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间的距离就像那无限逼近的渐近线,看似近在迟尺,却又那么遥不可及。
上京陆家
高楼琼阁的阳台之上,少女定睛注视着远方的摩天轮。徐徐转动的小房间将昨天所经历的一幕幕以走马灯的方式呈现而出。
缠绵的雨丝像是繁杂的银丝,一层一层的将心裹起,让人倍感愁绪。摩天轮被蒙上了细纱,毫不停歇的细雨,像是要洗去记忆之中那座象征。从逐渐模糊到视不可见,尽管少女知道它一直在那,但是细雨的划落就像是竖起的囚笼,慢慢生出的惆怅,不禁令她有些窒息。
雨水拂过伞面形成了薄纱,繁密的丝线编制而成的幕布,将世界分割成了两部分。
“大小姐,小心着凉,先回屋吧。”女仆撑着雨伞和少女站在此地已有许久了。
“小洛,你说爱到底是什么?”少女问道。
“也许是本能吧。”
陆璃没有做出回应,在阿斯兰文明里,爱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只是一种本能。为了繁衍,为了生育,在阿斯兰里爱人也是亲人,不存在其他任何的引申。
“没想到才在蓝星生活了五年,就学会了这里的多愁善感呢。”
“他们太复杂了。”
“不正是应为这些复杂,才造就了多元的文明吗。”
“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强烈的种族团结意识,不然若干个星海纪后,【伯伊星环】又会出现一个霸主文明。”
又是一阵许久的宁静,女仆像是习惯了自家大小姐的多愁善感,就连撑伞的手臂也未曾抖动。
“父皇有消息了吗?”
“还未得到关于老爷确切的消息,不过少爷那边有了新的进展。”
“石崇大捷?”
“小姐料事如神。少爷机关算尽,坑杀了百万塔基林人,并收复了失地——维可。”
少女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阿斯兰的版图,维可在阿斯兰文明中的地位相当于蓝星的通行关隘,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现今,维可被收复,那么光复计划也该实行下一步了。
少女眺望着远处的摩天轮,又一次回想起与少年的约定,尽管那个约定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但她依旧会固执的坚持。
“也不知道少爷的决定是否正确,魔神继承者……”女仆担忧的想到。
*
雨水从浩瀚无边的天际滑落,无声的侵蚀着整座城市。窗外的细雨似是编织成了一座囚笼,将少年的心绪紧紧包裹。
昨夜的欣喜与欢愉,在今日皆化为了载起心舟的愁绪浪潮。年少知何愁?爱上层楼,为显人圣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唉声吁气断。
少年又何尝不想接受少女的情意,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这个传承与实力并起的时代,他一介凡夫俗子又何德何能明媒正娶少女。少女可以冲动,因为这是感性,而少年却不能冲动,因为那是担当。
未拥有给予她幸福的能力之前,大多数的应允都将成为悲剧的源泉。
那句“两袖清贫,岂敢入繁华,身无长处,怎敢误佳人。”便是最好的诠释。
“小号子?”门缝中探出了一只亮黄色的“大耗子”,打断了少年的愁绪。
黄皮耗子迅速跳上了少年的床铺,俏皮的舞动着小腿。
“怎么,告白失败了?”少女扭转上半身托腮调笑道。
叶浩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愁眉苦脸的。”叶薇歪头问道,叶浩仿佛看到了她头上出现的众多问号。
“姐,你说女人会愿意用多久的时光去等一个男人?”
“唔,也许是几天,也许是数十年,谁又能说得清呢。”
叶薇说着说着眼神飘到了叶浩身上,少年紧蹙的剑眉,使叶薇产生了想要将其抚平的冲动。
“也许是几天吗……”
也是,谁又会去等一个缥缈不定的约定,除非爱到深处难忘却。
叶薇悄无声息的贴在叶浩身后,冰凉的小手轻柔的抚平了叶浩紧蹙的双眉:“彼此的信任,才能走更远,放心追逐吧,姐姐是你永远的后盾。”
犹如春日的阳光般的温暖,浸透了心房,名为亲情的船锚牢牢的牵住了漂泊的灵魂。
“哦,对了,那个联邦特战总院明天让你过去一趟。”
“嗯。”
叶浩基本猜到联邦特战总院要请他去干嘛了,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魔神心脏这么具有重大意义的东西,随随便便就移植给了一个少年,怎么看都不对劲。
可他也实在想不到联邦特战总院图他什么,要实力没实力,要背景没背景,天赋比起最顶层的天才也有些差距,为何选他作为心脏移植对象?
除非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基因有问题,除去这点,他也想不到其他能让特战总院上心的地方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叶浩也只能如是的安慰自己。
*
鲜少有人知晓在灯火林立的纽约中,车流不息的曼哈顿大桥之下路边有着一座精致的花园小馆。
大概是昨晚的群星从海平面的远方坠落,汇入了蜿蜒的海滨河道,有心的花园主人将它们一颗颗打捞起,点缀在了花园里的一颗颗矮树上,一到傍晚这里便是灯火阑珊,花园树上光秃秃的枝丫上除了星光外还挂满了许多的木质挂牌。
“很少来过这里吗,郑大少爷?”披着一件黑色镂空棉披肩的莫妮卡躺坐在白椅上,一身露背的黑礼服将那气质绷得就像只黑天鹅,栗色的长发披散在背上显得皮肤像是阳光最盛时流淌出来的雪白色。黑色晚礼服下的白皙长腿轻轻交叠着,细黑高跟悬在脚侧一动不动,琥珀色的瞳孔凝望着郑祁灵,未曾转动。
“为什么这么问?”郑祁灵收回了停留在大腿上的视线,低头继续用手中的菜单掩饰自己的“罪行”。
“你从开始到现在已经看了菜单不下数十次了,目光停留最久便是这里。”莫妮卡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大腿:“偶尔的偷瞄,我可以认为是你对我魅力的认可,但许久都没移开目光可不是绅士所为。”
郑祁灵急忙摆手:“恰恰相反,这才是对你魅力最大的认可。”
“是吗?”莫妮卡没有看他,双眸中倒映的全是河对岸灯火通明的纽约城。
“下意识的憧憬美好是人类的本能。”她身边的少年抬头紧盯着她的侧脸。
“你比以前要开朗很多。”她把双手收拢在披肩里,抵御着东河吹来的阵阵的海风,栗色的“绸缎”在耳畔飘舞。
“人总不能老是沉湎于过去,还是积极向前比较好。”
“其实那些老家伙都在暗中思考过你前进的动力。”
“前进的动力?”少年偏了偏头。
“对于格里菲斯大人来说,振兴蓝星是支撑他每天从床上起来的动力,对于马特维来说,则是烈酒和美人,对于叶婧汐来说,是每天机械进步的欣喜,对陆璃来说,可能是文明的复兴。”莫妮卡伸手将耳畔飘舞的发丝抚至耳后。
“复兴吗?到也是个了不得的目标。”郑祁灵移开了聚焦在莫妮卡侧脸的视线,迷离的眼眸中倒映着东河荡漾的涟漪。
花园中“The Riverside lovers theme Hall”店里的侍者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花园,手里端着托盘垂首穿过星光与花卉走来,将两杯热饮分别放在了桌上,莫妮卡取了其中一杯无糖的黑咖啡,另外一杯卡洛黑啤则是放在了郑祁灵面前。
“总有什么驱使着你你为弗尔萨斯卖命,如影随形的‘幽灵’,残暴危险的【瘟疫种】,去而不返的‘空域’,不会有人心甘情愿为了所谓的‘使命’和‘荣誉’冲锋,毕竟这些东西可以解读为是为了‘名声’与‘利益’。”
莫妮卡轻抿了一口黑咖啡感受着舌尖绽放的苦味:“那你又是为了什么而继续待在那个腐朽的‘集中营’的。
被架上‘影’以后捧起的‘尊严’?还是为了人群所崇拜的‘名声’?”
“我记得以前有人问过我类似的话,但我不是太记得究竟是谁问的了。”
郑祁灵把桌上的卡洛黑啤端起一饮而尽,“这个问题的本身价值我不做评价,我只想问对于弗尔萨斯来说难道我不是作为他们手里的一把刀,指哪儿砍哪儿,他们让我打谁我就打谁就足够了吗?”
“足够但也不够。”
“失去【夜蚀】异能的我,对于他们来说我的价值已经大打折扣了。”郑祁灵无所谓的笑了笑。
莫妮卡这时才将目光投向郑祁灵,饱含深意的眼神,让郑祁灵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些什么,同情?怜悯?算了吧,这可不符合她的人设。
“不掺杂家族立场,我只是个人好奇像你这样的人,每天是什么驱使着你从床上爬起来的。”莫妮卡说。
“现在的我喜欢简单。”郑祁灵扭头看向远处东湖上缓缓驶过的游艇,“我厌倦了那些弯弯绕绕,阴谋诡计。人情间的冰冷如雪,血脉间的疏远隔阂,财富的争夺,继承的暗谋……我又何必与那些食腐的秃鹫相争,每天上上学,‘空域’打打卡,和兄弟抽浑打科,家族让我弄死谁我就弄死谁,除了我在意的那些人,然后保持着这样的生活一直下去就行了。”
“平静简单的生活?”
“我又不是什么日漫里的救世主角色,或者龙傲天一流的小说人物,你看我什么时候主动为了什么劳什子‘改革’和‘救世’奔波过吗?”郑祁灵坐躺在椅子上抱着空荡荡的啤酒杯,“我现在只是做个衣食无忧、混吃等死下去的没抱负没理想的大学生罢了,请以后别乱加那么多光环到我头上。”
“这可不是乱加的,现在江湖上可依旧有你的传说。”莫妮卡嘴角微微上扬。
“兴许是笑话更多吧。”
“如果是其他人拥有你的天赋,他们大概会成为‘改革者’一类的角色,那么弗尔萨斯就可以利用正义感去迷惑他们了,让他们做一些可能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是错误的事情,来为他们谋得利益。”莫妮卡说,“但像你这样的人是最麻烦的...你们这种人很自私,为了自己而活,所以你们能活得很自由很开心。
如果我们要去抨击你们的自私,可往往事实又证明在遇见了需要你们牺牲的灾难时,你们这群人又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郑祁灵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不过也好,对你了解深一些后,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在利益的纠纷和权力的交纵前是很能拎得清自己的位置的,不会因为那些因素而迷失了自己的道路,作为一个合作方,你的确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合作者。”莫妮卡点头,“当然前提是这都得建立在你一切说辞没有说谎的情况下。”
“那我的合作方呢?德拉库拉·莫妮卡·艺小姐?”
郑祁灵右手握拳轻轻抵住侧脸,拇指伸出抚住下颚看向身边可以与夜下纽约的繁华美景相媲美的女孩问,“作为继承者,你每天从床上爬起来的动力是什么?是为了家族的荣誉?”
莫妮卡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法语,语速为正常偏快,郑祁灵还未听完整句话只,那句优美绕口的语言便顺着海风飘走了。
“什么?”他问。
“去他妈的家族荣誉。”莫妮卡把沾到暗红嘴唇边的发丝撩开到了耳畔,望着东河上刮过的海风说。
还的确是优美的语言,郑祁灵想,他放下杯后又随口调侃道:“怎么,不想欧罗巴联盟的首脑吗?要知道每天在你手指缝中流动的财富可是足够买下我们眼前的半个纽约城。”
德拉库拉家族算得上欧罗巴属内第一的财阀了,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孩身价毫不夸张地说可以站在整个欧洲的前三。
“怎么,你想要我的家产?”莫妮卡侧头看向郑祁灵。
“想啊,为什么不想,软饭多香啊。”郑祁灵自然而然地回答。
“那好。”莫妮卡点头,把自己的右手放在了桌上,缓缓递到了郑祁灵的手边,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背像是白玉雕的艺术品,在花园的灯光下透着光仿佛能看清里面血管里流淌的暗红血液。
“娶我。”她说。
在郑祁灵的注视下,她依旧望着东河,“只要你答应‘好’,我们今天晚上就可以拿到戒指,明天婚礼在法兰西的庄园举行,我会邀请少部分人,而你也可以邀请你的亲友,中午举行婚礼一直到傍晚,然后我们上床,按照双方的习俗后天早上我就改名叫郑夫人了。”
“然后我接手你全部的产业,成为德拉库拉家族新的家主?”郑祁灵问。
“如果你现在愿意的话。”莫妮卡说。
随后她发现身边的少年居然沉默了,花园树下的餐桌只能听见曼哈顿大桥上川流不息的车鸣声,顿了好一会儿她才扭头看向他,“你在想什么?真的有在认真考虑吗?”
“我在想之前牵过的算不算。”郑祁灵散漫地说。
“不算。”听见这句话,莫妮卡居然轻笑了出来,为着她一撇露出的自然笑容,整个花园都为之明亮了些许,“怎么?不敢吗?”
“和敢不敢没有什么关系。”郑祁灵微笑着看着她的侧颜,那一身黑色总让人联想起同色盛放的玫瑰,荆棘与花瓣层层叠叠包裹住里面柔软的花蕊。“结婚总得有个理由。”
“理由不是早已摆在了明面上了吗?”莫妮卡轻轻拨动发丝好整以暇地看着郑祁灵,“如果你只想娶我一个人的话,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一些吧?”
“我想也是。”郑祁灵笑了笑,“毕竟我还没有那个能力单独把你从那个大家族里单独拎走。”
莫妮卡上下细细看了郑祁灵一遍,收回了桌上的手放到膝盖前,轻笑出了声。
郑祁灵没有再说话,摆了摆手也笑,两人看着东河上漫游而过的游艇只是笑,笑得各有意味,各有各的甜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