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划过夜空的流星,人偶手中的剑将袭来的凶蛇接连斩落。
“呜啊!”
中也痛叫一声倒在地上,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偶便马上冲到他面前,与不远处的芥川对峙。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在侦探社楼下打架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吧?”
脚上的木屐踩在马路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身着红色和服的少女慢悠悠地走到人偶的身边,手里甚至还拿着吃了一半的丸子串。
她就是舞剑木偶的操纵者,同时也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泉镜花,异能“夜叉白雪”。
“那边的女人,请带着帽子君退后,稍后打起来我可不保证能够护住你们。”
镜花皱了皱眉头,挥手示意深月抓着中也再跑远些。
可以看见,刚才地面上刚才被夜叉白雪斩断的蛇,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且数量起码是刚才的三倍以上。
“你就是中原中也所说的什么‘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吗?真是可怜,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操控异能出去杀人。看来那个所谓的侦探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黑芥川(在这里为了作区分,把另一个世界的芥川称作黑芥川,原本世界的芥川称为红芥川)晓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轻易便粉碎了自己攻势的少女,嘴上也完全没有客气得打算,开始大肆地贬低起了刚从中也口中听来的所谓“侦探社”。
然而...
眨眼之间,镜花已经朝他发起了冲刺。尽管是一段不短的距离,但只过了半息的时间,少女便已经跑过了半程。
“地狱变!”
“夜叉白雪,保护我吧!”
群起的黑蛇纠结成一只野兽,紧咬在少女的背后,贪婪地想要吞噬鲜活的血肉,攻势比起先前来的更加的迅速而凶狠。
而夜叉白雪则像是式神一般紧贴在主人背后,将接近的黑影全数斩断。
原本从容不迫的黑芥川脸色骤变,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指挥那些影子,都无法使自己的攻击跨越雷池一步。
“该死!难缠的家伙!”
他再次抬起手,身体下的影子马上便如泥潭般翻涌,紧接着像喷泉般升起。他无疑是想用自己的异能造出一堵墙。
但在那之前,镜花那只纤细的手已经越过了黑墙,锋利的短刀划破空气,刀尖直逼黑芥川的喉咙。
“这个少女根本就不是人类,简直同野兽无异!”
这是黑芥川在看到乍现的银光时唯一能够想到的。
铛!
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
镜花只觉得自己砍到了一扇强度可怕的合金门,手中短刀的刀刃也在发出一长串悲鸣后不堪重负,“啪嚓”一声碎成了几片。
可恶!还没有...
正当她还想翻转手腕,借着刀柄上残留的金属片扎进黑芥川的脖子时,
深埋在神经里,杀手的本能却突然警钟大作。
“夜叉白雪!”
收到指令,人偶挥舞手中的剑撕裂影子的包围,打开了一条后退的路。
镜花立刻扔下手中的刀柄,后跳两步。脑中的警报这才消停下来。
“呼哈、呼哈...”
滴答...
滴答...
一滴又一滴殷红的血从少女手上滴落,镜花大力地喘着气。摊开手掌,才发现自己的虎口被震破,正往外冒着泊泊的鲜血。
“下次,取你的舌头。”
明明没有指着自己,黑芥川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背上汗毛乍立。
如果不是刚才老人出手挡下了这记攻击,恐怕自己已经一命呜呼了。
“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凝视着指尖残余的刀片,将其细细的磨成粉末,洒在地面上。
“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是吗?那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少能耐吧?”
老人眼神一变,下一秒已经从黑芥川的身边瞬移到了镜花面前。
“呃啊!”
面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敌人,镜花来不及反应。不受控制地闷哼一声,立刻朝后闪身。持剑的人偶几乎与她擦身而过,锋利的武士刀带着十足的杀意迎面劈向老人。
但这攻击也没能得手。
和中也犯了一样的错误,镜花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了。
以及,对老人的力量太过低估。
面对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老人,他们的战斗只是一场帽子戏法罢了。
老人伸出手,就这么轻易地握住了夜叉白雪手中的刀刃。
紫色的光芒闪耀,人偶似乎在和老人角力。但这在旁人看来,也只是蚍蜉撼树。
不过两次呼吸的时间,老人便捏碎了人偶手中的剑,不等它闪避,将手往前一探便扯住了它的面具,将巨大的人偶硬生生地拉到自己的面前。
“夜叉白雪!不要!”
这场景已经超乎了镜花的想象,看着为了保护自己而即将面临毁灭命运的人偶,她的斗志全无,双脚一软跪坐在地上。
“如此精美...如此强大...你是她的使魔吗?亦或者用入乡随俗的说法,是她的式神呢?”
尽管夜叉白雪在尽力挣扎,但老人的手没有动摇半分。
用右手扼住人偶的喉咙,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强迫夜叉白雪跪坐在地。
老人抬起左手,像是跆拳道电影里那样捏起手指。
人们都知道他想做什么,却无法想象那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面前。
老人的手刺进了夜叉白雪的面具。
“不!”
“黑暗塔!”
平淡地念出了自己异能的名字,人偶的头颅突然冒出万丈光芒。如太阳般炽烈的紫色光芒从面具上的漏洞中射出,让天空中的光芒都黯然失色。
镜花挣扎着想要起身阻止这一切,但双脚却完全不受控制。在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一步后再次摔倒在地。
整个街道都被这耀眼的光芒笼罩,在场的人除了老人无不闭上眼睛,仍然能够感受到强光带给眼球的灼烧感。
大约过了半分钟,这光芒才开始渐渐消散。
镜花再次睁开眼睛时,夜叉白雪又重新回到了半空中。
但当人偶转过头来,她很快便发现那不再是刚才为了自己赴汤蹈火的夜叉白雪了。
原本像是幽灵般飞来飞去的人偶,在未知力量的洗礼下拥有了实体。
苍白的和服变成了破旧的僧衣,脖子上一串巨大的舍利子,每一颗里面都包裹着蠕动的胎儿。
原本用发髻扎起来,干净利落的长发也散开来,像是叛逆的画家那样随意地披在脑后。
面具上被老人打出的破洞仍旧存在着,从那之中仍旧闪着紫色的光芒。一对弯曲而丑陋的角在额头的位置生出,足足有一尺长。
嚓!
一对造型奇特的弯刀自两边的衣袖中伸出,被人偶紧紧地攥在手中。
若是要形容的话,这就像是一柄好刀被迫更换了主人。
为守护他人而存在的剑,被灌注了狂暴的力量。
失去了“心智”的“夜叉白雪”,俨然也化为了“白夜修罗”。
“怎么会...这样...夜叉白雪...”
“喂,小鬼!你想死吗!快跑啊!”
中也想要站起身来,但变形的右脚兵不允许他这么做。他只得大声呼喊,但这声音无疑也传不进镜花的耳朵里。
少女的脸上布满了泪痕,苦涩的眼泪洗刷着还未来得及消散的诧异。她就像是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一般,只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痴痴地呓语,看着曾属于自己的人偶踩上这片大地,一步步走来,即将用那对双刀取走自己的性命。
“龙,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也不能低估自己的对手,但也不应报以纯粹的敌意,往往从敌人的身上你能够学到更多。”
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老人却表现得像是置身事外者。
他不再看那失去主人的人偶与失去神志的少女,转身慢慢走回到黑芥川的身边,轻轻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金先生教训的是,龙一定铭记在心!”
似乎对这场“精彩的表演”也有些看入神了,男人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冲着老人鞠躬行礼。
“今天该做的已经差不多了。那么,我们走吧...”
黑芥川身下的黑影泥潭再次搅动起来,两人像是踩入沼泽一般快速下沉,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现场只剩下了被黑影肆虐过的痕迹,燃烧的汽车碎片,以及等待着斩首的少女。
得想办法做些什么!
深月悄悄地放下怀中的中也,不顾他的反对朝着少女悄悄前进。
她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旁地面上散落的碎片。
那是碎裂的汽车后视镜。
也是镜子。
有了镜子,她就能够发动自己的异能“镜中孤城”。
但就刚才来看,在她触碰到镜花之前,夜叉白雪的剑一定会先一步落下,将两人一起杀死。
她来到这个世界,可不是为了白白送死的。
但同样的,她也不能看着镜花就这么死去。
“没办法了,赌一把吧!”
如果思考得不出结果,那就凭直觉去做!
深月一咬牙,站起身来脱掉沉重的高跟鞋,朝着镜花所在的地方狂奔。
“混蛋!快回来!”
中也的咆哮明显拉不回高尚的决意。
“嘎哦哦哦哦哦!!!!!”
夜叉白雪明显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将目光从镜花身上挪开,死死地盯着直冲过来的深月。
不过这一次,似乎是深月赌对了。
她故意朝着相反的地方奔跑,在夜叉白雪挥剑的瞬间猛地跳开,险而又险躲开了这记致命的攻击。
在这之后,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她扑在镜花身上,同时右手一把抓起旁边镜子的碎片,死死地握在手中。
“镜中孤城!”
深月满怀希望地呐喊,然而一息过去,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她们依旧躺在燃烧的马路上,而非镜中的世界。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背后已经传来了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这次她已经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逃过一劫。
最后的最后,深月只能紧紧地抱着镜花,同时松开右手掌,想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啊!
鲜血顺着掌纹留下,落在滚烫的马路上。
因为太过用力,镜子的碎片刺破了她的手心,鲜血染红了镜面。
既然照不出人影,镜子也就失去了其原本的价值,只是一块单纯的玻璃罢了。
“抱歉,我没能救你。”
她将嘴巴凑到镜花的耳边,留下最后遗言。
但这遗言,想必也将随着镜花的死而失传吧。
“快停下啊啊啊啊啊!!!!!!”
中也奋力锤动地面,造成大片大片的龟裂。
他英俊的脸庞逐渐爬上了一道道乌黑的影子,像是扭曲的血管。
但就算如此,在“污浊”完全接管他的身体之前,他也无法抬起双腿。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死去,自己却无可奈何。
若是就此故事便拉下帷幕,可爱的镜花也就此死去,确实是有些不近人情对吧?
有苦难者,便必有拯救者。
万事总是遵循一定的逻辑运行的,人们将这种逻辑称为“巧合”。
“人间失格。”
修长的剑刃一触碰到缠着绷带的手便分崩离析,化为雪花般的碎屑。
男人欺身闪过夜叉白雪的一次又一次攻击,一掌打在它的肩膀上,被击中部位马上便灰飞烟灭,断成半截的剑与失去连接的手臂掉落在地。
“放心吧,夜叉白雪,马上就结束了。”
他又是一记重拳,轰在人偶的面具上,那原本便开了洞的面具也随之碎裂,无脸的人偶仰天咆哮,刚才那耀眼的紫光化作光柱,直直地射向天空。
就算是拥有了实体,夜叉白雪终究没能逃离“异能”的范畴。
异能无效化,这便是“人间失格”的能力。
“嘎哦哦哦哦哦哦!!!!!!”
凄惨的咆哮像是即将被驱散的孤魂野鬼,闻者无不皱眉捂耳。
而当一切重新归于寂静,马路上只剩下男人还站立着,原本应该属于人偶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堆白色的粉尘。
“抱歉,我来晚了...中也。”
男人走到中也的面前,蹲下身来抚摸他的脸庞。
伴随着退潮般的脱力感,中也脸上的“污浊”慢慢消去,同时一股沉重的疲惫灌入脑海。
“真慢啊,太宰...你这家伙...”
他的意识已经不允许他把话说完了。
在合上眼睛之前,他看见人们从楼里飞奔而出。
人虎...国木田...太宰...
下面就交给你们了。
在昏迷的前一秒,比起失败的悔恨,他感到的更多的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