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像是溺水一般，难以呼吸。
无论怎么尝试睁开眼睛，能看到的却始终只有黑色。
没有尽头，没有实感，四肢被剥离开来，无比疼痛。
发生什么事了？
腹部的燥热感回应了我的疑问。
对......我被怪物「贯穿了」才对......
那诡异高大的身躯，无论再回忆多少遍，都会被吓出一身冷汗呢。
父亲说过，人死了，灵魂会被死神带走消散，然后刨去记忆，洗涤重生。
原来如此，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啊。
既不冰冷，又不空洞，相反......身体好像还有些......热？
——柔和的火光驱散了眼前的黑色，莱妮丝一个激灵，突然从床上惊起。
「——！」
还活着，不是假象，我还活着。
柔软的被褥，以及壁炉的声音，莱妮丝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被绷带包扎着，已经没有了痛觉。
她还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衫，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
「恢复的还不错啊。」
熟悉的声音，莱妮丝抬起头，顺着声音看去，床对面的椅子上，伊格正在那里看着自己。
看来这家伙不是指引自己灵魂的使者，莱妮丝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身体没什么问题了。」
伊格缓缓从椅子上起身，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阴沉的表情，但语气明显认真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的事，我希望你能保密，并且，需要一点较强的承受能力。」
莱妮丝咽了下口水.......不妙的预感，让这家伙继续说下去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你相信魔法吗？」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认真的？」
「认真的。」
头好痛，胃也是，这都哪跟哪啊。
「我记得，在麦吉尔商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
「那是亡灵。」
二人面面向觎，莱妮丝无奈地叹了口气，闭上双眼应了一声。
「哦。」
「你接受的还真快啊。」
「不然呢？毕竟看到了那种东西，想不去相信也不可能吧。」
伊格递过一杯水，莱妮丝接过杯子，攥在手里。
「说实话，我真希望刚才我是在做梦——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莱妮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去店铺的时候，伊格已经去别的城区找委托人了，他怎么救下来的自己？
「准确来说，是摩尔斯的下属找到了你，二事实是，你已经睡了一天了，今天是星期三。」
「好好感谢人家吧，伤口也一样是他们治疗的」
听到这话，莱妮丝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绷带。
已经不怎么疼了，这样的伤口一天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很难以置信呢。
「嗯.......开膛手怎样了？」
「暂时没有消息，而且，调查终止了。」
莱妮丝眉头一皱。
「中止？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莱妮丝，从一开始，我们的调查方向就完全错误。」
错误.......？
「动机。」
伊格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平静地阐述观点。
「根据委托人给的线索，案发现场的涂鸦并非凶手的宗教，而是一种在人死后收集灵魂的魔术。」
「收集，提炼，最终演变成你在工坊里遇见的怪物。」
「想必那家伙是为了摧毁证据，而恰好撞上你了吧。」
「所以这跟动机有什么关系？」
莱妮丝提出疑问，有关魔法的话她完全听不懂。
「既然是有目的地制造亡灵，那么这家伙想做的事是什么呢。」
「「暴乱」。」
「一支由逝者构成的战争兵器，在海尔布隆的混乱里添把柴.......现在是最好时机。」
「这么说来，凶手是下城区的居民没错吧？」
莱妮丝接过话茬，低声问道。
「不，暂时还不能确定，毕竟如果是下城区的话，也没有足够的资产去订做那枚戒指。」
提到「戒指」，莱妮丝总算有了发言权。
「啊，那枚戒指是被害人自己订做的，而且......老板也失踪了。」
「嗯.......」
这么一来，又陷入死胡同了呢，二人面面向觎。
「不过，我的确在暴乱的现场的确发现了一些魔力残留。」
「暴乱现场啊......不对，我记得你不是去——」
莱妮丝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哪？
仔细环顾四周，发现房子其实还蛮破的，只是简约弥补了这一缺点。
「啊，似乎是忘记跟你说了，这里是下城区的贫民窟——」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地面上。
壁炉的火光照射着，映出窗外终日存在的垃圾与污泥，就附近的街道来看，这栋房子已经称得上是豪宅了。
贫民窟与往日无异，即便不是雨天，外面的光景也不会改变。
腐臭与糜烂的地域，以及生长在路边的行尸走肉，是海尔布隆经久不衰的疾病。
「话说，你刚刚说你发现暴乱现场什么.......？」
伊格举起手，一簇火苗凭空浮现，莱妮丝看着他手中的火焰愣了几秒，随后一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
「.......你也会用？」
「不止是我，摩尔斯也一样。」
火苗熄灭，伊格对上莱妮丝平静的眼神。
「别这么看着我，你之前又不相信这方面的事。」
莱妮丝喝了口水，随手放到桌边，下床拿起衣架上的外套穿戴整齐，一边确认自己的私人物品一边说道
「卷宗呢？」
「已经归还给警场了，我扫了几眼。」
听到这样的答复，莱妮丝还算满意，她长舒一口气，走到门边。
「走吧，带我去看看暴乱的地方，应该离这里不远，正好当作是熟悉工作了。」
无法拒绝的要求，因为伊格此刻也是这么想的。
白天那里乱成一团，警卫和居民吵得他无法集中精神，而现在.......
他抬头看向窗外，雨并不大，透着独属于夜晚的宁静。
二人结伴出门，行走在雨夜的贫民窟中。
路灯还有几盏可以运作，最起码是解决了能见度的问题，除了脚下的碎石路比较难走以外，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不时从废区中传来的视线。
每走几步都能看见一堆衣衫褴褛的人紧靠在一起，依偎在算有个棚顶的石墙下取暖。
这其中不乏老人与小孩，个个面黄肌瘦，四肢细得仿佛一碰就会断掉。
莱妮丝看着这副景象，不满地「啧」了一声。
「也算是报应了啊。」
她一边说着，路过一个跪在地上的乞丐面前，顺手将自己的钱包放在地上。
「这里原本是海尔布隆最繁华的地区，可惜现在这副模样，全是拜那些贵族们所赐........现在他们却还要侵占地皮，啧啧」
「最繁华的.......？」
眼前的景象让伊格质疑话语的准确性。
「对，说起来那时候还没遇到你呢，据说是因为什么.......魔女狩猎。」
「我当时觉得，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巫术，所谓狩猎，不过是那群人用来巩固政权的手段而已。」
重新走在路上，莱妮丝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可魔法是存在的。」
「即使是这样，我的看法也没有改变。」
「在他们以各种理由把人们放到火焰中的时候，我还不是警探。」
伊格记下了这段话，看起来「在海尔布隆境内」使用魔法这件事，的确是不可取的，还好自己之前没有露馅。
「那他们都会使用魔法吗？」
「笨蛋吗你，都说了我刚刚才相信有魔法的存在。」
伊格带着莱妮丝穿过小巷，拐过几个街口，二人依旧闲聊着过去与案情。
「我还是觉得你冷静的有些过头了，一般来说......大脑应该会把无法理解的东西转化为更容易接受的事物吧？」
「嗯」
伊格走在最前面，低着头说道，而莱妮丝只是小声回应着。
「摩尔斯也是，她有足够的力量却要委托别人查案，按理来说，那个亡灵应该伤不到她分毫才对。」
「嗯」
莱妮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洞。
「但为什么委托我进行调查呢.......说起来，摩尔斯也是侵占贫民窟地皮的一份子，难得你帮我接下了这种委托。」
「嗯」
「你不是最讨厌这种贵族了吗，莱妮丝？」
没有回应。
伊格继续向前走着，两步过后突然愣在原地。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而那些蜷缩在街道两旁的人似乎也躲了起来，完全不见踪影。
而让他停步的原因，则是更为奇怪的，自己从刚刚开始，就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熟悉的感觉传来，与自己再公馆区的调查如出一辙，他试探的侧过头，呼唤莱妮丝的名字。
「——莱妮丝？」
身后空无一人。
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莱妮丝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危险」的气味。
仔细一看，这里的路似乎也与自己在莱妮丝昏迷时探索的有些出入.......是自己被带进来了某个地方吗？
空气中弥漫着充盈而有序的魔力，在前方的天空上排成网格状。
——那种事即使不用催动眼睛去看，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轰，轰，轰！」
还有，能感受到的不止有魔力脉络。
压迫感由左到右呼啸而来，一个身高五米，通体黑色的怪物突然出现在了伊格手边，粗壮的手臂高高抬起，握拳要挥——
「咔」
亡灵密集的眼珠汇聚在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臂上，任凭其如何用力，拳头却始终无法砸下。
伊格只是微微转头，紫色的瞳孔扫过怪物周身，冰雾便瞬间蔓延开来，冻结住了它的半个躯体。
亡灵啊，原来这就是莱妮丝见到的东西。
「咔！」
一声脆响，冰层彻底爬满怪物的身躯，裂成无数碎块在空中爆开。
而就在那瞬间，三只健硕的亡灵同时从周围显露了身形，正拖着巨大的身体正缓缓逼近。
被如此纯粹的「敌意」包裹，身体下意识地催动了力量。
伊格迅速变换方向，在亡灵们还没来得及发起进攻前冲了过去——
双瞳对准前方一只怪物发出耀眼的光芒，操控者不可视的强风，将轴心固定在亡灵的躯干上，一口气扭断。
「吱呀」
黑色的碎片在空中飞散，而伊格已经与剩下的两只拉开了一段距离。
很弱，解决一个。
但只是眨眼之间，尖锐的手臂已经先思考一步冲到脸上——
伊格迅速挥起手臂，将火焰覆在表面，一手下压亡灵的攻击，一手贯穿它的身体。
下意识的反应，他将行动完全交给本能，仔细感受着透明色的波动。
一，二。
余烬闪烁，伊格简单数过地上失去光泽的残骸。
「轰，轰，轰！」
脚下的土石突然炸开，最后一只亡灵腾空跃起，从地底发起突袭，而伊格却早有预谋地后撤一步——
「唰！」
迎接亡灵的是一只遍布紫色纹路的手掌，以极其扭曲的速度用力直压，将其狠钉在墙壁之上。
一声巨响，墙面破碎，涌出的土壤像是被富有了生命，将最后一只亡灵慢慢地挤压吞没。
周遭重归寂静，全程总共不到一分钟。
伊格自然地垂下手臂，转头看向道路中央。
不认识的男人凭空出现，帽子的阴影遮住面孔，站在灯影之中盯着自己。
这些亡灵，总觉得有些迟钝呢。
伊格调转身位正对男人，头脑中还残留着对于亡灵的解析。
只是稍微「加速」了一下，就完全反应不过来，倒不如说，比正常人类的反射弧还要长。
他踏步向前，走向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但即使是这样，吃下这么大的拳头或者突刺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环绕着荒凉而诡异的四周，伊格晃动酸痛的手腕，再次凝聚力量，猛地开始向前飞奔。
杂兵已经清理完毕，接下来，就该考虑怎么从这里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