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作者:风啸叶落 更新时间:2021/5/22 3:06:01 字数:3067

疼。

全身上下每一处伤口,都在风中散发着撕裂般的痛感,一遍又一遍地刺激着我的神经。

它告诉我,我还活着。

我在浑浑噩噩地活着,过着不断重复、暗无天日的生活。

如果说,在旁人眼中,这还能被称为“生活”的话。

但是,我或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额头上流下来的血液凝固后粘在睫毛上,有些甚至沿着脸颊一点点滑落。它们和湿淋淋的发梢上滴落、有些黏糊糊的水珠混杂在一起,遮住了我的半边视线。

被水打湿的淡绿色短衫紧紧地贴着我的身体,来往的路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我,但不一会又变成了像是在看某种异类的眼光。

是,想必任谁都会看见我这副模样,都会投来这种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吧。

被撕碎衣袖后露出的手臂上纹着一大块纹身,原本被黑色的紧身裤紧紧包裹着的膝盖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上面和泥土灰尘混杂在一起、没有经历任何处理、已经显得有些污秽的鲜红色的伤口每移动一步,都会传来刺骨的剧痛。

右边脸颊上一大块紫色的伤口甚至让我想要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都会被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印着奇怪花纹的衣服,脚上只剩一只的豆豆鞋,双耳耳垂上别着的金色塑料耳环——

所有人见到一瘸一拐地我都会离开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离得远远的,因为——

我是个混混。一个在他们眼中,不折不扣的不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然后,我也是个失败者。

“啧…”我啐了口唾沫,“草,去哪里打不好偏偏去市政府门口打……他们是脑子有屎么?还好老子溜得快才没被条子抓住……嘶呼——”

疼痛,让我又一次停了下来。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对面拿着的是铁棍木棒,而我们这边有的,只有拳头。

我们只能硬着头皮上,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两帮人马一共二三十人就这么在市政府门前的小树林里打起了群架。

当大批的口哨声和警笛声从树林的边缘伴随着大量沉闷的脚步声快步逼近时,我愣了一下。但也就是这么一刹那,脸颊被一根横飞来的木棍狠狠地来了一击,我瞬间被打翻在地。我顾不得去为被刚刚那一击所留下的淤青,顺势一滚滚入了一旁的树丛中。

来了很多警察,甚至连穿着黑色防弹衣和作战头盔,举着印有“防爆”字样的特警都赶到了现场。原本还扭打成一团,个个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的两股人群瞬间被全部像猫逮老鼠一样摁在了地上不敢动弹,接着一个个全部被带走。

我趴在草丛里,目睹了这一切,同时也默默祈祷着警察千万不要来搜这里——

因为,我还是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如果被抓到的话,肯定会被开除吧。

果然,人只有在真正害怕的不得了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的弱小么?

万幸的是,他们只是将其他人全部押走后就离开了这里,没有半点想要搜索的意思。所以,我顺利地逃了出来……嗯,“逃”。

狼狈,像败犬一样。

我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种着大树的花坛旁的长椅上,然后挪着步子,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明明我根本就不会打架,力气也不大,可当宋哥在群里叫人的时候,我还是立刻报了名,然后就……参加了这场争斗。

为什么会打架?

说来好笑,据说是宋哥和高三的混混头子因为抢篮球场而起了矛盾。篮球场旁边站着宋哥喜欢的女孩子,还有一大帮来围观的学生,他不能示弱。

但结局可想而知,被人看了笑话的、身为高一年级头头的宋哥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就在群里发了那条信息。

我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或许……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那两个该死的东西离婚时,祸根就已经埋下了吧。其中一个还算有点良心,虽然在国外找了个大鼻子的外国男人定居然后再也没回来过,但每个月还是会寄一千多的生活费。

至于另一个……把我丢给他年迈的母亲后,自己和小秘书两个人就去了东北,从此就杳无音信,仿佛我和他的母亲根本不存在一样……

“……就连奶奶的葬礼你他妈也不回来。”

已经许久没有哭过的我,眼眶中竟然有了温热的泪水。

对于他们来说,我或许就是个累赘,或者说——我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最疼爱我的奶奶去世之后,我仿佛变了一个人。在那个原本应该庆幸侥幸考上高中的暑假,没有大人的管束的我,开始学会了这个年龄阶段本不该触碰的东西——

抽烟,喝酒,纹身,穿着“潮流”的奇装异服和一帮所谓“道上的”朋友到处混,去各种各样的酒吧舞厅蹦迪。喝烂了就随便在路边一个长椅上这么一躺。

网吧成了我的“宾馆”,十五块钱就能在里面过夜,还能通宵打游戏。

谁需要出气打架我就去——尽管只是充个数,警察来了第一时间跑。

这样的生活……真的有意义吗?

可是对于混一天是一天的我来说,“意义”真的有意义么?

“滴啪。”一滴雨水打在了头顶的树叶上。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本的天边一片血色的晚霞,现在已经灰色的乌云所遮蔽,整个世界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之中。

“快走快走,要下大雨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四散开来,人们互相奔走着。那些没来得及走掉的人则是从随身带着的包包里拿出了一柄折叠伞夹在腋下或者握在手里——

根本就没有人来在乎,也不可能有人来在乎我这个“坏人。”

“哈…走吧。”我默默地对自己说道,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陡然的降温和空气中浓烈的湿气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离那间屋子还有多远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直向前走,不管要走多远,最后终究还是会拐过走了无数遍的街角,踏上那泥泞的小路,走进那已经没有人在等着我回来的屋子,看一眼空荡荡的、桌角垫了本破书的小木桌,然后浑浑噩噩地蹒跚着躺回床上。一闭眼,一睁眼,就又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一天。

“喵……”

身后似乎传来了奇怪的叫声。

“嗯?”我忽然停了下来。

“喵……”

叫声尖锐而又让人觉得稚嫩无比,叫声的主人,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乞求着奇迹。

“……猫?”

我一惊,迟疑地回头。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村子里的大猫小猫的叫声我都有听过,可是从来没听过这般凄惨的叫声。

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吗?

我犹豫了,如果真的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又能怎么样呢?我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能顾得上它?

“对不起啊…我想…让自己活的更容易些,所以…”

“喵。”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微弱的叫声触动着我的心弦。

“…算了。”我叹了口气,算是败给了自己那弱不禁风的内心——说不定只是哪家的小猫跑这里来爬树然后受伤了呢?

我瘸着步子来到花坛边,扶着大理石边沿翻了上去,最终在那棵树的后面发现了它——

一个只有我手掌大小的白灰色幼猫正无力地趴在地上,小拇指指尖般大小的、沾满了淡褐色淤泥的小嘴中,一遍又一遍努力的吐露着痛苦的低吟。

“喵,喵。”每一声,似乎都在叩动着我的内心。

它听见了身旁的动静,微微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活力。它太饿了,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身子甚至可以看到胸前的肋骨。猫妈妈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来过了,没人知道它在这里呆了多久。

也没有人知道,当猫妈妈丢下自己孩子离开的那一刻,孩子的内心…会在想些什么?

会以为…自己的妈妈只是去觅食,然后,很快就会回来…

就像我当年那样。

可是我的妈妈啊,她在机场的登机口前摸着拽着她的衣角不肯松手、全然顾不上鼻涕眼泪的啜泣的我的脑袋柔声说:“不哭不哭,要听话,要乖乖的,男孩子可不能轻易地哭让别人笑话哦。等到哪天你变成了一个不哭的男子汉,妈妈就会回来了。”

“嗯!(吸鼻涕)我不哭!我会、我会早点变成一个男子汉的!所以妈妈你能不能、能不能早、早点回来?”

“会的。”她微笑着朝我说道。可即便如此,依然掩饰不了她逐渐哽咽的声音和眼角的泪花。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哭,但这两个字,却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大的谎言。

她留下了这句诺言,在广播的催促下走进登机口消失在了拐角,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啊,大人的世界里,总是充满着谎言。

这只小家伙…真的好像…那时候的我。

世界里充满着无助、孤独与绝望。

我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地挪动到它的身边,然后咬紧牙关忍痛蹲了下来,接着用手指慢慢地捻去了粘在它身上的一片片落叶。

“…你也和我一样…是没人要的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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