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娅被艾拉单手抱着，像个玩偶一样双腿垂在空中，这一刻，她在想：“人类历史上有比这更尴尬的场面吗？”
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十分沮丧，手也无力地搭在腿边。
为什么她这么快就能找到啊，鲁格，你背叛了我！
“夫人，这就是艾拉的家，既然你到了，我就先走了。”鲁格看到妮娅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黑暗，意识到情况不妙，他只是巡逻时被问路，知道是艾拉母亲后，就带个路而已，但现在即使是妮娅的余光里，都充满了对他的负面情绪。
“不休息一下吗？”夫人关切地询问。
鲁格解释道：“毕竟我还有工作，先走了。”心里想的却是“再呆这里，妮娅说不定会又打断我四肢一次，不对，可能会杀了我。”
“辛苦你了。”克丽丝微微弯腰，感谢了她，艾拉没有写具体地址，本来找人会花更多时间的。
不过她相信，就算没有人指路，她也有办法找到。
“没什么，再见。”鲁格落荒而逃。
克丽丝戳了戳妮娅的额头：“那，艾拉，不让我进去坐坐吗？”
艾拉转个身，进了屋子：“那就先进来呗。”
克丽丝没有直接和妮娅讲话，而是先看了一眼屋子的设计：“嗯，房子不错，地方也好，很有眼光嘛。”
艾拉坐好，妮娅呆呆地坐在她腿上，全身都僵硬了。
“妮娅，没什么想说的吗？”
“是我。”妮娅省略了几乎所有的形容词，她相信，克丽丝能理解。
“先不说这个 ”克丽丝故意诱导妮娅，“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是你的吗？”
“嗯。”妮娅吃下了这个诱饵。
“知道我姓氏后，你不好奇我的封地，而是直接问我的目的，然后惊慌失措，非常关心我对于艾拉结婚对象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你又说了最大的破绽。”克丽丝的心情非常好，悠哉悠哉地解释。
艾拉催促地问：“不要玩侦探游戏啦，快点说啦。”
“妮娅你说我太急了，上周就出发了，问题就是你怎么知道的呢，当然是因为你按照寄信的时间算的。会了解艾拉的家信，说明你和他们关系不一般。”
艾拉从后面环住妮娅：“什么不一般，妮娅是我的。”
克丽丝靠在椅子上，看着妮娅一直低着头。
“你担心我不承认你吗？”
“不仅仅是。”
妮娅已经了解，克丽丝和自己想象的样子，是背道而驰，克丽丝或许比艾拉还活泼，顽皮，任性。
可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克丽丝就能接受自己。
克丽丝看上去没有一点不满，但是妮娅却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贵族的婚姻，没有那么自由，夏达克的内米德伯爵不就想过要让自己女儿梅芙，和伯兰德儿子丘林联姻吗？
克丽丝微笑着说：“你还真是把想法印在脸上呢，我以前有个妹妹，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法和她相见，后来，她去世了。不可思议的是，妹妹去世那一天，我有了艾拉。”
艾拉的女骑士师父说过，艾拉和艾莉很有可能是亲戚，现在来看，克丽丝，或许是艾莉的姐姐。
真是巧，妮娅对这种巧合感到些许开心。艾莉很喜欢她姐姐，要是真的能重生在那里，当然是一种幸运。
“我一直觉得，即使分开这么久，艾莉也不会忘了我，艾拉也一定是在她的祝福里出生的，所以，我一直对艾拉很宠溺呢。”
艾拉打断克丽丝的独白：“不不不，对女儿很宠溺这种话，说出来就很奇怪了吧。”
“哪里奇怪了，所以艾拉想和谁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更不允许别人把她当成联姻的工具。”克丽丝坚定看着门外，大概要思考怎么安排侍卫。
如果妮娅是克丽丝女儿，估计已经感动哭了，艾拉却习以为常地反对：“母亲，不要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女儿在母亲眼里，可一直是小孩子哦。”
“我可是已经独立的人了。”
“然后就不回家，只寄一封信就当成通知是吗？”克丽丝笑眯眯地看着妮娅，而不是艾拉。
妮娅感觉自己又变小了一些，克丽丝让她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挤压自己。
“好了，艾拉，去帮我安排一下霍克他们，让他们自己解决住宿吧。”
“霍克大叔吗，他在这？”艾拉好像和侍卫很熟。
“他不放心我来，所以跟着。”
“我去见见他。”
“妮娅，你，过来一下。”看到艾拉一出去，克丽丝立刻悄悄招呼妮娅。
妮娅乖乖坐过去，没有敢直视她。
克丽丝伸手抱住了妮娅，和艾拉的拥抱不同，克丽丝力气没那么大。
“该说不愧是母女吗？我第一眼也很喜欢妮娅哦。”
“唔。”
“这粗粗的小短腿。”克丽丝又捏了捏妮娅的小腿，妮娅看了一眼，其实自己腿不算粗，说是紧致细长也没有错，只是个子小，腿才显得肉乎乎的，艾拉也经常说，这就是妮娅可爱的地方。
妮娅全身上下都很软，就像水做的，连腿都不例外。
不过妮娅更想要艾拉的身材，平坦光滑的小腹上漂亮的腰线，勾勒全身的弧度。
“肚脐边有一点肉，这个也很可爱。”克丽丝又拍了拍妮娅的肚子。
“不要碰那里的肉。”妮娅迅速盖上衣服。
“妮娅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呢。”
“换谁都会不安的。”
“这倒是没错，毕竟我是岳母嘛。”
这也算是正式接受妮娅了，妮娅眼睛一红，差点哭出来。
克丽丝的话有些严厉起来：“别哭，哭的女孩都太显柔弱了。”
“对不起。”妮娅赶紧抹干净眼泪。
芙蕾雅抱起妮娅，估计她也有过锻炼，轻易地抱起妮娅，放到自己腿上。
妮娅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脑袋嗡嗡的响。
“你喜欢艾拉吗？”
“嗯。”
“那就好，我已经很久没看见艾拉的眼睛里，有那种光芒万丈的感觉了。”
“光芒万丈？”
“艾拉小时候真的很可爱哟，眼睛也很漂亮，可后来因为没有魔力，从小经常被同龄人嘲笑，后来她坚持修习，然后把所有同龄人都嚯嚯打了一顿。”
妮娅调整了姿势：“她打了人，您好像很高兴。”
克丽丝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的女儿这么强，我为什么不高兴？要不是因为大人不好出手，我早就把那些欺负艾拉的，抓过来，打到他们不敢再说为止。”
妮娅没被溺爱过，不懂这种感情。按照过去修行的经验，如果徒弟被同龄人欺负了，师父大概率会批评他太过软弱，然后要求加大训练力度，直到可以打回去为止，为徒弟出头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不过她还是因为魔力的问题，留了封信就跑出去了，现在她选择了你，魔法师，就说明她已经克服这种事了。”
妮娅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艾拉还是靠自己的信念走出去的。”
“你还真害羞，谢谢你，妮娅。”
“嗯。”妮娅接受了感谢。
克丽丝表情转为消极：“妮娅，先露个感动的表情嘛，不然我说这么多，不是没意义吗？”
“原来是这个目的吗？”
“女孩子各种各样的真情流露，可有意思了。”
妮娅小声地嘀咕：“确实和艾拉一样，是变态。”
“你说什么？”
察觉到气氛不妙，妮娅赶忙否认：“没有，没有。”
“好了，妮娅，作为过来人，我要教你一点事情哦。”
妮娅竖起耳朵，好奇克丽丝这样的人，对恋爱是怎么看的。
克丽丝正要侃侃而谈，艾拉已经安排完侍卫，回来了。
一打开门，艾拉就看见妮娅正在克丽丝腿上，立刻把妮娅抢了过来。
“妮娅是我的，母亲找父亲去。”
“他又没来，我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我可是脆弱孤独的老母亲，急需可爱女孩的安慰。”
“这都什么奇怪的话，哈，你怎么还把妮娅弄哭了！”艾拉揉着妮娅的脸。
“我就是逗了一下，妮娅太可爱了嘛，对不起，妮娅，能原谅我吗？”
艾拉反驳：“妮娅不是小孩子，你的道歉要正式一点！”
妮娅劝阻艾拉:“算了，艾拉，到了接阿雅回来的时间了。”
“哦，对了，母亲，不许你再这么做，我一会回来。”
“阿雅是谁？”
“寄宿在我们这的一个好孩子。”艾拉急匆匆关上门，要出发。
“那我跟你一起去。”克丽丝急切地从椅子上起来。
艾拉看了眼妮娅，拉上克丽丝：“坐马车过去接她吧。”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妮娅站起来，走到炉子边，点上火，静静地看着木柴燃烧。
家庭生活是这样的吗？
好复杂。
夜晚，在被窝里，妮娅正要睡觉，艾拉用食指托起妮娅的下颌。
“妮娅，记得我说过，我是在教廷国中央长大的吗？”
“记得。”
“那你不好奇我明明是穆斯贝尔伯爵的女儿，为什么不在封地里，而是会在教廷国中央长大吗？”
“因为母亲大人吗？”
“对，因为母亲喜欢，她唯一一次不遂我的意愿，就是一定要住在那，我一直好奇为什么，有一次，我偷偷跟着她，发现她去了墓地。”
“墓地。”
“艾莉的墓，母亲每个月都要扫墓，为了方便，才住在教廷国。”
“艾莉的墓吗？”妮娅愧疚地低下头，她没有被教过这些，也没有去扫过墓。
“真有意思，母亲把我当妹妹，我也许真的是她妹妹，时间长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
妮娅沉默了，最近她才思考这个问题，她到底是妮娅，还是索尔。特别是在林子里放过那只兔子时，她明白，自己和过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是，我三岁那年，我记得很清楚，我告诉母亲，我梦见艾莉大人了，母亲大惊失色，告诫我绝不可以告诉别人。然后我才知道，圣女大人，是要脱离原来的家庭，要是我真的梦见了艾莉，说不定教廷会直接带走我。”
妮娅没有说话，但她见过艾莉讲她的家人，就一次，艾莉回忆自己的姐姐，在自己离开前，抱着自己一个晚上。也许当初自己索尔会和艾莉在一起，就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艾拉放开手，点了一下妮娅的鼻子：“艾莉，明明是母亲的亲妹妹，却不能相见，所以母亲一直用乐观活泼的态度对待世界，来抗拒这种悲伤。”
“那母亲也很了不起呢。”对于失去的痛苦，妮娅也很清楚，在师父去世的几年里，她只有靠转移注意力，才能减轻负罪感。
“可我还是选择离开了，因为我对魔力太在意了，我逃跑了，不光是为了解开没有魔力的问题，更希望逃离那个环境。”
艾拉的话变得懦弱了，妮娅却不反对这种懦弱，对于伤心的地方，离得远一些，是没有错的。若无其事地继续忍受，才是逃避。
“艾拉，有些事情，只有经过彷徨……”
艾拉摇摇头，打断了妮娅：“我不要彷徨，认识妮娅后，我觉得那些都无所谓了。真正在意的，就只有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呢？”妮娅把脸蹭到艾拉肩膀上。
“我到底是谁呢？”
如果母亲把自己当成妹妹的寄托，自己又有母亲妹妹的记忆，那自己是女儿还是妹妹。
如果妮娅喜欢的是艾莉，那自己又是不是艾莉的替身。
“艾拉觉得自己是谁，就是谁吧。”
“是吗，那妮娅，能对我说，你就是艾拉，我的爱人吗。”
艾拉的个强势性格，居然用这种哀求的态度讲话，更显得柔弱了。妮娅心里，本还有顾虑，但在此时，她已经不愿意再想太多了，一种神秘的感觉在她的全身舒展开。
或许在夏达克王国，自己默许艾拉睡在自己身边时，就已经是她的俘虏了。
妮娅看着艾拉鲜红温热的嘴唇，说道：
“艾拉，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