐篷内阴霾的气氛便一扫而空。
我听到了他们对于我这个新登基女帝的祝福,也告诉了他们我对于帝国美好未来的展望……
虽然并没有说出具体实施方案,更没有说出要怎么实施,根据各地贵族可能有不同这种事情。
可我却看到,每一次我的话音落下,即使是嗓子嘶哑的患者都会发出欢呼,即使是发热无力的患者都挺起了身子……
至少,为了让流离失所的他们重新获得生的希望,为了让他们不在悲伤与绝望中度过每一天,为了暂且能够缓解他们遭受战乱的痛楚……作为女帝的我能够做的,就是勾勒出美丽的前景,告诉他们有着实现未来的方法,让本来陷入苦难、陷入疼痛、陷入残酷、陷入悲伤的他们,变得毫不害怕、毫不动摇、毫不憎恨、毫不胆怯。
随后,我所进入的便是第二区域。
这里比前一个区域的人要少很多,并且也显得安静了不少。
在这里的,都是在逃难之中受到了各式各样灾难的人们。他们或是失去了双腿,或是鲜血如注,都是不得不需要静养的重症患者。
因而,我所做的,则是缓步的在病房巡视,与护士或者看护的家属进行交谈,抚平他们的泪水。
用这样的方式为,他们带来“被关心着”的正向反馈。
无需多言,我便感受到了他们热泪盈眶的目光……背负着这份沉重,我用更加难以迈动的步伐走向了第三区域。
这里的病人更少……至有十名左右而已。
不过在这个房间,护士所需要进行的并非治疗,仅仅是使用缓解疼痛的药物,让他们在最后的时刻能够轻松一些。
“快看……妮娜,睁开眼睛快看……是女帝大人,是你盼望着的女帝大人……”
我伸手示意之后,缓缓走到了位于角落的病床。
在病床上所躺着的,是一名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女孩。
那流离失所的辛劳,病痛的折磨,席卷全身的痛苦终于要带走她的生命。
我看向努力睁开了眼睛,在难以置信的激动目光中想要用力抬起身子的女孩,轻轻的用自己的臂弯扶着她的后背,将探望的玩偶放在她的怀中。
“女帝……大人……”
生命即将燃到尽头,没有力气震动声带的她,只能用嘴唇间轻微的颤抖与喘息声传达着她的声音。
“没关系哦,妮娜……我知道哦,你很努力了!”
虽然说我并不认识这个女孩,更不可能知道她到底具体经历了什么,不过这些都不要紧。
现在的我,是唯一能够缓解她步入死亡痛苦的人。
我将从她的家人那里听说的事情不断的说出,为她讲着前世中的童话,同时用温柔肯定的语调不断的安慰着她。
“好啦,现在到了好孩子睡觉的时间了哦。”
当我察觉到这幼小的心跳越来越无力的时候,我缓缓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中,让她感受着我的体温与心跳……我知道,这种温暖的感觉最能让人平静下来。
然后,我将从她母亲那里听说的,她最喜欢的便宜硬糖缓缓放入了她的口中里面。
伴随着逐渐弥漫的甜味,我小声地在她的耳边说到。
“虽然糖果很好吃,不过睡前要记得刷牙哦,要不然会长蛀牙的。晚安,妮娜。”
随后,伴随着怀中的躯体,彻底的失去了力气之后,我缓缓的将她放回了床上。
“谢谢您,女帝大人……”
即使被暴风雨打的湿透,我仍然目送着她的亲人与护士一同将小小的棺材当做摇篮,将在不会醒来的她送去了第四区域。
与前三个区域不同,第四区域除了进行卫生处理以防传染病的医护人员,和一言不发的家属之外,没有其他生命的存在。
“泉水与歌声啊~”
“人的脚步无边无际~”
“朝来夕往间,万物滋长~”
“流光溢彩间,乃是往生~”
“愿在往生彼岸邂逅新的缘分。”
伴着黑发白袍的神职少女,和着风雨在第四区域吟唱出的镇魂安息之歌,在俢尔亚和莎丝的陪伴之下,我缓缓走回了赤色都城内的城堡。
经过了简单的视察,以及各地情报部队对于双方军事力量的掌握之后……
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兵贵神速,彻夜的会议决定好了作战的方针。
随后,作为帝国最高统帅的我的我,走入了城堡顶层的房间内,准备进行最后的战斗动员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