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关节传来的疲劳感,折磨着同样早已过载的心脏。
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每一根头发都被汗水浸透,脸上好像蛇一样蜿蜒着爬满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亦或者是更加不堪的东西。
肩上趴着的少女,表情痛苦,皮肤表面被不知名的咒纹爬满,只能尽可能的往前奔跑,甚至找不到目标,但不能,也不敢停下脚步。
“还在挣扎吗?明明停下会更好的,停下了,我就不会伤害她。”
“我如果停下,那她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我有一个好提议,既然我都抓到她了,你也跟着来了,做个交易吧。”
“我几乎没有反抗能力,你却想和我做交易?”
“这可以叫作……一时兴起。”
“好啊,我答应你。”
“在她身上的朽化,转嫁一半给你,我就把你们俩一起放走,怎么样?”
“那就这么做吧。”
……
……
……
“明白了吗?”
她说完后,把脸转过去,蹲在床头柜的旁边。
从她开口的那一刻起,那个戴夫所经历的事,就和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晃过。
我调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看着眼前的她。
“那只是,僵尸那边,排名第六的?”
“唔……呕……”
只见她突然呕出一大摊污血。
“喂!没事吧!”
我忍着还略有残存的痛感,起身想查看她的状况。
她却把手一甩。
“别过来!”
我抬起的手定在半空中。
“朽化发作的时候,我们越靠近,效果就越强……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可还是请你先出去吧,走的越远越好!”
我快步走出房间,打开门,站在外面。
左眼突然一阵刺痛,我半蹲下来,捂住眼睛。
疼痛,开始催生记忆的复苏。
明明原本那个戴夫还在和源种合作……
真正的原因……
我抬起头,眼前是泾渭分明的两种景色。
一边是平常的街道,稀疏的人家,野花,绿草,公路,行人……
另一边,则是以肢体和内脏拼凑出来的怪异景色。
那些暗红色的东西散发着恶心的臭味,折磨着我的胃脏。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一边是正常的,一边却是长满了暗色尸斑的干瘪手掌。
“……她身上的朽化,转嫁一半给你……”
她是朽化内部……
而戴夫……
是朽化外部吗……
突然,她也从房间里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抱歉……我差点忘了有一种缓解朽化的办法……你刚才是哪里痛?”
我愣了愣神,指了一下右眼。
“这样吗?”
她以我难以用视线捕捉的速度,伸出手指,挖走了我的左眼。
“对不起……我没……”
我听到了她的低语。
她在挖走我左眼的同时,一仰脖把其顺进肚子里。
我正常的眼睛清楚的看到她皮肤上灰黑色的血管正在膨胀。
“为什么!不应该!朽化应该减缓才对……唔……呕……”
又是一摊暗红色的污血留在了地面上。
这应该不是正常医疗手段能解决的问题。
“没事,你看起来……还没什么事情……我再重新拿一点就好了……”
漆黑的骨刺从她的脸上冒出,牙齿也刺破了嘴唇。
“很快的……很快的……”
嘭——!
一声清脆的枪响,与此同时面前的她朝我左手边飞出四五米之后趴在路上。
“找到了,子代,警戒!”
我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转过脸去。
即使是穿着普通的常服。
即使在这清晨还有淡淡的雾气。
但对那优雅的身姿依旧没有半点影响,雾气所带来的这份朦胧感甚至是加分项。
“所以说,主人您……您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听了豌豆的话,才注意到脸颊附近有温热的感觉。
当我试着用左手去碰了一下。
点缀在我指尖的是浓黑的痕迹,就像没磨开的墨汁一样。
那个戴夫记忆中的某些景色与眼前无比吻合。
我看着豌豆靠近,以及她伸出来的手。
我后退了两步。
“主人,您这是?”
“别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
“让她碰一下怎么了?明明朽化越转移越轻松不是吗?”
身后的她缓缓站起身来,脸上是陶醉的笑容。
我侧过脸看着她——脸上黑色的骨刺缩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瞳孔中颜色的漆黑一片。
“他看来真的已经不在了,亏这家伙还坚持了这么久……接受远比抵抗好的多啊……不是吗?”
“歼灭……”
从豌豆口中吐出这两个冰冷的字眼。
然后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身上出现无数个往外飞溅着污血的弹孔。
眼前的场景只能用凄惨形容。
不过即便如此,那个残缺的躯体依然支撑在哪里,带着诡异的表情。
“哎呀呀,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很快的,你很快就会和原本的你一样的……我等着你呦……”
她的躯体在瞬间爬满黑色的咒纹,渐渐失去形体,然后在一阵风中散去。
“子代,收队。”
雾气里,一个个小小的身影快步跑到豌豆身旁。
和豌豆一样的碧绿色,不过是短发。
统一由叶片拼成的迷彩服,手上拿着与可爱外表毫不相称的各类枪械。
……
“源种会因为情绪的变化加速过程留下特异型的子代……”
……
能留下这些子代……
豌豆这段时间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样的……
“主人,你还好吗?”
我直了直身子,尽可能摆出一副健康的姿态。
“放心好了,我没事。先回家吧……”
一根小天线突然从附近的土里冒了出来。
“土豆原来也在吗?”
她从地里钻出头来,接着一跃而出,站到豌豆旁边。
“有点奇怪,那个家伙一瞬间没了影,我在地下时,方圆百米什么东西的移动去向我都能了如指掌……”
“那就说明危险还是没有解除,家也不一定安全了,得准备搬家了吗?”
我杵在一旁,看着交谈着的两人。
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和在壁垒的感觉一样……甚至更加强烈……
“总之,我们先回去,找新住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当前首要问题是得把自己隐藏起来。”
“是,主人。”
豌豆把手中的枪别回头发上。
然后背对着我蹲了下来。
“怎么了?”
“您伤的这么重,难道要自己走回去吗?”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主人,不可以任性!”
我看着那小小的背影,以及那带着些许愠色的脸蛋。
“你应该听到刚才那家伙说的吧——我们贸然接触的话,朽化可能会转移到你身上的……”
“那也不能让您就拖着这样的身子走回去啊……有了,子代!”
明明只是一句话,没什么多余的命令,但那些小家伙就是马不停蹄的动了起来。
然后,一张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完成的绿叶毯子出现在眼前。
“请您坐上去吧。”
土豆在一旁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着。
虽然很想咬着牙说我走回去就行。
可是这种虚脱感确实不是我咬着牙说没事就能没事的样子。
而且……
拜托,被人家用毯子抬回去什么的,总觉得超逊的好吧……
“豌豆,要不还是别了,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交……”
扑通。
我被一个不讲道理的力量推倒在绿叶毯子上。
然后像是春卷一样被卷了起来。
接着是豌豆把我抱在怀里。
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态。
我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豌豆用眼神逼了回去。
“请您不要每次都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冲进危险里,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有人担心的啊?”
“好的……抱歉……”
“道歉就免了,回去就罚您三天不许出门……”
“这两天家里还是得要采购什么的吧……”
我尽力挣扎着,却发现完全没效果,这玩意儿结实的离谱。
“我 和 土 豆,一 手 包 办。”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收队,回家。”
我就这样被裹在毯子里,被豌豆抱着,回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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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高山的岩洞里。
那个少女原本淡黄的长发已经变成灰白,本就空洞的瞳孔,在变成漆黑色之后更是没了一丁点光亮。
此时她正浸泡在一滩漆黑的污泥中,那滩污泥像是有生命一样往她的身上蠕动着。
“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夺得了这么完美的躯体……”
那宽大布袍里伸出的手臂几乎只剩下骨架,皮肉都是十分随意且随机的粘在上面。
“不朽的存在啊……多么令人向往……这种可悲的不死根本就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我的最终目标,果然还是这种华丽的不朽啊……”
手臂收了回去,布袍下的家伙念念有词。
“不行,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但,很快了,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