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城
这是地狱间的魔神们在相互撕咬,永不停歇的暴雨被熔岩蒸发,升腾起了大片水雾。
赤红的烈焰无视磅礴的大雨,肆意蔓延。
灼热的赤红似乎驱散了四周的潮湿,如注的暴雨也逐渐停止了顷灌。
丹泽尔不断的同化叶浩体内的基因,原本碳化的身体表层迅速剥落,肌肉骨骼生长变形,发出冰川开裂般的声音。
生命阶级的跃迁,使得丹泽尔能发挥出更多的实力。
巴玛赫斯冲到面前,青灰的利爪落向丹泽尔的头顶,黑色的膜翼轰然张开,漫天的雷霆倾数砸落!
可巴玛赫斯所骑乘的巨兽再也无法前进一分一寸,因为丹泽尔的长剑刺穿在了它的胸口,下一刻他猛地发力,把这只凶猛的庞然大物所掀翻!
雷牙·库普森翻滚着撕叫着,丹泽尔冷冷地看着这只垂死的巨兽,眼中全无怜悯之意。
他那手中的长剑上,流淌着淋漓的鲜血,掀翻雷牙·库普森的那一下,他顺手毁灭了巨兽的心脏……一颗深紫色、长满鱗片的巨大心脏被他所焚烧成灰烬!
长剑与利爪撕裂空气,留下了电弧和火焰的痕迹,血液刚刚飞溅出来,便被高温化作血红的蒸汽。
恐怖的能量波动席卷了整座大殿,早已没有任何完整模样的大殿正在摇摇欲坠。
双方重复的受伤,都是伤及内脏和骨骼的致命伤,但异于人类的再生能力一直在起着作用,修复着断裂的肌腱、骨骼和内脏,引导着他们重新聚合,再次投入到残酷的战斗。
利爪割裂了海晶墙壁,连同墙壁里面的海晶晶体,但被持剑者成功地闪避了,持剑者捕捉到短瞬间的进攻机会,长剑呼啸着撩起,大片的血花溅上了天花板,可利爪也趁机抓住了他的肋部,刺穿了熔岩皮肤,再贯穿肌肉,狠狠地刺入了持剑者的肝脏或者肾脏。
双方忽然分开,跌跌撞撞地后退,一直退到后背撞上墙壁才停下。他们背靠着墙缓缓地坐下,墙壁上留下大片像是抹布擦过的血迹,魔神们的黄金瞳渐渐黯淡,仿佛风中即将熄灭的灯烛。
叶浩身处在无涯的空间中见证着这场战斗,尽管意识都在,却没有身体的掌控权。
火红的身影在叶浩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头戴军帽的恶魔少年竟有着与叶浩相同的相貌。
冷酷的赤色瞳孔中所倒悬的金色十字像是要刺破天际。
叶浩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年,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在不断冲击他的理智。
“跨越【岁月长河】而来的过去倒影,我们又见面了。”
叶浩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他就像是贸然踏进高等知识领域的孩童,对着华丽、晦涩的名词背后所代表的含义无比渴求,却又感受到无所适从的无奈。
“有些时候,知道结果并不意味着是件好事。”
“可是……”
“在你未做出坚定的选择之前,所谓的结果无非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罢了。”
“选择?”
叶浩没由来的觉得自己的身体愈发沉重,好像有什么东西负压在他身上。
布满迷雾的空间被点亮了一片区域,通天的巨塔没入迷雾,灰暗的砖瓦层层堆叠,风干的血色痕迹格外渗人,大开的拱门内传来了呼啸的寒风。
“它会告诉你答案。”
恶魔少年上前推开了大门,昏暗的塔内,如同逼仄的地牢,
陈旧的旋转阶梯向上蔓延,直至视野尽头的黑点。
似陈相识的场景让叶浩忘记了身上所负压的沉重,他一步一阶的登上塔层。他觉得自己曾经是来过这里的,这里每一砖,每一阶,都在幽冷的空气中带着一丝丝的亲切。
踏上一阶塔层的那刻,两扇大门出现在了叶浩两侧,宛如涂鸦般的血红叉字图案又为巨塔增添了几分诡异。
恶魔少年随手推开了叶浩左侧的大门,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些他所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像是麦穗一般被死神的镰刀无情收割,四面八方传来的嘶吼近乎要将他淹没,黑色的利爪一闪而过,留下的则是陷入深海的窒息。
“绝望,痛苦,窒息。”恶魔少年看着叶浩紧缩的瞳孔:“你想复仇吗?”
复仇?
弥亚斯。
叶浩紧握双拳尽力不让自己回想起那时的无力,然而前世深刻的梦魇又怎么被如此轻松的摆脱。
曾被他所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被毫无征兆地翻出。
自我舔舐的伤口被血淋淋地撕开。
再次直面自己的无能为力,除了懊悔与绝望,兴许也只有迷茫了。
恶魔少年无视叶浩反应,推开了右侧的大门:“还是说封存那段记忆,去贪图未曾享受过的温暖。”
热油滋滋作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那道熟悉的皮卡丘身影,舞动的锅铲,轻哼着小调。
叶浩的情绪宛如飘摇的扁舟遇到了船锚,一切的负面情绪都被那温暖的火光所驱散。
“果然,尽管‘魂’不同,但你们的‘灵’却是一致的。”
“魂”?“灵”?又是什么?
他很想开口,但是脖颈上的重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沉重,双颚张开有如被粘合般迟滞。
“你是他,也不是他,但你可以是他,也可以是你自己。”
恶魔少年伫立于两扇大门的中央,张开的双臂像是在示意叶浩做出选择。
“是在绝望中破茧,还是重归曾经的宁静。”
选择……
“看看你的背后吧。”
叶浩突然发现自己四肢与脖颈被戴上了沉重的镣铐,冰冷的链条连接着无穷的黑暗,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如同奔涌而来的巨浪,将链条震颤的訇然作响。
熟悉的镣铐与嘶吼,与那次吸收黑焰的景象如出一辙,唯一变化的则是,背后的黑暗没有再一次将他拽入其中。
正当他迷惑之时,那尊让他永生难忘的【瘟疫种】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弥亚斯!
那种难以忘怀的压迫感,令他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愤怒,绝望,悲痛,苦涩,恐惧,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前世他连举起武器的资格也没有,而这次呢?
“我不会再输了。”叶浩低声呢喃道:“我不会再输了。”
恶魔少年静静的看着叶浩的低语。
许久,叶浩颤巍巍的举起长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向了弥亚斯。
叶浩面前的弥亚斯被一剑两断,同样一剑两断的还有曾经的“心魔”。
恶魔少年在叶浩身前蹲下,与双膝跪地的叶浩平视。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抉择,直面它,然后摧毁它,你做的很好。”
他庄重的抬起铁链,有如手臂粗细的铁链,在少年手中像是石子般轻飘。
“这兴许便是宿命吧。”
坚固的铁链陡然断裂,刹那间,像是打开禁忌的开关,难以言喻的狂躁力量开始填满叶浩的身体,血液在此刻仿佛是流动的熔岩。
“神座权柄再次被激活,雷霆曾是你引以为傲的能力之一。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我便再陪你走一遭。”少年注视着躁动的铁链轻声说道。
全身温度骤升的叶浩抬头看向少年,不再是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庞。
可惜,浓烈的熟悉感也没能帮助他找到记忆中这张脸的主人。
*
寂静,只有烈火燃烧海晶的噼啪声。与持剑者不同的是,另一位魔神身旁多了一具巨兽的尸体。
这两位魔神好像都已经死了……然而大殿中忽然响起了沉重而缓慢的鼓声,两个相互竞争的鼓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高亢,最后整座大殿都在鼓声中震动起来。
那是魔神们的心跳!在强大血统的帮助下,骤停的心脏再度搏动起来,魔神们同时睁眼,熔岩色与冰蓝色的眼瞳熊熊燃烧,如同冉冉升起的恒星,彼此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魔神与魔神的战争,唯有一方真正死亡才可以终止。
画面到这里卡顿住了,魔神们相对冲锋的身姿凝固在大屏幕上,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吐气出声。
观看视频的时候他们的胸口仿佛压着沉重的石块,呼吸都不顺畅。
“这便是魔神吗。”奥格洛教授低声说。
联邦特战总院,战神殿会议室,会议桌边坐着几乎全部的特战领袖,他们森严而苍老的面孔被屏幕照亮。
“我和贾维斯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只剩下一座基本被拆干净的大殿。”方明海环顾诸位元老,“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所以我们猜测他们都还活着。”
“也不能说没找到任何尸体,我们找到了一具雷兽的尸体,是黑暗纪中君王级变异种——雷牙·普库森。”贾维斯补充,“医疗部已经做完了尸检,那是一只带有龙类基因的变异种,凶猛得可以灭杀任何一只瘟疫尸王,但在他面前,它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烧毁了心脏。”
正是方明海和贾维斯从亚空间的监控装置中找到了这段残缺的视频资料,元气大伤的耀世军连夜返回联邦特战本部,向元老们做汇报。
“那真的是天罗中学的学生?”奥格洛教授指着屏幕上那个背生双翼的身影。
“虽然视频的清晰度较低,但经过智脑辨认他的虹膜后,确定是天罗中学的叶浩。”方明海肯定的回复道。
“他的对手呢?那个冰蓝色眼瞳的恶魔,那是什么魔神?”董千军威严地发问。
“弑雷魔,星海编年史中的九大魔神之一,掌控雷霆之神。与焚炎魔合称毁灭双星。
“弑雷魔……”董千军皱眉,“距离上次勘测暴君峰的空间波动过了多久了?”
“三年多四个月。”
“继上一次轮回又加速了吗…….”董千军皱眉道,“Vians,把弑雷魔的勘测档案拿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加载声,从最早记录弑雷魔的数据开始,一一罗列与光屏之上。
当在场领袖阅览完毕后,董千军说道:“从星历32年开始至今,弑雷魔从未与其他魔神交手,那这次又是为何?”
“有没有可能是宿敌魔神?”嬴顾杉猜测道。
“应该不可能,九魔神对内竞争,对外同气连枝,致死的交手并不可能出现。”图灵先生肯定的解释着。
“既然弑雷魔被这小子解决了,那他又是什么?”
“九魔神中最为神秘的焚炎魔,烬的后裔。”
“什么?图灵教授你确定吗!?”董千军不禁惊愕的说道。
图灵教授将水晶柜上的白布掀开, 那是一柄看起来被火焰灼烧过的木柴,颜色漆黑,其中一端的末端削尖,形成一个简陋的剑尖。
“这是?”董千军疑惑地看向图灵教授。
“焚炎魔的伴生武器——深渊者。”
乍看上去委实很难相信这是焚炎魔的伴生武器,更像是从谁家的壁炉中检出来的柴火。
“请允许我为各位展示。”图灵教授抛出了两颗金属球体,并把一堆硬币递给方明海,随后金属球体化身为了两台测验机器人。
方明海将烧火棍与硬币放在两边,并操控着检测机器人对着两者锤击。
震鸣声久久不散,枯枝依然保持原状,而那叠硬币在两秒钟后忽然倒塌,它们在检测机器人的锤击下完整的碎成两堆。
图灵教授拿起半枚硬币检查,硬币的断口光亮如镜,可见只用完美的发力与打击点的结合,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
奥格洛教授看向了锤击烧火棍的检测机器人,惊讶地发现检测机器人的手部出现了一道道裂缝,这台精心制造的检测机器人在刚才的测试中出现了较大的损伤。
董千军则是一把就抓起了烧火棍,除了剑刃本身的裂纹,烧火棍表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它的重量也确实像是木制品。
董千军神色凝重地放下了烧火棍,“这就是深渊者的坚韧么?”.
“我们无法确定这东西的材质,因为根本无法取样化验。”图灵教授说,“但人类迄今还未能制造出这种重量且这么坚韧的武器。”
“连弑雷魔也无法将其破坏吗。”古拜里教授疑惑道。
他转向一旁的图灵教授,“恐怕我们只能做出这样的结论了,您的学生叶浩,”他顿了顿,“是个某种非常危险的存在,他怀有非常纯粹的古魔血统,甚至可能是……焚炎魔本身!”
图灵教授的脸色惨白,他不是不想为自己的学生辩解几句,可面对定格的画面,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无力。
那浑身包裹着漆黑烈焰的怪物,背生双翼,透出天使和恶魔之间的美感,他每一次攻击都像是要把对手生生地撕碎,眼瞳的颜色像是熔岩,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那可以是魔神、怪物,唯独不能是人类。
“古魔从【后天启战争】开始便被消灭殆尽,除了唯一的狱神和九魔神外,基本没有其他的余孽了。就连阿鼻星域,我们都已经完成殖民,那么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董千军面无表情地说。
“根据基因研究部的最新报告,叶浩的DNA组成有些繁杂,53.4%的古魔基因,20.69%的精灵皇族基因,还有20.91%蓝星纯种人类基因,还有5.0%的未知基因。”奥格洛教授解释道。
“所以他的上一代或是上上代是古魔?”特洛伊不解的问。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生的古魔血脉遗传,另一种则是后天基因改造,不过这种可能比较小。”
“能查到叶浩的亲属带吗?”董千军蹙眉,他总觉得这个孩子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情报局刚刚搜索了整个联邦的公民信息,发现他就只有一个姐姐。”奥格洛教授说道。
“有她的资料吗?”
“并不是很详细,她姐姐最近一次体检资料显示,她是蓝星的纯种人类。”
唯一探查叶浩来历的线索断了。
在场的众人都感到了此事的棘手,董千军揉了揉发涨的脑子,“古魔,精灵皇族,这孩子应该是星域文明的遗孤,但似乎没有星域文明种族的独有联系能力。”
“我觉得可以将他安排进联邦特战军,拥有变身焚炎魔的能力,对我军的开拓能力有巨大的提升。”特洛伊建议道。
“你不该担心他的能力会不会失控吗?”奥格洛教授反驳。
“你难道不知道联邦特战军在卡蒙星的战役有多惨烈吗?”
奥格洛教授听此不再吭声,他环顾会议室的众人,他们的并无反对的意思。
“奥格洛教授,叶浩的稳定就交给你了。”董千军一锤定音道。
同时,他对图灵教授说:“可惜了,图灵教授。”
“谁能想到我得意的门生竟不是人类呢,不过在我心中他依旧是我的学生。还有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如果,可否让他加入联邦科技院。”
“如果他真有你说的那么有天赋,未尝不行。”奥格洛教授说道。
“好了,会议到此结束,非特战院成员可以离开了。”
“明海,贾维斯,你们也去休息一下。”董千军面无表情地说,“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们。”
方明海与贾维斯愣了一下,跟着其他人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室外的走廊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执行部精锐。
方明海与贾维斯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
作为新任的耀世军统领和方家的继承人,他原本有资格继续留在会议桌上,但他很清楚为何董千军为何让他离开。
因为他此次暴君峰的行动让特战院非常的失望,除了损失了15名A+阶,上百名A阶超能者以外,让重伤的阎王树逃遁,才是他最失败的地方。
家族长老们已经严肃地表达了叮嘱,命令方明海解一定要拿下这次行动的成功,为他将来加入远征军积累功勋铺垫。然而谁也没想到,被誉为百年来的“军事天才”,在人生的第一战中就遭到了滑铁卢。哪怕是董千军在开战前都对他信心满满。
可惜大局已定,方明海在未证明自己之前,一直会有个污点伴随着他。
走到无人的拐角时,方明海听见背后有人喊他。
方明海扭头回望,贾维斯疾步跟了过来。
“你是不是隐瞒了些什么?”贾维斯开门见山。
“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方明海冷冷地反击,“你指的是什么?”
“看过了叶浩的恶魔化状态,陆璃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跟她同行的并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类朋友,而是个危险的怪物,难道她没有试过跟你联系?”
“现在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为什么?按容貌和家世来说整个蓝星可能没几个能比的上她。”
“你并不了解她的可怕,况且我和她之间并不适合,若非父辈指示,我连想见她一面的想法也没有。
“能让方大少害怕的女人,说的我都想见识一下了。”
“我奉劝你收起这个想法,她不止一个人。”
说到这,贾维斯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冷颤。
“话说陆璃为什么要拼死去救那个叶浩?”
“谁知道呢?”
贾维斯愣了一下,耸耸肩。
方明海的回答太随意了,让他无法继续追问下去。
“你觉得我们能从那丫头嘴里挖出点情报么?”贾维斯问。
方明海沉吟片刻,“可以试试,不过我们得有提审她的许可,而且这丫头不仅是叶家的人,而且非常狡猾,稍微不小心就会被误导。”
“正好将军给了我这个。”贾维斯亮出一张电子加密的通行证。
方明海愣了一下,笑了。
他明白了贾维斯的来意,并非质问,而是邀请。
他很想跟那丫头聊聊,可惜做不到,作为上京八大世家的成员之一,方明海原本持有一张级别很高的黑卡,有权踏入特战院的大部分房间,但黑卡“暂时地”被收走了,原因可想而知。所以贾维斯拿到了通行证就来找他了。
贾维斯总是这样,他来帮你的时候,总是云淡风轻,不会让你感觉像是得了他的恩惠。
*
救生舱的叶浩陷入了陌生的世界之中。
春天是【长安】最好的季节,从地势高的地方往地势低的地方,树叶一层层地变绿。
好像神在这个季节里颇乐意扮演一位写意画家,把天堂里最纯粹的绿色颜料随手撒泼在长安的山顶上。
广阔的沧澜海上不时会飘来雨云,洒下一阵略带凉意的时雨。这里很少阴天,阳光也是一年中最好的。
雨后初晴,皇室锦衣卫们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肃然伫立,树叶翻转着飘落,把温暖的阳光切成碎片。
【长安】是大夏王朝的首都,皇宫位于城市的一角、可以眺望大海的地方。
这是皇宫中临海的一角,靠近花园,人迹稀疏,卫兵们的工作是保护他们身后那座有着通天塔之称的星月塔。
这座高塔修建于星历647年,曾被称作建筑学上的奇迹,塔身由绯红色的大理石构筑,上面是深色琉璃瓦的歇山顶,地基则是纯白的石英岩,颜色之梦幻,就像童话中公主的闺阁。
塔中有着数层房间,但每层房间的大门上都被划伤了血红的叉字,好像在警告着来者其中有十分危险的事物。
位于塔楼极高处的精美殿厅,帝姬就住在那个高高在上远离人世的地方,身披秀刻龙凤金纹的红罗长裙,素面无妆,日复一日地通天占卜。
黑色的飞舰无声无息地滑行而来,在星月塔前停下。卫士们骤然惊醒,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剑柄,摆出防御的姿态。
飞舰驾驶者走下车来,他一身漆黑的军服,戴着雪白的手套。与驾驶者同时下车的还有一团白色悬浮“云团”。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卫士们:“混账,这是你们陛下要见的贵客!”
驾驶者的话语卫兵们并不理解,但是随着“云团”缩放,一道道电磁波飞射而出,经过意念场的转化,卫兵们竟能理解驾驶者话语中所表达的意思。
旋即一枚金色的徽章递到了卫士长面前,居然是【长安】的枫华令,这个徽章代表着【长安】贵族的身份,持有它的人有权在长安城中自由行走。
卫士们脚跟一顿站得笔直,脚跟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整齐划一。
飞舰中毫无疑问是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星月塔呢?欣赏古建筑?
最近几个月塔上可是住着人的,不久之前皇帝陛下还下令说若没有他的特别许可,任何人都不得踏入星月塔,连尊贵的皇太妃都不例外。
驾驶者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贵客迈出飞舰,摘下军帽仰视星月塔。他站在阳光中,自身却黑得像是永夜。
那居然是容貌与人类一般的男孩,身体修长,脸色苍白,眉眼极其锋利,像是在砾石中磨出来的刀刃。他额头之上两弯冲起恶魔之角,象征着他阿鼻狱人的身份。
他也穿着漆黑的军服,白手套一尘不染,右臂套着带地狱火焰徽记的红色臂章。
这可真不可思议,如此年级的孩子就能成为皇帝的贵客,还穿着像是高级军官般的制服。虽说阿鼻狱星中不乏加入军队谋求资历的,可这个男孩未免太小了点。
“你们皇帝陛下特许了,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见塔上的那个人。”男孩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单手托着军帽踏入星月塔。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封闭。
不愧是百年前曾被称作奇迹的建筑,内部也是美轮美奂的,拼花汉白玉的地板光可鉴人,屋顶为传统的海墁天花,落下金色的枝形吊灯,四根明黄立柱撑起了这座殿厅,给人一种身临宫殿的感觉。
百年前的那位皇帝大概是担心“占卜师”在这里度过余生会太寂寞,所以不遗余力要把它的每个细节都装饰好。
男孩对这一切都视同不见,沿着螺旋形的木质楼梯直赴塔顶,军靴踏出的脚步冷峻逼人。
推开两扇精美的朱红大门,那间传说中的殿厅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百年前的皇室殿厅远比今日的殿厅要大,简直是间宫殿,四面八方都是拼花玻璃窗,阳光进入,这间卧室就变得五颜六色。当年的家具留到现在已经有些陈旧了,绯红木梁已被锈蚀,丝绸帷幕也已经褪色,令人不由得感慨时间的残酷。
男孩笔直地穿过殿厅,来到那张被四根立柱包围的窗前,猩红的布缦围绕着这张床,透过布缦的缝隙可以看见美丽的少女正在午睡。
她大概十八九岁年纪,穿着秀刻龙凤金纹的红罗长裙,头上盘着精致的发簪,发间插满龙凤饰的黄金发簪,发尾铺散开来像是一匹丝绸。这一幕便如古老的壁画,似乎她从千年之前就沉睡在这张画里了,那延续千年的梦如此美好,令人不愿惊醒。
男孩在床前的矮凳下坐下,腰挺得笔直,等她醒来。
挂钟的声音嘀嗒嘀嗒,随着太阳的位置变化,卧室里的光影也在变化,一切都恍如迷梦。设计师的用意就是营造出一种远离尘世的氛围,坐在这样的光影中占卜,就像沐浴在神明的圣光中。
接近黄昏的时候,少女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忽然看见坐在床前的男孩,微微吃了一惊,旋即恢复了平静。
“你是就是父皇所说的文明特使?”她低声问。
“不,准确来说是我身边的能量体,一种身具意念场转化能力的神奇生物。”
少女原本的疑惑在此时悉数解开,原来他们能无障碍的交流是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功劳。
“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们。”帝姬轻声问道。
“身怀【预言】的你应该知晓。”
“现在的大夏并不能做到一统全球,也没有星际旅行的基本能力。”
“这些阿鼻狱都可以给予,我们只需要您,文明的先知。”
“先知吗?”女孩的眼中掠过一丝哀伤。
“是的,皇女殿下。作为文明先知的继承者,您应该明白您所身负的使命。”男孩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感情起伏。
“我又能为蓝星做什么,【预言】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悲剧制造器而已,我无力改变。”王女的语气落寞且无奈。
“死亡是新生的前提。”
“可是无数的生灵在刀剑枪炮之下哀嚎,粉碎,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与星海宏图相比,这点生灵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心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大夏的百姓。而星海宏图对于我来说实在太远了。”
男孩沉默不语。
“你是谁?阿鼻狱远征军的参谋么?”王女问,“我听说过,阿鼻狱有一支全部由男孩组成的精英军队,却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小。
皇女临时转移话题令男孩始料未及。
“不,不是参谋,是指挥官,我是负责远征紫晶文明的丹泽尔您可以把我看作参与文明战争的刽子手。”
男孩说,“对于我们这种人,不用因为年龄而宽恕,我来这里也不是请求先知您的宽恕的。”
“我不宽恕你,因为我没有怪过你,你就是个孩子,是别人手里的战争工具,你什么都不懂。”王女轻声说。
“真讽刺,在我自己的文明里,没有人把我们当作孩子,而先知您却说我们是孩子。”男孩站起身来,“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请恕我告辞。我向你父皇申请的许可只有一个小时,我只能见您一个小时。如果还有什么事是我能为您做的请告诉我,我还剩大约五分钟时间。”
“你能……杀了我么?”犹豫了片刻,王女低声问,她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求助于猎人的母鹿。
直到此刻,她才流露出了属于少女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