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底特律。
皇冠假日酒店的顶楼房间今天被一些特殊的客人所承包。
他们之中有的来自日本、英国、中国,穿着不尽相同的服饰,有着各自的生活习惯。
将这群截然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定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
也就是说,他们都效命于同一个人。
从一开始两人穿梭世界,到现在发展成一个人数众多的组织。
芥川见证了“公墓”的诞生与崛起。
这些来自不同世界线不同时代的人们,被金号召起来,只为实现众人共同的理想。
他是金最早的党羽,不仅是首领最信赖的下属,也是自认为最了解金的人。
那天在横滨那个臭气熏天的酒馆,是金将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赋予了自己新的生存意义。
倘若要让芥川来讲述自己为何会跟随老人,就算是两个小时也不够他说的。
但是那个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夜里刮起的寒风通过大开的窗户侵入房间,望着一旁呼呼大睡的“室友”,芥川由衷地羡慕。
既然睡不着,就起来走走吧?
星的光洒在枕边,像是在朝他发出邀请。
芥川从床上起身,套上自己万年不换的风衣,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房间。
铛!
铛!
铛!
越是接近客厅,金属撞击的声音就愈发清晰。
在“公墓”里,这声音被誉为午夜丧钟,是所有人都不可接触的禁忌。
但芥川似乎不在此列。
不用打光,客厅也十分明亮。就在芥川穿过门廊走近客厅这段时间内,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拨开云层重现天空。
如纱的月华笼罩客厅,将沙发、酒杯与老人的脸一同染上了银色。
在靠窗的椅子上,老人痴痴地望着穹顶,手中拿着一柄修长的匕首。
他猛地一抬手,那闪着寒光的利刃便直直地插向自己的小腹。但同以往的无数个深夜如出一辙,刀刃像是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开始不自然地弯曲。
紧接着,
铛!
那柄看起来质量相当不错的匕首就此断成了两半,前半截变得像是海草般的金属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龙,这么晚不休息,是想干什么呢?”
金察觉到了芥川的出现,但并没有转过头来,依旧凝视着头顶的星月。
“金先生...”
每到这种时候,芥川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其实他是想说的。
只是“您就那么想死吗?”这种话,他开不了口。
“安心吧,看来这个魔鬼还没有放过我。”
老人将只剩半截的匕首放回旁边的桌面,上面还摆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太刀、锯子、长剑...统统都和刚才的匕首一样已经变成了各种形状残缺的废铁。
“这份力量并不是自由,只是套在我身上沉重的枷锁。
它驱使着我,前往那黑色的塔。
在那里,有着你们所渴求的,最终救赎与真相。
但我明白,即使是大地上都立起通天的塔,世人皆通晓真理,我也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龙,如果说有一天这些冰冷的金属能够割开我的血肉,那么我希望是由你来做。”
老人站起身来,回头看向芥川。
面对这样沉重的请求,他不知如何回复。
更可怕的是,他在老人的眼睛中无法寻见任何情感的色彩。
悲伤也好,希望也罢...
空无一物,
有的只是如无垠之海一般的平静。
2
通告发布后的第一天,横滨。
漆黑的夜里,一辆老旧的白色轿车缓缓驶过无人的大街,最终停靠在一个偏僻巷口。
身着白色大衣,头戴高礼帽的男人走下车,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提着一只硕大的皮箱,他朝着四周不停地张望。在确认没有人以后,他迅速钻进了阴暗的巷子里,很快不见踪影、
在男人走进巷子的三十秒后,几辆黑色的轿车从路口驶出,来到白色轿车的后方。
七八个身着西服,握着手枪的人鱼贯而出,迅速包围了巷口。
“这里是鱼嘴,目前已经锁定嫌疑人的位置,即将实施突击抓捕。”
车上的男人扶了扶眼睛,摁下耳麦上的按钮。
拥有对抗“组合”与“死屋之鼠”,与异能组织多有交集的坂口安吾,无疑是最适合组织这次行动的人。
“受到,允许武力镇压,请迅速结束行动。”
在收到明确指令后,安吾对着车外的队员点了点头。持枪的特务们马上冲进小巷,很快便没了响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吾坐在车上紧握方向盘,右手食指像打点计时器一般不停地敲击着。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却还没有任何报告返回。
“这里是鱼嘴,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正在搜查,并未发现目标踪迹!等等,我们找到了目标的——”
通讯突然中断了。
安吾感到有些不安了,但他也不能擅离职守,在外等待的都是技术支援人员,一旦他离开,被对方钻了空子就不太妙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求增援。
“鱼嘴呼叫总部,我们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请求人员增援。”
他接通了后方的线路,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该死!这些家伙都去干什么了?”
安吾狠狠的拍了一下方向盘,打开车门走下车。
几乎是同一时间,巷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队员狂奔而出,手里端着的正是刚才男人手中的箱子。
“报告!我们刚刚遭遇了信号干扰,未能及时反馈。
我们没有发现犯人,只看见了这个。”
在半分钟内,刚才进入搜查的队员都平安返回了。
所幸并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怎么回事,巷子里面不是死路吗?难道他还能飞了不成?”
安吾接过队员手中的箱子,继续摁着耳麦,可总部却迟迟没有回应。
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安吾看着这只硕大的皮箱,有种不祥的预感。
“堕落论!”
他发动了自己的异能,眼前立刻出现了残留在皮箱上记忆中的画面。
那是一个长着长长金色卷发,浓密络腮胡的男人。他也和安吾一样带着一副圆片眼睛,正不停地将一块块砖头扔进皮箱里。
像是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一般,他突然回过头咧嘴一笑。
“Look back!”
在说出这句话后,画面便中断了。
回头看?究竟是什么意思?
安吾慢慢地转过头,发现远处正是警视厅所在的位置。
难道说!?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天的火焰从高大的建筑物中升起。
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夜空,警视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篝火堆,熊熊地燃烧着,升起滚滚浓烟。
“该死!上当了!”
安吾一脚踢开了皮箱,从里面滚落的果然是大块大块的砖头。
“快回去!”
他立刻钻进车内,头也不回地朝着警视厅的方向开动。
一路上,民居内陆陆续续地亮起了光,许多人将头探出窗外,看着象征治安的警视厅被毁于一旦。
那些时不时传入耳朵的哀嚎与悲鸣,令安吾心如刀绞。
“我决定在这三天内摧毁警视厅与异能特务处、港口黑手党、武装侦探社...”
自己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安吾后悔不已,却为时已晚。
夜里的大街上没什么车辆,安吾一行人以超过限速三倍的车速火速往回赶,很快便回到了警视厅门口。
比想象中来的更加惨烈,大门被硬生生推倒在地,金属栏杆被砸成了几块华夫饼。警员的尸体到处都是,大楼沐浴在焚天烈焰之中,这场景宛若可怕的阿鼻叫唤。
而在燃烧的大门口,站着几个人影。
“金!”
安吾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中间的老人,与电视上发表通告的一模一样。
“原谅我,年轻人。我已经警告过他们撤出大楼了,但他们执意要反抗,我不得不将他们杀死。”
老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神情无比悲痛。
但在安吾眼中,这只是可笑的伪善罢了。
“金先生,这里就交给我吧。不过是几只漏网之鱼罢了,不足为惧。”
站在老人身边的人朝前走一步,轻蔑地看着安吾一行人。
他正是安吾记忆中那个在箱子里装入砖块的男人。
“混蛋!难道你们还想全身而退吗?”
安吾愤怒地咆哮着,想要冲向老人却被手下拦住了。
“放开我!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逃走啊!”
“老大!冷静一点!现在我们没有胜算的。”
不顾反对,队员们强行将他架上了车。
“你们三个留下来断后!”
在下了最后吩咐后,貌似是队长的人载着安吾和剩余队员全速逃离火场,注定作牺牲者的三人则是掏出武器朝着步步紧逼的男人开火。
随着车越开越远,枪声渐渐消失了。
至于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其他的原因,安吾想也不敢想。
“该死!该死!”
他用力地拍打着车窗,直至双手通红。
“老大,贸然送死可不是你教给我们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城市里还有不少热爱它的人,只要我们——”
吱呀!!!!
汽车猛地停下了。
在超高速带来的惯性下,他们硬生生地撞在了大桥的围栏上。
要是运气再差一点,就连人带车一起飞进海里去了。
“怎么回事!?”
安吾整个人被甩在车门上,头和窗玻璃一起开了个洞。
他颤抖着伸出手摸到自己的眼镜,往头上戴时发现掌心也被划开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尽管镜片碎了一个,剩下的一只眼睛视野中也是血糊糊的一片,但不至于完全失去视力。
但有时候,看不见的人比看得见的人要幸运得多。
眼前的情景令安吾永生难忘。
他看见一只手打碎车前面的挡风玻璃,挖出了驾驶员血淋淋的心脏。
副驾驶上的队员惨叫着,掏出手枪还未来得及射击便被打飞了脑袋。
那颗圆球径直落在安吾的膝盖上,寄到巨大的抓痕穿透头骨,透过那几道缝隙,甚至可以看见流动的脑浆。
“呕——”
安吾再也忍不住了,拼命踹开车门,倒在马路上用力地呕吐。
“真难看啊,这就是所谓异能特务科的老大吗?”
金发男人从天上降落到安吾面前,收起了背上一对巨大的翅膀。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东西?我可不是东西哦。我和你一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异能力者。”
男人将安吾从地上抓起,像老鹰拎小鸡那样将他的脸拉到自己面前。
“好歹让你死个明白吧,我来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约翰·威廉·波利多里,是金先生领导的‘公墓’中的一员。
如你所见,这巨大的翅膀是我的异能力,告诉你也没关系啦。
我的异能力为‘第一真祖’,你可要记好咯。”
男人咧开嘴哈哈大笑,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然而,这张脸在安吾看来是如此的丑陋。
他那件白色的大衣上,沾满了自己同伴的鲜血。
“呸!”
将一口混合着呕吐物的唾液吐到对方脸上,这是安吾最后的反抗。
“唉...虽然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但似乎你并不这么想呢。
算了,反正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多玩玩也没什么。”
男人脸上的笑容不变,伸手擦去粘在鼻子上的唾沫。
下一秒,安吾坠落在地,刚才抓住自己的男人突然不见了踪影。
吱!吱!吱!
天空中传来啮齿动物的叫声。
他抬起头,发现成群的蝙蝠像是俯冲轰炸机一样直直地冲向自己。
轰!
数以千计、万计的蝙蝠像是洪流,撞击在安吾的身上,而后四散开来。
他的耳边充斥着蝙蝠振动翅膀的声响与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将耳膜震裂。
不仅如此,这些可怕的小动物开始啃咬他的衣服,撕扯他的头发。很快安吾身上的西服变得破烂不堪,照这样下去再过几秒钟,这群蝙蝠就会像行军蚁一样慢慢啃噬他的血肉,将他活生生吃成一具白骨。
他想呐喊,却又不敢张开嘴巴,生怕那些会飞的老鼠冲进去咬掉自己的舌头。
仿佛置身于绝望的深渊,安吾只能奋力甩开那些爬到自己脸上的蝙蝠,让自己少受些痛苦。
但这比凌迟更加可怕的处刑,足以让任何心智坚强的人崩溃。
那刺骨的疼痛与令人头疼欲裂的喧杂让安吾彻底失去了反抗意识。
“谁能来救救我!!!”
他在心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但这无声的祈求,又能传达到何处呢?
手指上的皮肉已经被啃食殆尽,露出森森的白骨却不见一滴鲜血。每流出一点血,就有蝙蝠贪婪地伸出舌头舔舐。
大量的失血之后,安吾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奇怪的是,在他昏倒的同一时间,环绕在周围的蝙蝠潮却一哄而散。
“吼!”
当恶兽振翼的声音散去,响起了猛虎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