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每天清晨民兵训练的穆雷回到了领主府。
之所以称之为“回到了”,则是因为对于穆雷来说,领主府即是他的家。说是领主府,其实更像是他家的客厅。这大概称得上是最为简陋的领主府了。一个20平方左右的房间,正对门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这既是穆雷的办公桌,同时也是他的餐桌,在召开会议时,这又是会议桌。靠墙并排立着两个简易的木质书架,上面堆放着多年来的文件。沙发、皮椅统统没有,有的只是长条椅子及几把备用的小板凳。曾有人建议穆雷置备些待客用的家具,不过最终也不了了之,毕竟对于那些所谓的上层来说,只要拉希特领每年都能按时上缴税收,他们才不愿专程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至于其他访客?平日里,村子能见到个陌生人都难。
农作物产量平均提高了4.2个百分点,村民人均年收入提高3.7个百分点……审阅着伊兹克村递交的年度报告,穆雷满意的点了点头。虽说他不过也是个乡野村夫出身,但这领主一职他却做得相当出色。自从他就任领主以来,领地内村民的人均收入涨了一大截,虽说在诸多领地中,依然处于垫底的地位,但好歹不用年年眼巴巴的指望着国家的救济粮过日子了。
只是,这份年度报告着实有些辣眼睛。且不说文笔及不管怎么修饰都算不得漂亮的字体,错别字、病句、滥用的标点符号等等层出不穷。
穆雷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拥有知识,对村民们而言是一种很奢侈的事情。尽管在穆雷倡导下各村都开办了学堂,并特地聘请了老师辗转在各个学堂之间教授课程,但很多人仅能够做到最低限度的读写,至于大篇幅写作,那是不用奢求了。倒不如说,就连作为兴办学堂一事发起者的穆雷,读写能力也堪堪停留在能够进行简单地阅读的程度。
一道象征意义多于实际的敲门声响起,随之一个和穆雷年纪相仿的跛子拎着一瓶自家酿的果酒一瘸一拐走了进来。他叫扎克,是穆雷的战友,在战场上伤了腿,不过好歹福大命大活了下来。落下了病根的他自然在战场上混不下去,早早便领了伤残抚恤金退居二线,后来听说穆雷成了领主,战争伊始故乡就付之战火的他便跟着过来。靠着从军前学的手艺,他在村里开了一间木匠铺子,还收了个徒弟——小木匠。只不过由于腿脚不甚灵活,如今年纪也大了,铺子便直接盘给了小木匠。如今他帮着穆雷做些训练民兵的工作,由于会些读写,偶尔也会客串一下穆雷的副官。靠着津贴补贴,及穆雷发的工资,如今的他,生活过得倒还算滋润。
穆雷抬头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说:“扎克,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酒带过来。”
扎克把酒瓶子往身后藏了藏,讪笑着点了点头。
“海德那小子已经好几天没来参加训练了。”扎克抱怨道,“口口声声嚷嚷着去跟那个外乡人学魔法,那玩意儿有那么好学吗。要是人人都能学会,魔法师早就烂大街了。”
“明年打春他就要去参军了,多学一学终归是好的。”穆雷说,“虽说成不了魔法师,但多少可以接触一些魔法上的知识。”
成为魔法师太难,至少对于出生于拉希特领的扎克来说太难。毕竟,除却资质不说,成为魔法师离不开充足的师资力量以及丰厚的资源,但对于以贫困为名的拉希特领来说,真的很难负担得起这笔相对庞大的开销,即便这些年领地在穆雷的带领下一点一点好了起来,但培养出一名魔法师,依然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更何况,海德明显不具备魔法师的资质。因此,与其将他向魔法师的道路上引领,倒不如将时间花在武学范畴上的培训。
“参军……”扎克叹了口气,他深知战争的残酷,铁与血,剑与刀,即便是现在,他仍忘不了朝夕相处的战友,像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倒在战场上的场景,忘不了像野兽一样红着眼睛冲上来的敌人,忘不了尸体上翻涌着的蛆虫。
提及这里,扎克不免也严肃起来。
“队长。”扎克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这段时间王国与拜阿斯特朗的关系有些紧张,参军的事儿就不能缓一缓?”
拜阿斯特朗帝国近几年与沃坦斯王国多有摩擦,两国边境线剑拔弩张,可以说,不论何时开战都不让人意外,对于海德这种初出茅庐且没有实力背景的乡野小子来说,这时候参军,和主动往火坑里跳差不多。
扎克在穆雷还是个小队长的时候曾在他手底下干过。相知多年,穆雷也知道,只有在极度认真的情况下,扎克才会叫他队长。他郑重地摇了摇头,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这次不让他去,万一回头真正打起来,他终归是要被强行征兆到战场上的,趁现在没开打,先去军队里练练,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扎克多少也晓得其中利害,听穆雷这么说,便也不再劝说什么。
“狼的事情怎么样了?”穆雷转而问道。
“还没有消息。”扎克整个人的气氛陡然一变,“不过,根据现有的情报,已大致摸清了狼群的位置,玛莎已经带队前去打探了,预计这两天就能摸清楚状况。”
穆雷点了点头,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你看看这个。”
穆雷将伊兹克村的年度报告递给扎克。
扎克大体浏览了一下,说:“伊兹克今年的收成挺不错啊,增收率比去年翻了一番。”
然而穆雷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说:“不光是伊兹克,已经递交年度报告的几个村都表示今年的收成不错。”
扎克有些不解。
穆雷解释道:“你也知道,咱们领地地处偏僻,每年因为虫害兽灾,致使作物减产的比例相当大。今年虽说也风调雨顺,但和往年比起来,也大差不离,所以……”
扎克猛地打个激灵:“你是说!”
穆雷点了点头:“青鳞狼算得上是小型啮齿类动物的天敌,即便是野猪、鹿等,对青鳞狼来说不过也就是狩猎对象。虽然遭到青鳞狼袭击的报告并没有多少,但仍然有不少人目击目击到他们的存在。”
扎克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像青鳞狼等野兽,往往并不会将人类当做狩猎对象,特别是人类的聚居区,因为对他们而言人类聚居地并非是伊甸园,反倒更像是个毒罐头,因此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它们断然不会轻易踏足人类生存地。但现在不同,由于即将入冬,食物匮乏,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人类难保不会被某些食肉动物视为口粮。
“要不要……组织人手对附近再清缴一下?”
“先不急。”穆雷说,“马上就到星眠节了,待那之后再进行,现阶段先让玛莎……”
铛~铛铛,铛~铛铛……
突然一阵急促却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响起。
穆雷和扎克陡然脸色大变,这是突发紧急情况的讯号。他们俩迅速来到屋外,听到信号的人们也陆陆续续走出屋子探查情况。
“快看,天上有蛇!”一个小男孩指着远处的天空说。
穆雷抬起头,遥遥望见一柱稠黄的浓烟从远处腾起,直冲云端。
“那是,药山!”
药山与村子以烟柱为信号,作为紧急联系方式。烟分五色,白烟为遇到一定程度的事件,已自行解决;绿烟为遇到一定程度的险情,请求小股队伍支援;黄烟为重度敌情,需调动大股部队应敌;红烟为特大险情,需调动全部力量应对;黑烟为灭顶之灾,举村逃离。不过大多都是村子这边出现了急诊,燃起烟柱向药山请求援助。而来自药山方面的求助通常几年都未必会有一次,一旦升起,代表事情已经非常紧急了。
“扎克,我带着应急小队先行过去,你马上集结队伍,尽快。”
穆雷说完,拔腿向驻兵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