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娅妈妈收好衣服和被褥，走近屋里，我看着她的脸发呆。
哪怕我都十六岁了，作为我的母亲，她的外表还是很年轻。年轻到我一度怀疑可能是犯罪的程度，如果谁和她发生关系，大概会被抓起来判刑，然后流放吧。她的脸很幼态，个子也很小，以前会够不着柜子顶，要搬椅子才能摸到上层，后来家里的高处都被禁止放东西了。
妮娅妈妈的实力和外表一样弱气，一点斗气和魔法都用不了。非常神奇的是，她偶尔会被邀请，去指导别人修行，而被指导的，许多是资深的战士和魔法师，被妮娅妈妈毫不留情地批评，乖乖地站在一边，一点也不敢反对。
按她的说法，她年轻的时候，可是超强的，后来为了消灭魔王，才失去的力量。
这话听着和骗人没两样，我才不相信。
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我必须得小心地和她交流。
妮娅妈妈其实很好说话，想着这一点，我走到她面前，啊，我比她高不少。
“妈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妮娅妈妈在椅子上，停止晃腿，听出我语气里的郑重，她也面向我，拍了拍大腿，利索地说：“嗯，讲吧。”
“以后，我想做冒险者。”
妮娅妈妈笑着说：“做呀，我以前也做过冒险者呢。”
“可能会离开家里，去很远的地方。”
她眼睛里的光芒聚在一起：“离家很远是什么意思？”
“我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很久是多久？”
我暗地里思忖了时间：“至少半年。”
妮娅妈妈的眼眶突然红了，站起身，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我赶紧追过去，安慰她：“妈妈，别，别哭啊。”
妮娅妈妈只要一哭，之后的事情就会很不好收场。
记得几年前，妮娅妈妈买完东西后，一个人跑去吃甜点，被城里商会的会长小儿子搭讪了。妮娅妈妈当然拒绝，那个混小子居然敢抓起妮娅妈妈的手，要强行带她走。
幸好鲁格叔叔路过，阻止了那人。
到这一步还没发生什么事，但是接下来妮娅妈妈委屈得哭了。鲁格叔叔见状，把那人拽到屋子后面，然后生气地把他的脸都打变形了。
那人被打的时候，还在喊：“你敢打我，不怕我父亲找你吗？”
那天晚上，他爸爸，会长确实去找鲁格叔叔了，而且还战战兢兢地去了城堡，第二天带着小儿子上门赔罪，然后宣布把小儿子逐出了自治领，永远都不准回来。
估计就算允许他回来，他也不敢回来。他离开的时候，城头的士兵还丢了砖头，他如果想偷溜回来，估计在城门口，就会被砸成脑震荡。
所以城里有一个绝对不能惹的人物排行。
第五名是鲁格叔叔，负责城里的巡逻等日常工作，虽然人其实很不错，但是如果你做了坏事，他就是你根本不想看到的存在了，而且由于工作的关系，他和整个城市的人都很熟悉，能很快知道你的秘密。
第四名是洛克伯伯，公认的下一任领主这一点已经让他成为不能惹的人物了，还是圣阶战士，根本打不过他。好在能和他接触的机会不多，就算有矛盾，他也懒得专门报复你。
第三名是洛德爷爷，谁敢和领主大人与圣阶魔法师过不去，谁就是脑子有问题。
第二名是艾拉妈妈，不仅很强，而且在女性群体里有很高的人气，据说如果和她有矛盾，城里的女性都会拒绝为你做任何服务，连衣服破了都只能找男性裁缝补了。
第一名是妮娅妈妈，原因更加简单，只要惹了她，后面四个都会找你麻烦。
所以，艾拉妈妈的脚步声迅速出现在门口。她的脚步声很特殊，妮娅妈妈的步伐很小，声音又轻，而艾拉妈妈的脚步声就“踏踏”的，走起路来雷厉风行，羊皮靴敲在地板，就像敲在我心上。
艾拉妈妈和妮娅妈妈完全不同，她很漂亮，个子高挑，腰间总是挂着别的女性赠送的流苏，而且性格也强烈得多。她好像有着不能看女性受苦的信条，经常对别的少女伸出援手，因此颇受女性的爱慕。托她的福，我从小到大经常被别的姐姐照顾，她们都对我非常温柔。
艾拉妈妈难以想象的强，我也是战士，但是从来没有打赢过她。或者说，根本是难以企及的高山，只要站在她面前，就能感受到差距。
那种不加收敛的斗气，就和刀山火海一样恐怖。
更重要的是，艾拉妈妈作为战士，是我的半个师父，很严格，一到练习就没有一点情面。不过别的时候，她还是对我非常宠溺。
考虑到我的头发是红色的，我一直以为我是艾拉妈妈生的，艾拉妈妈也强调说我是她的女儿。
我的身高，也不像妮娅妈妈，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像妮娅妈妈，是纯黑色的。
“不好，艾拉妈妈来了。”
我赶紧躲到门后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艾拉妈妈进屋了，我没敢说话。
果然，不到一秒钟，艾拉妈妈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妮娅，谁欺负你了！”
好恐怖的威慑力，简直可以想象她在万军之中游刃有余地消灭敌人，我感觉斗气都被这话震散了。
按照妮娅妈妈一贯的习惯，她一定会说没有，然后艾拉妈妈追问，得到一点端倪。这时艾拉妈妈就会找到和妮娅妈妈闹矛盾的人，替妮娅妈妈出头。
然而今天，妮娅妈妈直接开口：“罗莎莉。”
“我完了。”我脑海中闪过一道雷电。
艾拉妈妈拽开门，把我提了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
家庭会议。
娜娜妈妈坐在我旁边，艾拉妈妈和妮娅妈妈坐在对面。
娜娜妈妈可能是家里唯一像正常人了吧，她的外表也很年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很成熟，对外人总是和蔼可亲中带点冷冰冰的态度，但在家里还是和普通女性没什么两样，也把我当自己女儿看待。
和艾拉妈妈不同，她总是能保持冷静，可以非常好的分析情况，但今天她看我的眼神里也出现了那种冷若冰霜的感觉，只是表面上还是维护我。
不是吧，有这么必要争对我吗，就因为我不小心惹哭妮娅妈妈。
从另一方面来说，在这个家里，娜娜妈妈也是最难摆平的。想要搞定艾拉妈妈非常困难，因为她个性很强，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只要让妮娅妈妈去求她，艾拉妈妈从来都不反对，而妮娅妈妈容易心软。
但是娜娜妈妈好像无动于衷，只要有多余的心思，都会被她看穿，妮娅妈妈也说不过她。
娜娜妈妈拿出手帕，抹掉妮娅妈妈的眼泪：“妮娅，别哭了。”
妮娅妈妈的眼泪，看得我心里内疚，毕竟虽然外表年轻，但作为母亲，她还是很努力地把我养大了，即使是叛逆期，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艾拉妈妈把剑拍在桌上：“罗莎莉，你对妮娅说了什么，让她这么伤心。”
明明会议之前就已经告诉她了，现在还要求我解释。明知故问是艾拉妈妈的经典问讯方法，很有压迫力。
这是暗示我，换个想法。
但我不能在这里退缩，就像艾拉妈妈教我的一样。敌人的拳头挥过来的一瞬间，出于本能，人类会想逃跑，会不由自主地想象被打碎鼻梁的嗡嗡声，但是不可以真的逃开，必须稳住内心，迅速调整呼吸，迎面而上。
于是，我重复一遍：“我想去做冒险者，而且是去很远的地方。”
妮娅妈妈的眼眶又红了。
艾拉妈妈无可奈何地坐好，把妮娅妈妈的脸按在胸口。
娜娜妈妈赶紧劝她们两人冷静一点，并偷偷用眼神暗示我做点什么。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见。要是我是外人，把妮娅妈妈弄到这个表情，估计两人就已经把我杀了千百遍了。
“你一定要做冒险者吗？”妮娅妈妈的声音含糊地传过来。
“没错，我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想靠自己的手来养活自己。”
“可是，我也没有限制过你的生活吧。”
我一时语塞，只好说：“我不管，我就要做冒险者，谁也拦不住。”
妮娅妈妈用手抹去眼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用牙齿轻咬嘴唇。
在桌子下，娜娜妈妈突然踢了妮娅妈妈一下，我感觉到气氛一下子发生了变化，就像约好的一样。
娜娜妈妈率先要求结束会议：“先停吧，我去接莉莉回来。”
妮娅妈妈也站起身：“我也去。”
莉莉只有十岁，是非常容易被拐骗的年纪，但也不需要两个人去接吧。这是故意把我和艾拉妈妈留在一个房间。
自己的女儿，自己处理吧。
屋里只有我和艾拉妈妈了，我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艾拉妈妈却噗嗤笑出声：“到底是我的女儿，性格也太像我了。”
我放心了，艾拉妈妈的话是表示同意。
“像妈妈不是很正常吗？”
“哼，少花言巧语哦，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已经抛弃贵族生活，做了一段时间的冒险者了。”
“那你刚才干嘛不帮我。”
“帮你，帮你惹哭妮娅？”艾拉妈妈喝下一杯水，“说吧，为什么想当冒险者？”
“我想要自由的生活。”
“这种话，你能骗你妮娅妈妈，骗不了我。”艾拉妈妈把我拉到身边，眼睛离我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她，凑近看，艾拉妈妈皮肤真的很完美，说是我姐姐都不会有人怀疑。
“我……”
“是上次乌璐德老师的女儿吧？”艾拉妈妈揭穿了真相，“她说以后要当冒险者。”
我只能承认：“嗯，我想和她一起当冒险者。”
“可以哟，不过得先在家里试验，保证你适合这个工作。”
“这有什么适不适合的。”
“不当家，就不知道工作辛苦哦。”艾拉妈妈打了我额头，“以后这种刺激的事，先找我或者娜娜，知道吗？”
“为什么啊？”我疑惑地问，只有妮娅妈妈是长时间待家里的，另外两位都有工作。
“因为你妮娅妈妈是孕妇，你又要当姐姐了。”
我着实有点被吓到：“啊？”
“现在还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我还在思考怀孕的事情，我可爱的妹妹，莉莉回来了。
和我不一样，她像娜娜妈妈多一点，白色的头发，脸蛋像妮娅妈妈，圆乎乎的。
妮娅妈妈给我两张票：“今晚和莉莉去看表演吗，我听说城里来了戏剧团，我买了两张票。”
“去！”艾拉妈妈莫名兴奋起来，不顾我的看法，把票塞到我手上，我也只能同意了。
表演非常出彩，是一出正剧，就在快结束的时候，莉莉在旁边着急地翻着包，“啊，我的剧本不见了。”
莉莉对演戏很感兴趣，甚至写了剧本，希望得到专业指导。本来打算演出结束后，去找剧团的人，让他们看看剧本。
我计算时间：“啊，那我回去拿。”
“谢谢姐姐。”莉莉歪着头抱我，软软的。
我毕竟是战士，体力非常好，没花多久就到了家门口。
推开门，我看见了颇为震撼的画面，妮娅妈妈坐在艾拉妈妈的大腿上，用嘴咬着艾拉妈妈的锁骨。
不，如果只是坐在大腿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但是妮娅妈妈好像是光着身子的。
艾拉妈妈的手四处乱摸，妮娅妈妈完全是黏在她身上了。躁动的情愫充斥着房间，两个人就像是世界中心，非常专注，甚至没注意到我在门口。
我立刻关上门，退了出去。
对于三个妈妈的关系，我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三个妈妈平时都睡在同一个房间，家里空余的房间不少，我和莉莉也都有单独的房间。
如果只是单纯的朋友，那十几年的同床共枕，关系未免好过头了。
除此以外，日常生活里，假如妮娅妈妈不小心把汤洒在衣服上，艾拉妈妈会自然地帮她把衣服脱掉，娜娜妈妈会帮她把干净衣服换上。
妮娅妈妈再弱，也是有手有脚的健康成年人，还是养大两个女儿的熟练母亲。不需要别人的帮忙，完全有能力给自己换衣服。艾拉妈妈和娜娜妈妈的动作，未免亲昵过头了。
何况我已经过了十六岁，是可以正大光明成家立业的年龄，对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
我明白，她们是恋人，我是艾拉妈妈和妮娅妈妈的女儿，莉莉是娜娜妈妈和妮娅妈妈的女儿。
我未来的妹妹，就说不准是哪一位的了。
今晚让我和莉莉去，也只是给她们三位留出私人空间。
不对呀，我忘了还有一个人，娜娜妈妈在哪里？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一双眼睛就在我背后，直洞洞地盯着我，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娜娜妈妈手上提着奇怪的薄纱衣服：“罗莎莉，怎么了，脸这么红？”
“娜娜妈妈，为什么妮娅妈妈可以怀孕啊？”
“这个问题嘛，一时半会不好回答。”
“那我换个问法，我即将到来的妹妹，是谁的女儿？”
“我的。”娜娜妈妈脱口而出，“也可能是艾拉的。”
真的是她们两的，那怎么做到的呢？如果我也能做到，说不定就可以……
“可是……”
娜娜妈妈追问：“可是什么？”
我低下头：“我想知道，你们三个的事情。”
八个月后，家里来了新人，双胞胎，我有了两个妹妹。
眼睛都和妮娅妈妈一样，漂亮纯洁的黑色瞳仁，而她们俩，一个非常闹腾，另一个却很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