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轿车爆炸了，横在大桥的入口，上面还横着烧焦的尸体。
第二辆轿车被整个掀翻，像是压缩饼干那样挤成一块，满地是飞溅的鲜血。
第三辆轿车撞在路旁的栏杆上，引擎盖掀开燃着火，旁边是轮舞的蝙蝠群。
透过那些舞动的暗影，白发少年看见一个人的身影。他正备受折磨，即将被这些吸血的怪物啃噬殆尽。
“坂口先生！”
中岛敦大吼一声，他的双手随即变成一对强壮的虎爪，硬生生撕开蝙蝠的包围，来到男人的身边。
“坚持住！与谢野小姐马上就到了！”
少年挥动双手驱散那些靠近的蝙蝠，回头看向倒地不起的安吾。可惜他打气的话语并没能成功传达给对方，因为伤势过于严重，安吾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他身上的衣物几乎都被撕得粉碎，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男人浑身上下布满了骇人的齿痕，双手的皮肤和血肉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露出森森白骨。原本俊俏的脸也被削去了好几块肉，显得份外狰狞。
“你就是所谓武装侦探社的人吗？我今天心情好，便不追究你打扰进食的责任了。现在赶紧滚开，还能多活些时日。”
黑色的蝙蝠群在不远处旋转，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几秒钟后那之中居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吗？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呢？为何要夺走别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呢？”
敦将安吾抱起放在一边，愤怒地注视着男人。他体内名为“月下兽”的异能已经被运用到了极限，不禁双瞳变成金色，就连轻微的呼吸也会带起一声猛兽的低吼。
“金先生已经向你们阐述了，我们只是为追寻真理而前来此地。
而追寻真理，是不可缺少牺牲的。
就算如此，金先生依旧如此仁慈，不愿意残害生命。
我们也明确地表示不会伤害离开的人，你们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用鸡蛋来磕碰石头呢？
老虎，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反抗我们，让开道路。
否则在前方等待着你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金发男人抬起手舔舐手背上残留的鲜血，如果安吾此刻还醒着的话，会发现他刚才碧色的双眼变得血一般通红。
“所谓真理，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那是当然，像你这样躲在世界角落安静享乐的弱者，是永远不会明白‘追求’是为何物的。”
短短几句话，敦便知道自己与这个男人再无交流的可能。
既然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就只能开战了。
不知不觉，一轮明月已经爬上了天空。在月光的照射下，敦感觉自己有使不尽的力量。
“月下兽！”
他怒吼一声，率先朝着男人发起冲锋。
对着那张长满胡子的脸，敦拼尽全力地挥出右手。
锋利的爪子不仅能够击穿顽石，还能够撕碎异能。
在月下兽的面前，再怎么强大的防御也形同虚设。
然而，果真如此吗？
约翰·威廉·波利多里同样伸出右手，挡下了敦的攻击。
刺啦、刺啦、刺啦...
男人的双脚受到巨力压迫，陷入了地面一直后退了好几米才停下来。
从他刚才到现在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然而，敦并没能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将男人的右手折断，撕碎他那张欠揍的脸。
“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是金先生那样怜悯众生的圣人。
以及，你们这样就连金先生一根汗毛也伤不了。”
如闪电般的一记踢腿，结结实实地打在敦的胸口。
就连发动异能后大幅提升了感知，老虎的眼睛也没能捕捉到这记攻击。
轰！
敦像一块石头般被踢飞出去，撞击在失事的汽车上，引起了二次爆炸。
“这...怎么...可能...”
敦咳出一口鲜血，尽管拥有强大的身体素质与自愈能力，但他的肋骨还是断了几根。
“醒醒吧，孩子。你能够称王称霸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他看见男人的右手出现了丑陋的像是被烧伤的伤口。但完好的那些组织却像是拥有自我意识一般，迅速地包裹住受伤部分，一眨眼的功夫，男人的手又变得完好无缺。
很明显男人和自己一样，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
“胆敢在夜晚与夜之帝王作对，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不自量力呢？”
看着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波利多里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像是散步般不紧不慢地挪动脚步，朝着少年走来。
“这种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敦再次抬起右手，却突然被一股巨力压制，被按在汽车的残骸上动弹不得。
“额啊！”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男人的左手居然消失不见，一只只蝙蝠从他空荡荡的衣袖里飞出，每一只都和本人一样，有着一对通红的眼睛。
“我有点厌烦了，闹剧就到此结束吧。”
波利多里发出阵阵冷笑，脚在地面上轻轻一滑，整个人便来到了敦面前。
“你就给那个男人陪葬吧，有个能聊天的般，黄泉路上也不会太无聊。”
又有几只蝙蝠飞上来咬住了敦的左手，让他整个人像是被吊在处刑架上一般动弹不得。
“老虎，不知道你的血是什么滋味呢？”
波利多里用右手抬起敦的脸，张开嘴露出两颗奇长无比的虎牙。
可明明猎物近在眼前，他却像是摔了一跤似的，整个人突然往下坠落，然后“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阿勒？”
波利多里惊奇地看着地上自己的双腿。自己身体上原本应该装着肠子肚子的部分消失不见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拆成两半的人偶，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敦。
那对本应该穿着运动鞋的脚在他戏弄对手时悄悄地膨胀长大，竟然也变成了虎爪的模样。既然对手将自己身上最柔弱的部分暴露出来，那也没有不还手的道理。
敦的两条腿像剪刀一般将男人拦腰钳成了两半。
“真是厉害！不过这点伤势，只需要——”
轰！
没等他把话说完，巨大的阴影遮住了月亮，一吨重的铁块带着燃烧的烈火像一柄巨锤，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既然移动不了双手，那就移动束缚双手的东西！
蝙蝠就像是拴在他手上的铁链，而汽车就是一个铁球。比起被它束缚在原地，敦选择用更强大的力量让其为己所用。
在汽车落下的一瞬间，紧咬着手腕不放的蝙蝠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悲鸣，“啪”的一声炸成了一片黑色的粉末。
“哈...哈...哈...”
敦靠在背后的栏杆上，双手无力地垂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且不谈刚才波利多里的那一记重击带给他的伤害，要举起这么重的物体需要多大的力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股力量在砸碎波利多里脑袋的同时，也几近将敦的双手撕碎。
如果在动作的中途哪怕有一瞬间无法承受这股力量，那么被砸扁的就是他自己了。
所幸，他撑住了。
“喂，敦君！你没事吧？”
他看向大桥的入口，是姗姗来迟的国木田独步和与谢野晶子。
“我没事，敌人已经解决了。”
敦本想这么说，但他张了张嘴吧，却没能发出声音。
“啊啊啊啊！！！！”
如注的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敦俯下头来，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就在他张嘴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扯掉了他的舌头。
“你竟敢！你竟敢！ ”
波利多里的咆哮从头顶传来，敦微微仰起头，巨大的黑影从天空中俯冲落下，一只手摁住他的头盖骨，将他砸倒在地。
“咳啊啊啊啊啊！！！！！！！”
波利多里发疯似的咆哮，可以看见，他身上的衣服都变得破损不堪，露出的皮肤也布满了烧伤或割裂的痕迹。那张本来十分绅士的脸上沾满了灰烬，近一半的皮肤被灼伤，漂亮的金色胡子和头发也满是焦痕。
本就难看的面庞，配上近乎扭曲的表情，显得更加狰狞恐怖。
伴随着这声怒吼，一对巨大的蝙蝠翅膀在他背后展开，难以计数的蝙蝠在夜空中盘旋纠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云团几乎要遮住月亮的光芒。
这景象，宛如天灾末日！
波利多里手中死死地抓着敦的头，不停地往地上砸。而后又飞到半空中，将其像扔保龄球一般扔下。
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他挥动着自己的拳头。少年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沙包，被他肆意地蹂躏破坏，过不了多久就会分崩离析。
“独步吟客！闪光弹！”
一阵强光闪过，波利多里忍不住捂住自己的眼睛。在‘第一真祖’的状态下，他拥有最强的黑暗视觉，但也正因如此，强光对眼睛的刺激比起平常要更加强烈。
待到强光散去，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身下的中岛敦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仅如此，连一旁的坂口安吾也消失了。
“你们！都得死！”
转过头，波利多里便看见抱着敦逃走的国木田。翅膀一扇，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
但这一次，他却扑了个空。
“该死！真是麻烦！”
波利多里的手并没有碰到实物的触感，国木田的身体如玻璃般破碎，化为了光影的碎片。
这无疑是有幻象系的异能力者从中作梗，而侦探社里正好有这样一号人物。
——谷崎润一郎，异能力“细雪”。
“到哪去了！到哪去了！快给我出来！”
波利多里仰天咆哮，但这也只是无能狂怒罢了。
另一方面，国木田一行人借着“细雪”的掩护，悄悄地绕过堵在大桥口燃烧的车辆，朝城里跑去。
只要回到城市里，那里可是横滨人的主场，就算这家伙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
国木田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对方也并不是等闲之辈。
吱！！！！！！
从男人的口中想起了一声尖啸。
这声音相当刺耳，几乎要渗透入人的五脏六腑。
国木田皱了皱眉头，不由得捂住耳朵。
就在这一刻，他能感觉到——大事不妙！。
一阵风呼啸而过，波利多里准确地降落在他们面前。
蝙蝠是靠音波定位的！再往前走的话，无非是死路一条。
三人只得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看着男人一步步接近。
“找到你了。”
哪怕眼前空无一物，但他仍能如此确信。
身体上的伤口几乎都被修复，他仿佛又变回了刚才那个从容不迫，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给我出来吧。
不用担心，我只要老虎和警察的命。你们不反抗的话，还有的是日子过。”
蝙蝠群在他身边集结，一只蝙蝠带动的气流虽小，但成千上万的蝙蝠一起舞动翅膀，足以产生风暴。
波利多里就是风暴的中心，受到这股力的拉扯，周围的一切都在朝他吸引。
若是现在走动的话，会被发现然后碎尸万段。
若是呆在原地不动，势必会被卷入风暴，粉身碎骨。
如此一来，留给他们的路便只有...
国木田牙关紧咬，一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是多么想大声呐喊啊，但就连这样的事，也无法做到。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思，与谢野晶子轻轻伸出手盖在敦的胸口。
“不要。”
她的嘴一张一合，分明是在这样说着。
“我们同意交出老虎！你可以停下来了。”
与谢野晶子冲着蝙蝠群大喊，率先离开“细雪”的范围朝着波利多里走去。
男人身边的黑影散开，他似乎是有些惊讶与谢野晶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还是控制着蝙蝠们飞回天空。
“你刚该说，只要老虎和警察的命，算数吗？”
“美丽的小姐，我是效命于金先生，追求真理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波利多里朝着晶子微微鞠躬，拱拱手示意她过去。
“那么，我们也愿意相信你。”
她将自己手中的安吾交给谷崎润一郎。
“谷崎君，麻烦你把‘细雪’的范围开到最大。
等会我一动手，你们就赶紧逃跑。”
谷崎润一郎接过昏迷的安吾，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你疯了吗？那家伙可是连一辆汽车都砸不死的！”
国木田冲着晶子大吼大叫，嘴角血沫飞溅。
“国木田，我不想和你争论。说到底，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
晶子在瞥了一眼国木田后便不再看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盖在安吾的额头上。
“请君勿死。”
一阵从安吾的身上亮起，他身上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还没好吗？美丽的小姐？”
背后传来了波利多里的催促声。
“那么，我去了。”
晶子冲着国木田和谷崎分别点了点头，从地上拿起了电锯与砍刀。
“与谢野！你——”
国木田想要上前一步，却被拦住了。
谷崎润一郎按住国木田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真少见啊，好好先生。看来你也会掉几滴眼泪嘛！”
晶子轻笑一声，拉动电锯的开关。
“侦探社还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理想主义者是不可或缺的。”
她转过身去，一手提着电锯一手提着砍刀朝对方走去。
然而，在“细雪”的领域中，波利多里所看见的不过是她一手抓着濒死的敦，一手抓着安吾罢了。
不要高高在上地谴责她了
难道你看不到
这女人的眼中
有万劫不复的血丝？
看见晶子一步步朝自己走进，波利多里微微一笑，像久别重逢的友人般张开双臂。
然而，他所迎来的可不是爱情或是友情那样美好的东西。
“跑！国木田！”
站在细雪的最远范围，晶子大喊一声，冲着波利多里跑去。她手中敦与安吾的影子纷纷破碎，显露出杀人的剑。
“快跑国木田先生！”
抱着敦与安吾，国木田与谷崎头也不回地冲向不远处的跑车。
插入钥匙、点火、踩下油门...
这套动作国木田已经做过不知多少遍了，但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急切过。
伴着发动机的轰鸣，他将油门一脚踩到底，跑车疾驰而出。
在那之前他最后回过头看见的，
是男人伸出手贯穿与谢野晶子胸口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