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借来的书还给她的时候，是一个人很少的早晨，我担心翻书而造成的褶皱会让她生气，很紧张。
而且看完之后的想法如果太肤浅了，会不会显得太不认真了，我在心里犯嘀咕。
她淡然地接过书，似乎因为我太过明显地盯着她，她笑了一下。
“那有没有什么读后感？”
我仔细回想了剧情，可是即使把剧情倒背如流也不明白真正在讲什么，只能差不多体会到一些感情，之前，我只会去看学校布置的指定书单，而这本明显跟那些书单里的书不同，像是长辈书柜里放了很久的老旧书本，有种大人的感觉。
“感觉剧情很有意思，人物刻画也不错，用词独特，蕴含的道理也很深刻。”
她的神情严肃，似乎在反思我刚刚说出的话。
没关系，我还有可以弥补的方法，直接说一点剧情就可以表示自己看得很认真。
“女主角写的日记感情真的很炽热，想要接近又不敢接近，甘愿毁灭自己也要成全心爱的人，很有代入感，我很羡慕这样的生活方式，嘿嘿，不愧是能得到诺贝尔的作品呢。”
“你也太认真了。”她笑了起来。“不过很感谢你能看得这么认真。”
“那你的读后感是…….”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有人跟小光打招呼，我下意识停下了说出的话语。
那个人轻描淡写地坐到小光的旁边，我识相地转了回来。在潜意识里我很想避开她，从她的态度总觉得有一种天然的刻意，让我很不自在。与我相比的话，优先度肯定不会多高，如果我和柳羽橙都去找她，柳羽橙的优先度肯定在我之上，毕竟在相处的时间上就怎么也比不上。她们的谈话加入进去总有一种羞耻感，所以我才会尽量避免。
上课自习的时候，有人触摸了一下我的背，我慌张地叫了一下。
“你的反应好大啊！”
我转到后面，看到了她的笑容。
“有什么事？”
小光把本子递给了我，说道：“这道题怎么写？”
我看了一会，然后把自己的本子拿过来又对了对答案，正打算说。
“你们在聊题目吗？我也想加入。”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说来也是，只要她在场肯定就不可能轻易错过。
“嗯。”我只好表示同意。
我侃侃而谈地讲解着，跟小光谈论题目，而柳羽橙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说来这是一道数学题，她本身就对这没兴趣，肯定是因为不想要发呆而随便找点事做吧。
柳羽橙有些欲言又止，而小光是属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不知道的题目就一定会很认真地全部弄明白才会去做别的事情，所以到后面柳羽橙就干脆离开了我们的谈话，有好几次都是这样，过一会就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交流完后，就基本快要下课了。因为快到午休的缘故，小光跟我说。
“中午我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然可以啊。”
中午的时候，都是跟李意一起去食堂，然后再一起走。小光会跟其他人在食堂坐很久，因为总是没什么胃口，所以就连一半的饭都还没吃完就去倒了，吃完午饭就想回教室。
偶尔我会在校园散步，这些风景都已经看习惯了，不过偶尔也会遇到一两只小动物。
不知道这些小狗，小猫是怎么进来的，有时候我会想倒掉的饭菜要是能给它们吃两口就好了，因为它们看起来很怕人，肯定经常挨饿受冻。
稍微逛一会再回去，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来到了校中心的大花坛，许多不知名的花朵已经开了，也有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
我被一个男生叫住了。
不是我们班的人，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找我，下意识我竟然觉得这是个恶作剧，我理所当然想到了类似于大冒险的行为。
“我想跟你说……”
这个男生有点羞涩，话说得很快，李意有了想走开的意识，我有些害怕地拉住了李意的胳膊。这个男生长得很普通，可能是因为我不了解他，还没熟悉到可以马上发现他优点的地步，我有些忐忑不安。
“我喜欢你。”听到他从嘴里说出的话，以及热烈看着我的目光。
我下意识产生了想要逃跑的感觉，喜欢总有种不真实感。
我回避了他的目光，我对这个男生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连名字都不知道，相对的他又怎么会了解我。
“哦。”
我拉着李意想要回教室。
“我下午可以去你班级找你吗？”他跟着我们，我莫名产生了麻烦的感觉。
“随你，为什么喜欢我？”果然我想知道理由。
“上次中午在学校看到你后，就很想认识你，我觉得你很好看。”
“这样啊。”我的脸上挂着一个鲜红的眼睛，我并不觉得我会很好看，至少我不觉得我有让别人喜欢的程度。
“我想和你交往，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早恋这样的词，像是酸溜溜的果子，我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我理解不了这其中的美妙。
“不行。”我站在原地。
“我都不了解你，我也不认识你，我没有想要去谈恋爱的感觉。”
他好像并没有多为难。
“可以从现在开始了解，虽然你不认识我，可是我从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对了，我叫徐一峰。”
李意的表情看上去不太舒服，没有说话。
“之后再说，以后再说，我现在确实没有这种心情。”像这样的事情还是早点拒绝比较好，毕竟现在才初一，太幼稚了。
“那我之后找你，再见。”之后他就很有礼貌地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说道。
“你好像有点不舒服的样子，没关系吗？”
“没什么。”李意的表情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他跟你表白，你怎么拒绝了，长得挺帅的。”
“只是没感觉而已，我并不觉得他多帅啊。而且怎么能因为长得怎么样就同意呢？太肤浅了。”我认真地说。
“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没必要什么都接受。”李意的表情变得温和。
我不打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如果他敢来找我，我就直接不出教室假装没看到就可以了，叫我出去我也不出去。
回到教室坐了一会人就差不多齐了，总共六七个人，我们几个女生加上一个男生。
这个男生性格很和善，很少会看到他发脾气，给别人东西的时候会双手递上，很有礼貌的感觉，为此老师还专门表扬过他。
我不是很意外他的加入，性格好就是会招人喜欢。
真心话大冒险，说到底大部分人不会去选择大冒险，选真心话问得最多的问题，也就那一句。
“有没有喜欢的人。”
大家都到了这样话题感兴趣的年纪，所以不意外的每个人都差不多问了一遍。
小光很直白地回答没有，所以我自然很坦然地说没有。
问到柳羽橙的时候，她很直接地回答。
“有哦。”
因为只能问一个问题，所以这样的回答就可以了。
轮到那个男生的时候，他回答了有。
回答了一轮就只有我和小光回答了没有，所以途中我们更改了规则，接下来只能选一次真心话，下一次就必须选大冒险。
结果又轮到了那个男生，于是柳羽橙问。
“你喜欢的人是谁？”
那个男生很难得地露出不自然的神情，犹豫了好一会才指了指我们其中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的样子很普通，在班里毫不起眼，她明显也很吃惊，一瞬间脸红了。
“你是不是也喜欢他啊！”有人开始起哄，这个女生害羞的拿手遮住了脸。
我们只好继续，结果又是那个男生。
因为选过一次真心话，所以这次就只能选大冒险了。
“那我们来个有意思的，你亲她一下怎么样？”柳羽橙委婉地命令道。
男生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没有说话，看上去很纠结。
“只玩个游戏，不会怎么样的，他人不是挺好的，你应该不讨厌他吧。”柳羽橙对那个女生说道。
“不讨厌是不讨厌…”那个女生没有明显拒绝的样子，反而很激动以及坐立不安。
“不讨厌不就行了，亲一下脸就行了，可以吗？”
那个女生可能意外地开放，她闭上眼睛，看起来很紧张。
“快一点哦，再晚的话我会反悔的。”
气氛开始变得暧昧，就连我的心跳也有些加速了。
“快啊！你要主动点啊！”
那个男生缓慢地来到女生的旁边，像一阵风，马上在女生的脸上落下一吻。
女生睁开眼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喘着气，他们的脸都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看来秋天快到了，开始传播像苹果一般的恋爱。
全场轰动了起来，起哄和询问，最有话题的东西果然就是跟恋爱有关的一切。
“继续吧。”男生想要扯开话题。
可没想到，又是他输了。
“干脆大冒险吧，再亲一下怎么样？很简单呢。”柳羽橙说道。
小光笑着推了推身旁的那个女生，那个女生说不出话，低着头。
“可以吗？”男生询问道。
“这种事情怎么能问我。”
男生接近了女生，再一次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这次男生大方了不少。
“下次就是亲嘴了哦。”柳羽橙兴奋地说道。
在场的其他人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并借此机会得到了快乐。
也许是命运也说不定，又是这个男生输了。
我们都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个女生这次没有那么胆怯，身旁的女生马上离开了，让了位子。
男生做到她的身边，慢慢靠近，明明只是一场游戏，却可以命令别人做这样的事情，被命令的人还愿意去执行，一时间，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人都太好了，答应别人的事情就是会去做。
虽然在场只有全班的少数人，但还是很羞耻，不光做的人是这样，看的人也一样会感到害羞。因为说到底，在场的大多数人估计都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若即若离的亲吻，转瞬即逝的结束。
接下来又是他输了，刚发生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这究竟是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好，难以评价。但他们应该是互相喜欢的，因为这天过后，他们就在一起了。
这件事在我们班大范围传播了，很多人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都已经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对此，大家都是抱以祝福的态度。
到了下午，同学跟我说有人来找我了，产生了小规模的起哄，我假装没有听到就接着待在座位上，反正到了上课，他就会自己回去了，只要我一直不出去，他就能明白这样做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李意起身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只好心不在焉地写着作业本。
上课时，李意才回到座位跟我说。
“他不会来找你了，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你不喜欢别人来找你，更何况是直接来班级打扰。”
“太好了，谢谢你。”我松了一口气。
“也不是我一个人去的，柳羽橙也一起去了。我们说了好一会才把他说服了。”
“她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啊。”即使是凑热闹，但这的的确确帮助了我。
我向柳羽橙表达了感谢，给了她一颗糖果。
“这没什么，能帮就帮。”柳羽橙毫不在意这些，看来是当做举手之劳了。
“听说别的班有人喜欢你呢，还找到班级来了。”
“嗯，这没什么。喜欢你的人，肯定比我更多。”
“我不会在意这些，因为这些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只会造成困扰。”小光神情冷淡，我们相似的地方。
“你都不会在意，我自然也不会在意。无论是谁喜欢我，我都不会在意。”
“诶？我还挺喜欢你的，如果不被在意的话，还真是伤心。”
“真的，假的？”
“说是开玩笑的，就是假的。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这么的，可是…”
“你觉得我可爱吗？”柔顺的长发，搭落在双肩，神情的温柔，注视着我的目光，以及身上的香味，干净整洁。
“可爱。”
“那你对我怎么想的？”
“作为好朋友，当然是很喜欢，说是最喜欢也不为过。”
“一起出来玩怎么样。”
“嗯。”
“不过我的朋友也会来，说不定会带一个男孩子，只是男闺蜜哦。”
对于恋爱我一直都是敬而远之，因为我一直都明白，在我们这样的年纪，初恋肯定会分手，无论一开始有多么喜欢，到最后都会被消磨殆尽，无关我自身，我所看到的许多人都是这样，没有真正美好的结局，我讨厌痛苦的东西，讨厌不能走到最后的感情。
所以，“喜欢”就这样被我刻意隐藏了起来，他人对我的喜欢，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或者冲动感，等这些都消失的时候，那些喜欢我的人就会发现，真正的我只不过是一具骷髅，什么都没有的空洞只会让对话都变得困难、枯燥。如果是这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会比较好。
真正我所爱的那个人，真的可以给予我所要的全部吗？而我是否有觉悟可以为此舍弃掉我所拥有的一切，可以没有朋友，只要有爱的人。我所爱的那个人就可以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所唯一的朋友就可以是我所爱的人。
数学老师是一个上了年纪，可以做我奶奶的女人，上课讲方言，解读起来很费劲，更何况对大多数人来说，数学本身很枯燥的事情，许多人在课上都没有精神，李意看上去完全没有在听的感觉。
我们班大多数人的数学都不好，可能是数学老师想要改变现状，所以提出了奖励。
“只要在黑板上写出这道题就可以得到这个巧克力。”
同学们精神了不少，但迟迟没有人想要上前，在讲台上会有些羞耻，这也是自然。
“这道题我前几天讲过。”
确实不是很难，但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写对，我转过头。
小光笑道。
“你不去试试吗？”
“可以啊。”
我上了讲台，思索片刻，写出了答案，因为怕出错，我又检查了几遍。
老师将巧克力放到我的手里，教室变得热闹，一阵起哄的声音。
我将得到的巧克力分给了周围的人。
时间约在了放假后的第二天。
天气逐渐炎热，夏天来临，反正温度是逐年增高，历年最高温度总是会出现在各个地方。说不定，以后的温度只会比现在更热。所以我只随意穿了件衬衫就出门了。
可是即使我全身只有薄薄的一层衣服，强烈的阳光还是将我照得汗流浃背。公交车的空调让我暂时喘了口气，我们约在学校见面。
冷空气让脑袋清醒许多，路上的景色交替，但都没有被我记在心里，我处于意识迷茫的状态，只有身体的本能。太过陌生和熟悉都不会被记在心中，与往常一样地坐车去学校，不过，这一次不是为了去上学。而是跟认识的人一起出来玩。
第一次跟认识的人一起出来玩，过去没有的空缺有了拼图。时时刻刻注意车上显示的时间，感觉不太准确。下车后，热流再次席卷全身，过红路灯后，校门口前空无一人，我意识到，我可能来早了。
虽然是刻意为了不迟到而早些出来，不过心里还是飘过了一丝落寞。
正午的街道，空无一人。照射下的阳光慢慢烤着露出衣服的皮肤。额头、脖颈、后背都冒出了汗，用手往额头一抹，湿润感从手心传来，我躲到了校门前大树的阴影下，等待许久后，我坐在了高一点的水泥地面上，坐了一会后，我才意识到了泥土，尘土，以及路过的小昆虫，让我又站了起来。
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反正都已经坐了这么久，该脏的已经被弄脏了，于是我又重新坐在地上，低头注视着地面，许多蚂蚁排成一条直线搬运食物，因为没有戴眼镜，远处的景色只是一片模糊。不戴眼镜的话，可以稍微让眼睛看起来大一些，也可以显得更精神，至少，我的近视还没有严重到看不清手心的纹理。
有陌生人从远处走来，看上去是一个中学生，我连忙站起来，被人看到我坐在地上，太难为情。又有几个人与他会合，我的视线看向别处，他们应该是跟我一样，约在校门口再一起去玩。随着他们的离开，我松下了一口气。
我没有坐在地上，只是呆呆地站着。校门口的几个烫金大字，只有外在的轮廓，周围的景色，有着朦胧的梦幻，斑马线的黑白，红绿灯的切换，热烈的光线被反射到树叶的阴影下，不敢直面太阳，而远处的天空，呈现出透明的青蓝色。
平时一闪即过的街道，似乎有了漫长到用不完的时间来欣赏。没有手表的我不知道现在准确的时间，而闷热的空气从内到外，晕胀感从额头传来，扎好的头发摇晃着，带动了一点干燥的风。又有一两个路人从我的身边走过。
内心有不知所措一闪而过，慌乱没有持续太久，等待在阳光下的汗珠，地面上被风挂起的叶子，多到数不完。捡起一片干燥烤焦的树叶，马上变成了粉末。饱满的绿叶，撕成几片揉成一团，挤压青汁将手指染绿，几小片的叶子失去水分成了碎屑，看上去像古时候研磨后的草药，大拇指的指甲内染上了一层深色绿膜。
重复做了几遍后，这样的游戏也变得无趣。过了一会，一个高高瘦瘦，上半身纯白短袖衫，下半身穿校服长裤的男生从路口对面走来，我看不清样子，走近后才隐约觉得他的头发有些蓬松凌乱，看上去很普通。从直觉里，我感觉他就是那个加进来的男闺蜜。
“我们是一起的吧。”我尝试向他搭话。
他没有搭理，甚至没有看我，只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开始反思自己说出的话，并不需要太久的思索，从快速扫过的几眼中，斜视的眼睛有着不知源于何处的自信与高傲，他处于高处，不止从身高上，或许他的内心也是相同的。
由此，我不认为这个所谓的男闺密可以解读为男朋友，因为我不认为这个人会有恋爱中所特有的魅力，比起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样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人又怎么会有人喜欢？不如说，我对这样的人会成为他人的男闺蜜这件事就感到不可思议。
我没有再主动找话题，在他后面那几乎听不清的回应里，我比一个人等待时更加不耐烦。
空气中的干燥使我心情烦躁，因为迟到，我起码多等了一个多小时，只是驻足原地等待，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最多也只是会感到些许寂寞，多了这么一个一言不发，心比天高，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让这令人痛苦的氛围更加难以接受。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胡乱四处张望，不久后，约好的人总算来了，她身旁的陌生女生应该就是她所说的那个好朋友。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脸色平和地举手打招呼。
“等了很久？”小光笑道。
“没等多久，半小时？”我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那个女生走向男闺蜜窃窃私语。
“不好意思，稍微有点忙。”小光解释道。
“没关系，是我来早了。”心里的不平衡减少了一些，我其实也不介意多等这么一会。
小光和那个女孩并肩走在前面，我跟在她们身后，而男闺蜜走在最后。
我想找点话题，就询问道：“我们要去哪？”
“随便找个地方逛逛吧，你带了多少？”这次是由那个女生回答。
我说出所带的金额，这是我所认为最适合的数目，如果只是出去玩，我能想到的项目完全绰绰有余。
“好像不太够。”那个女生继续说道。
我不明白这句话所蕴含的意味，难以理解究竟要做什么才能让这些钱不值一提，我对金钱本身没有多少概念，给多少用多少，从来不会主动去问父母要零花钱，说到底我没有那么多次跟朋友出来的经历，我有点无地自容。
“反正也不做什么大事，这也差不多了吧。”
那个女生无视了我，只是为了说话而发出声音让我闷闷不乐，我不再说话，只是跟在她们身后，我却有种局外人，格格不入，不属于这里的奇怪感觉。我期待着她能跟我说话，而不是单单跟那个女生。
乘上公共汽车，空调凉爽的风让我冷静了一下，反正我跟其他人关系并没有多好，我完全可以处于被动，不主动找话题，说到底是她邀请我，我才会出来。
沉默地坐了一路，下车后，又走了一段陌生的路，来往车辆很多，看上去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她们在前面轻声密语，而我和那个男闺蜜像是多余的人，无言地跟在她们身后，过马路后，来到了一个大型贸易广场。
之前新年，父亲回来的时候来这里吃过一次中饭，所以有浅浅的一层印象。
可以轻易使我迷路的地方，进入这栋建筑的内部，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店，丰富的采光，光滑的瓷砖地板以及进门时迎面吹来的清凉地风，我不知道究竟要做些什么，未知的恐惧强迫我感到不安。
乘坐电梯来到三楼，我们来到了一个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地方，有着巨大书桌，紧贴庞大落地玻璃的座位以及不算太丰富的书籍，这里是小型图书馆，在这可以透过玻璃，清楚地欣赏到外面的风景，虽然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来过，我却仍记得那个下午读的书，曾在这里享受过宁静。
进来后，我们就四散开来，对于这些不理睬，可以通过这里的书来减少烦躁，我专心扫过随处可见的书籍，找寻感兴趣的标题，我与其他人相隔不远，但我已经没有多少在意这些距离，抬眼看那个男闺蜜漫不经心地用手抚摸一本本展示出来的小说，如果是打算在这看书，我就不会产生任何杂乱的心情。
在展示区，有很多流行于学生之间的文学书，在这个懵懂的年纪，很多人会刻意为了标榜自己的独一无二从而故意选择这种表面上让人难以理解、高深莫测，实际上看了之后，浪费时间，无法获得更多的思考与感悟，只是为了放在课桌左上角充门面。封面上那诱发他人好奇心的标题，只是为了换取微不足道的崇拜，我对这样的做法没有兴趣，同时，我也是在看了这位作者的很多作品才敢下这样的定论。
这些一个比一个有趣的标题，也许就是这些书为数不多的精华了。
随意拿起一本书，然后看背面的简介，通常简介都是最有意思的地方，差不多看完两行后，从视线的缝隙里，我看到那个女生拿了一本书去柜台结账，而那个男闺蜜仍是随意逛着。
正当我以为可以走的时候，小光走过来对我说道。
“我有点事情要做，你能先待在这里一会吗？”
她要做的是不能让我一起跟去的事情吗？我说不出让我一起去的话语，只好默认同意。男闺蜜似乎也要留下来，反正还有人跟我一起等，我打算在这读会书来度过时间。
坐到落地玻璃的座位，这里的光线很好，人也不多可以轻松地找到我。身旁有一个拿了好几本图画书的小女孩，我手中的这本书，页面已经有些破旧了，纸张泛黄，不知有过多少人的翻阅，不远处传来的音乐，我尝试性地阅读，几面后，我眺望远处的十字路口，繁华的市中心总是车水马龙，而我身处的地方作为这里最大的购物中心，也是最大的娱乐场所，有着重要的地位。可我知道，听不懂这里地方方言的我，是不属于这里的，内心出现了水土不服，无论这个地方有多么繁花似锦，可终归不属于我，耳边总能传来那些独属于这里的语言密码，我有些害怕我所说出的话让别人听出我的异样，在同龄中或许不会那么在意，但在上了一定年纪的人之中，还是会有这样刻意的人。
我无法理解，怎么也记不清书本剧情的前后关系，我焦急地等待，因为那随时会将剧情中断，手中仍捧着书，只是连囫囵吞枣都算不上，明明是一起出来玩，却只有我在这里装模作样地看书。
那个男闺蜜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我仍在自我安慰，只是因为我相信她，她没有必要将我独自丢在这里，作为邀请方的她，应该是希望我能与她的朋友互相认识，然后大家一起度过开心的一天。
只是，屈指可数的对话，若即若离的距离。也许，即使我偷偷离开也不会被她们发现，我只不过是单方面地跟在她们身后，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同意这样的提议，这样进行的方式，与我的想象截然不同。
我现在做的事情，即便是我一个人也可以轻易做到，心里没来由地多了烦恼，看书不但没有减轻我的烦恼，反而让我更加胡思乱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发生这些事情。
若是我真的做错了，那么现在也已经无法挽回了，我笃定之后也不会有任何特别有意思的事了，一直跟在身后，没有任何交流，期间，她们像是一起出来玩的朋友，而我像是多余的跟踪者，跟了一天后，就可以回去了，然后躺在床上，发现一天其实什么都没做。
从那眼神中，语气中所透露出来的高人一等，让我没来由地气愤，我何必在他人不打算伸出手的时候，主动去搭话？被刻意隐藏的委屈太过丑陋，只是在无聊下，看书上的字。
太多个百无聊赖后，那个男闺蜜过来找我。
用我完全听不清的方式说。
“可以走了。”
我没有往那看一眼，只是先淡然地把书放回原处，我意识到，下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多，我和陌生的那两人等在外面，过来的小光递给朋友一个冰淇淋，而那个男闺蜜也加入了她们的话题。我茫然地思考，自己是否应该自己去买一个。
我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可以获得一个，毕竟我只是坐在里面看书，什么都没做。这也并不是她的义务，无论分享任何一样东西，都是不能强迫他人必须这么做。
沉默的快乐，如今才完全体会到，所有的一切都不在心中想起，就不会因此难过，果然，我只是单纯地讨厌这样的氛围，我讨厌发生在我耳边的噪音。
比起热情得不到回报，我更讨厌自己的热情被扼杀在摇篮里，因为我曾短暂地拥有过这份心情，我曾天真地认为自己拿到了作为好友的证明，可如今，这直白的行为让我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未被看在眼里，我的所有行为显得那么可笑。付出就会得到回报，这并非是这个世界的真理。被无视或蔑视，我不想无理由地被这么做，视线太过模糊，我融入不进去的地方，她们正在欢声笑语。
看着她们渐行渐远，我还呆在原地发愣，我可以很直白地结束这一切，我可以马上转头就走。
可是心里仅存的一点幻想还在鼓励我留下来，说不定她们之后就会让我也加入进去，或许有意思的东西在最后也说不定。更或许，她们虽然嘴上没说，但只要我没跟上来就能马上发现。
干脆就倒数十秒好了，如果发现了，我就留下来，无论这氛围有多么令我生厌，我都可以忍耐。反之，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离开这个让我难受的地方。
内心的倒计时，迅速，同时又是如此缓慢，所有的事物都像是有了慢镜头，随时间流去的我的希望，全部流进了沙漏的最底层，格格不入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曾想要融入的地方。
最后，她们停在了一个摊位，只是，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再去在意，最后一个数的结束。
我怀揣着最后的勇气，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我从楼梯跑下，在下去的那一刻，我听到了那个男生说过的最清晰的话。
“她走了。”这只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叙述。
咔嚓的声音来源于胸口，我捂住嘴，努力不让同样的声音从我的嘴里出现。
现在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所有的指责，所有的咒骂我都能看在眼里，逃出大门后，阳光已经消失了，太阳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闷热的空气证明了存在。
急喘下的呼吸，让我的精神看上去太过狼狈，过斑马线时，我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大学生拦了下来。
孜孜不倦地讲述着自己手上的洗发水，沐浴露。我心中的感情难以表达，而那赞叹的话语围绕在我的身旁，如旋转的陀螺使我不敢轻易相信。
过多的亲切和自言自语般的自我介绍，我都已经记不真切，我忍耐着快要泣不成声的心情说道。
“这么热的天气还要在外面，真不容易。”
在陌生的笑容下，我买下了半价洗发水和沐浴露。
“虽然很辛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
一番闲聊后，我迅速地离开，只有现在，我不想说话，周围的一切都只是一闪而过的幻影，天空在极短的时间变得消沉，隐约雷鸣，阴霾天空。
怀揣痛苦的心情不辞而别，一出来就被推销了东西，这种事情看上去太过滑稽。那些人一定会很生气我这样的行为，而此刻我仍坚信这是当时我所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果然，我不喜欢这冷漠对待。
我讨厌那些像是出尔反尔般的区别对待，明明被邀请却被晾在一边，讨厌自己的心情不受控制，让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下。记不清是如何回到家，趴在床上，让枕头湿透，然后，昏昏睡去。
这个暑假，父亲久违地回来住在家里，随着父亲的到来，母亲的心情也更加开心，与小光没有再联系，就这样，连我自己都逐渐忘记了这件事所带给我的难过。
新的学期，原本的座位被彻底打乱，周围的同学都只是仅仅知道是同学，甚至连名字都记不清。
由于习惯，我的眼镜除了洗脸和睡觉就不再摘下，因为吃了太多糖，有了几颗蛀牙，牙齿被蛀出了几个小洞，舌头不自觉地去舔。
她没有特地来找我说话，一切都像是回到了起点，那天发生的事情，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谁的错，但从她刻意地回避，让我不免反思。或许错的其实是我，是我不应该擅自离开。
与新的同桌的关系只处于点头之交，偶尔会互相看下作业的程度。
学校的生活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变化，每日两点一线往返于学校与家，有时候我会惊醒般想到一天里，我说话都不超过十句。
减少接触后关系变得冷淡，无论发生多少次都难以真正习惯，一种无形的压力萦绕在头顶，曾被我紧握手中的东西，被我亲自松手摔碎。
小光也许没有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人，其他人对我的态度依旧友善，只是不会特意表露热情，无论她换到哪，有她存在的地方就依旧会是这个教室里永远的市中心。
柳羽橙对我的态度依旧不温不火。
快放学时，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注视着天空，碧蓝的颜色点缀几多白色，我下定了决心，我想要写封信道歉，果然我不想失去友谊，这个念头不是空穴来风，是我在这些日子里最真实的想法。
去商店买了相关东西，与母亲吃完饭后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写信，这封信写了很久，字数越多显得越真实，这种想法是种自大。
写到夜深，我将厚书本堵在房间的门缝，不让房间里的灯光逃到外面，我不想让母亲知道我迟迟不睡觉，只是为了完成这种事情，时间持续让我的思想干枯，那天的心情被我反复咀嚼，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在夜晚中，只剩下我一人的灯光。
枯燥乏味的句子被我反复使用，重复使用的词放在纸面上劝我放弃，持续许久的晚睡早起，让我上课提不起精神而打哈欠，好几次在课上差点睡去，被老师当着全班提醒，我感到羞愧难当，我分不清楚我是害怕被当众批评还是唯独害怕被她所在意到。
这封写不完的信太长，无论我怎么努力，节省多少时间都难以弥补我心里的感情。中午的漫长时间让我舍不得浪费，午饭草草了事就使得与李意也日渐冷淡，在某个时间点就不再一起。
在偶然的机会下，我得知小光放学后会留在教室，最晚到六点才走去坐末班车。我也可以留下来一边完成信一边找机会接触。
到了放学，我没有着急离开。
教室只有零星的几个人，除了她们，也有一两个留下来写作业的同学，我拿出作业本来假装写作业，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放学后的教室多了一个人。
我打算先写完手头上的作业，于是故意不去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之前玩游戏的男生与那个女生交往后，就为了陪女朋友留下来。
我们没有多少交流，最多也不过是在好奇心下搭理我，对于这比不上分毫的好奇，都让我不忍丢弃。
“你在写作业吗？”
我下意识想要遮住为了掩人耳目的作业本，不过我还是较为自信地回答。
“我想写完作业再回去。”
那个男生站在我的课桌前，盯了一会倒过来的本子。
“这里不用写，老师上课说过了。”
怪不得这里写起来比以为简单，不过，我不认为这样的掩盖会被看破。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收起来。”
将书本合上，想拿另一本，但我停下了动作，我感觉这个男生似乎有话想跟我说。
男生满脸堆笑，春风拂面，可我看来却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小光和橙子当我妹妹了。”
“什么意思？”我的表情不由自主地露出愤怒。
“就是她们认我当哥哥了，橙子是大妹妹，小光是小妹妹。”
心情从愤怒变成无可奈何，认妹妹这种行为，本质不过是种特殊的占有欲，是一种不安好心，如果明明已经有了女友，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行为，于情于理太奇怪了。
“真好呢。”这句话产生了误解。
“要不你也做我妹怎么样？”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感觉不到轻浮。
“做你妹妹…你当她们的哥哥是为了什么？”
“只是单纯想要保护她们而已。”
好正当的理由。
我轻叹了一下，说出了我的出生年月，而那个男生说出的日期则比我晚。
“那你就不能当我哥哥了，只能当我弟弟呢。”我忍不住露出笑容。
“算了。”那个男生留下这句话后离开了。
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乘坐的末班车的时间。不过，母亲可以在下班后接我，差不多就是小光离开后不久，这样我就不必担心如何回家，可以放心地待在教室。
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搭理我，不过我的心里怀揣着希望，有着重归于好的希望，即使我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只要能得到她的原谅，我也就心满意足。
窗外在这个盛开的花，近在咫尺，随风摇曳，带动我的发丝，吹乱了我的思绪，以前我也憧憬过能走在广阔的田野中，在微风中感受花的气息，然后努力抓住飘散在风中的花朵，用手压住要被吹走的草帽。
只是这样的幻想肯定永远无法实现。
我茫然地看着摊在面前的信纸，一天得从早到晚，一有时间就会不自主去思考措辞，努力不涂涂改改，这样已经持续了一段日子，而我对时间也有些失去了概念。心不在焉地进食，熬到三更半夜，着急地参考大量书籍，只是为了其中的只言片语，过去所知的所有关于友谊的句子，词语。我都不厌其烦地反复使用，我开始怀疑这样做的正确性，大费周章来准备，但如果最后的结局都是相同的，直接去道歉来获得原谅或许会更好。
上课又忍不住打哈欠，下课就趴在课桌上休息，虽然很担心会被同学看到，但出乎意料，并不会有人会特别在意我。
信完成大半时，我照例留下来，白天的时间渐渐变得短暂，思索片刻，停下笔，与往常一样注视窗外，窗外景色依旧，鲜艳的花瓣飘散落地，我发呆地望着。
“你在写小说吗？”
声音的来源是笑容灿烂的柳羽橙，我感到意外，也许这是柳羽橙第一次主动向我搭话。信光明正大地摊在桌面上，柳羽橙肯定不会对这之中所写的内容感兴趣。
“嗯。”我没有过多解释。
“那加油。”
我勉强地笑了。
主动跟我搭话的柳羽橙，让我有了超前走了一步的错觉。
母亲说最近要加班而不能来接我时，我还是在心里坚定要留下来。
到了周五，信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我比以往更加用心，最近时间的浑浑噩噩，让我根本没有用心学习，只是想着之后可以自己复习。
到最后我才文思泉涌般有了好多想要表达的话语，那种小事情不应该是斩断友谊的利剑，她与她的小团体在离我不远处聊天，只是，人比往常要少。
我聚精会神地写信，心情随着将要结束的结果而激动，马上，我们就可以重归于好，我产生了开心的心情。
“陈予桥可以请你先回去吗？”
我疑惑不解地盯着我面前的柳羽橙，强硬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为什么？”脸有了酸胀感。
我明白即使我询问，无论我如何去解释“为什么”之后的话，都无法真正说服她，只不过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如果你不回去的话，小光就要先回去了。”
我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太过遥远的对面，空气已经凝固，她还留在自己的位置，周围人与她在窃窃私语。
我不走，她就走。这句话与谎言太过相似，我根本没有必要相信，说不定，这只是柳羽橙单方面想要赶我走，在不知晓理由的情况下，我不愿意随意答应他人的要求。
“教室并不属于单独的某人吧，我这的学生，也就是说，想待在这就可以待在这。如果真的要我走的话，我也不希望是今天，如果是明天、后天，我可以马上离开，但今天，我不想走。”
心里久违地有了愤怒感，我尽量冷静下来说出我能说出的相对合理的话，只要现在写完，就不用再可以熬夜了。
柳羽橙转身离开，我甚至沾沾自喜，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说到底，我无法相信，小光会单单因为我待在教室就提前离开。
没过一会，教室显得更加安静，一道身影出现在我的桌前，只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我停下笔抬头望去。
柳羽橙失去了原本的活力，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我不干净的桌面，面红耳赤地用力盯着我，小声压抑地说。
“你开心了，是吗？”
“嗯？”没来由地质问我，我以同样的眼神看着柳羽橙，此刻柳羽橙变得面目可憎了。
“小光回去了，肯定随你的愿了吧！”
教室已经变得空荡，都是因为我才有了这种结果的可怕想法让我害怕。
“我…”没来得及说完。
“为什么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啊！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你就这么喜欢将别人的欢乐破坏掉吗？”柳羽橙一边大声哭泣一边跑走了，书包还留在桌上。
我惊慌失措地坐在位置上，手不住地发抖，想要继续写信，却怎么也写不下去，手握不住笔，心里似乎少了一部分，现在，我不想待在教室了。
“陈予桥。”
我停在门前，那个男生来到我的面前。
“我觉得是你做错了，虽然之前我很尊敬你，但现在我也看不起你。”
那个男生说完这句话也跑了出去，肯定是去追那个所谓的“妹妹”。
可笑，这种源于自我满足的正义感，太过不分青红皂白。
怅然若失地走在马路上，我的眼睛开始刺痛，我强忍着不想流泪，不想坐车，就想就这么走下去，天空没有夕阳的颜色。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像笨蛋一样盲目地走在路上。
清凉的感觉落在我的皮肤上，四周下起了雨。头发的缝隙里出现了雨滴，在残留的意识中，我奋力奔跑，然后松懈防备后，崩溃地哭了，喘不上气而咳嗽，走在雨中，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是凭着本能，气愤混合委屈。
我浑身湿透地回到无人的家里，泪水已经混合雨水分不清楚，眼睛疼痛。
之后不出所料地发了高烧，身体像是被泡在水里，尝不出味道，喉咙疼痛，这是对我之前昼夜颠倒的惩罚。
回到学校时，已经过去一周。
明显地感到气氛的不同，同学的视线里所蕴含的复杂情绪，这样的心情是我能体会到的厌恶。
我像是失去了自己的存在，被动地接受视而不见，刻意回避。我想从别人那得到答案，却只是徒劳。
蛀牙发疼，虚弱的身体无精打采，不过是与平时一样。
我镇定下来，尽量不去在意任何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协调。牙齿越来越痛，睡觉时也在折磨着我，可我却说不出口，我天真地觉得牙齿慢慢就不会痛了。
午休时的无趣，让我把两只水笔的笔盖连在一起，像钻木取火一样在手中旋转，说不定只要转得足够快，就可以飞起来。
无聊地转了好一会后，才发现胸前的衣服有了大量梅花印记，笔的后面有一个小洞，墨水从笔芯里漏了出来，在我的刻意旋转下甩了出来。
衣服上沾了这么一大块墨水，羞耻又麻烦，在他人眼里，胸前有这些不堪入目的痕迹，看上去肯定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这深邃的颜色，估计很难洗掉。
把眼镜盒从书包里拿出来，然后用眼镜布擦拭眼镜，周围变得模糊，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场景，眼中的世界被分割成两块，手上的动作是清晰的，分界线的另一端只剩下了颜色和轮廓。
眼镜还未擦完，就听到同学大声喊。
“陈予桥有人找你！”
我只好停下动作，将未擦完的眼镜放进眼镜盒，打算回来再继续。
走出教室，几个面带凶恶表情，并将裤腿都卷起来的男学生一齐看向我，自然而然地被逼到墙角，我双手抵住墙壁，露出了胸前的痕迹，同学们只是好奇地张望。
一股刺鼻的香烟味扑面而来，轻蔑的咒骂直白地出现在我面前，看来是被小混混找上门了，不过，单论衣服的脏乱程度，或许我看上去更加不务正业。
“你就是陈予桥？”
“嗯…找我有什么事？”
我的小腿重重地挨了一下，我想要用手捂住痛的地方，鼻尖发酸，眼睛开始湿润。
“你在嚣张什么？”为首的人恶狠狠地说道，丑恶的表情在面对面的距离下，看得一清二楚。
面对质问，我无法做出回答，只能自暴自弃般反问。
“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或许是我的身体在颤抖。
“我妹妹为什么会哭，你是说你不知道？”
在得知理由后，我反而没有多少紧张了，这件事不过是这些“好哥哥”为了帮那个“好妹妹”出气罢了，带过来的一群人肆意嘲笑，我真正害怕的不过是未知的恐惧。
柳羽橙走了过来，我神情冷淡地注视这个女人，柳羽橙会跟这些人认识，这哥哥估计又是随意认来的。
“对不起，我那天不该这样，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我低头道歉，结果后脑勺又挨了一下，后脑勺这么脆弱，很庆幸这些人没有用坚硬的武器来打，而是仅仅用手。
柳羽橙神情不悦，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你就是个祸害。”柳羽橙说道。
“既然你知道错了，那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抽一巴掌，那件事就算了。”
我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多说一句话，说了也只会火上浇油，最多就是晚上找个冰袋敷一下，要是太严重也不好跟母亲解释，不过，脸要是很痛的话，牙说不定就不会太痛。
为首的人似乎让柳羽橙先来，柳羽橙走到我的面前，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造成的声音很大，震得我耳朵发疼，但意外的不痛。
当下一个人要抽的时候，我听到了让我如获新生的话。
“老师来了！”
不远处有人在喊，说来，幸好这是在教室外，只是，说不定她也会看。
“这次先放过你，你还欠我们的几下，要是还有下次，放学的时候就给我小心点。”为首的人扫兴地说道。
怎么会有下次呢？
来到办公室后，我没有回答老师的询问，看来我脸上的印记很明显。老师误会我身上的衣服也是那些人弄出来的。
柳羽橙撇清了与这些人的关系，面对老师的询问，全都从容潇洒地解释清楚，详细地说出了不一样的事情经过，无懈可击。提问的全部过程，我都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观点。柳羽橙在老师分神的时候就会瞪我一眼来警告我不要多嘴。
不用我刻意找理由，真方便。
回到教室，浑身上下都是他人好奇的目光，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移了视线，柳羽橙回到了自己的空间。
我用力按了按脸颊，肿胀感压迫在骨头上，又有虫子在左边牙齿里面乱钻。
偷偷注视侃侃而谈的柳羽橙，我一天能说的话很好，少到不超过手指的数量，来学校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偶尔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回家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亲人很少交流。
或许我一天要说的话都像这次一样被别人说完了。
我趴在手臂上干呕了起来，舌尖和喉咙传来一股胃酸的味道，恶心的感觉又回来了，我把胃酸咽了下去，眼角酸出泪水，这样绝对不算是哭泣吧，我不想哭。因为哭出来就说明在内心深处我承认了全是自己的过错。
“体育课不小心撞到了。”随意说出的谎言，在心里化作了校服上的痕迹。
母亲不在家的时候，藏起来的校服在使用洗衣机无果后，我又自己反反复复地洗了好几遍，却怎么也洗不干净，墨水依旧依稀可见，只好一直重复着揉搓的动作，洗到手指发白破皮。
墨水实在洗不干净，只好洗到不太明显就停止。
从小我就隐约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东西都会损坏，我所经历的每一天总会出现残缺的东西，有时候是笔，有时候是闹钟，有时候也可以是自己的身体，只有成为完美无缺的一个整体才能度过幸福的人生。
深夜中，完成的道歉信放在桌面上，反射着台灯的光线。
很多事情都无法拥有真正的对错，在每一个人的立场上都可以是对的，又或者在每一个人的立场上都是错的。将这封道歉信给了她之后，我真的能如愿以偿地被原谅吗？
把最好的结局当成事情发生的唯一可能性本身就是种自欺欺人。
可说到底，我更讨厌那个中途放弃，连一点微妙可能性都不去争取的自己，即使结局注定无法重归于好，可比起努力后的失败，自己认定自己失败更让我感到悲哀。
为什么我总是轻易地承认了所有的错误，无论自己是否做错都要去认错，都要去为了没有道理的原因而道歉。只是为了抓住注定要失去的东西而抱有侥幸。
下雨天的放学，走廊格外拥挤，许多人着急打伞出去，我将手伸向书包才发现自己没有伞，明明还拥有伞的印象，却已经不在手中，我茫然地注视阴暗的天空，寒风吹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我想把书包放到脑袋上挡雨，一直跑到附近的站牌。
“你没有伞吗？”
落雨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像是从远处传来。我将书包抱在怀里。
“不见了。”
李意一如既往是冷漠的表情，将手中的伞打开，进入了雨的世界，雨点从伞沿滴下，我躲在建筑内，深处另一个世界。
地上的水潭映照出不同角度的我们。
“我送你回去，好吗？”
“好。”
我冒雨来到李意身边，没有再说话。
我们并肩走着，李意把大部分伞的空间都给了我。对李意，我其实一直都很愧疚，明明一开始是我先踏出那一步，却一直没有付出真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无视自己看到的一切。
“你没事吗？那天。”李意试图挑起话题。
“被看到了啊。”
“唔…没有完全看到，中途我离开了，就没有再看了。”
“那是你去叫老师的吗？”
李意难得地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我只用了这种方式…”
“我想说的是。”我打断了李意的话，虽然不清楚李意误会了什么，但我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去叫老师的话，我就又要请假了。”
站牌还有一段距离，四处都是雨水飞溅的声音，地面被染成墨色。
李意的表情像是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
“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阴暗的天空，让我看不清李意的脸，肩头被雨点打湿了。
“你还记得那天跟你表白，还来教室找你的人吗？”
“记得，多亏你和…柳羽橙才让那个人回去。”
提到柳羽橙，我的蛀牙又开始痛了。
“那个人其实是柳羽橙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暗恋的人，当时，柳羽橙是说了很多你的坏话才让那个人回去的。”
我没有感到意外，更何况只不过是失去会造成困扰和麻烦的东西，只要达到目的。过程怎么样都可以。
“你觉得柳羽橙怎么样？”
我望着被车溅起的水花，李意会想告诉我的事情，肯定是以为会伤害到我的事情。可如果现在不听，以后也没有机会从别人口中知道，只有我会一无所知地待在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我不喜欢评价别人，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人内心真正在想什么，你问我的看法，无非就是想让我说出你期待的回答。”
“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在你不在的那一周，柳羽橙跟全班都说了你的坏话并打算孤立你，跟你有接触就是与她们为敌。”
从一开始我似乎就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大费周章做无用功，反正我也没有多少能说上话的朋友。
“我们还是少接触会比较好吧，要是被谁看到了，就不好了。”
李意不再开口，我自认为这样做是为他人着想，心里有了破罐子破摔的畅**。只是，我还是想问。
“小光…说了什么？”
“她说她从来没把你当作朋友。”
我愣在原来的地方，雨点重新落在我的身上，原来的畅快变为了苦楚，思绪断了线，我渴望能获得我杂乱心情的答案，情绪不受控制四处乱窜，撞在我的胸口让我喘不上气，我想立刻回家把道歉信毁掉，用火烧成灰后埋进土里。
“你怎么了？”李意见我没有跟上，跟了过来，把雨伞重新放在我的头顶上，我又哭了，我才发现。
“我没什么，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李意叹了一口气，直到把我送进站牌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我无言凝望哭泣的自己，这个女孩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早早地来到学校，等待她。
当她进入视野后，来到她的座位。
她面无波澜，瞳孔变成了漩涡。
“你说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为什么？”我有些语无伦次。
她的表情轻描淡写，露出了那熟悉的笑容。
“女生之间怎么会有真正的友谊。”
我的记忆开始错乱，究竟是何时，我觉得我们成为了朋友。
我回到位置，将道歉信撕得粉碎。自己的感情怎么能随便扔掉，我将信的碎片放进嘴里，坚韧的感觉，味道像是棒冰的木棒的味道，无论咬多少下，都没有办法彻底分散，只好直接吞下去。
无意识地做出动作，一片一片地吃着。
躺在蛋壳里的雏鸟，在黑暗中断了气。飘在鱼缸里的金鱼，水愈发浑浊。无人过问，隔绝了外界，透明被增加上浑浊，连为自己悲伤都来不及，就失去了意识。每日到每日，都保持着这一状态，我的心正在腐烂，连同肉体一并不堪入目。
空出的席位，在漠视下，冷漠、淡然、空缺、苍白。构建出瞳孔中映出的事物，透明的白色气泡移动，旋转。模糊了空间，带来一阵眩晕感。
墙壁残留的污点，墙角落结起的蜘蛛网。缺少了一大块**而显露出的水泥。黑色物质充斥教室，溢出后，留下了痕迹，皮肤，手心，都沾满了，像是钻进体内，地面上积出，蔓延，盖过小腿。在盖过身体之前，加快了动作，黏在腿上的压迫，阻碍前进的阻力。一个个深坑朝空心聚拢后消失。破败而荒芜，被覆盖住的花瓣，早已被人折断，寂寥的枯树，阴沉天空，风吹动了骨骼般错杂的树枝，发出尖锐嘈杂，所及之处，皆是残留。饱满的圆点，朝周围扩散后的不规则形状，周围传来寒冷刺骨，由内而外。迷失在熟悉中，褪去，真正的本质而是陌生。高楼崩塌，造成震动，剧烈碰撞碎裂，产生的石块，淹没于黑色，无声无息。脸颊淌过的液体，点点滴滴掉落，混合杂质，皮肤，血液，连同光滑的球体。
由于父亲工作的关系，经常会去不同的地方，所以小学的我经常转学，母亲打算先去找父亲，让我在家里待一阵子再跟过去。
彻底变成一个人了，无论在哪。
只不过是一个人去把所有事情做好，至少空下来的时间都可以拿来看书学习。
没有胃口，习惯性地熬夜。更应该说是睡不着，身体让我即使闭上眼睛也会感到难受，胸闷，能够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所拥有的东西，我所要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至少还有学习，只要在这里力压所有人，我就没有输，我要对自己的寂寞视而不见，无视所有的苦楚来达到目的，舍弃所有我要舍弃的东西。
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书，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无视他人。
我拿出笔记本，没有的东西可以全部用幻想来代替，只要我想，什么都可以轻易拥有。于我而言，自言自语，我行我素也可以是种幸福感。
回到教室，却看到她坐在我的位置，手里翻动着我的笔记本。
注意到我的接近，她笑道。
“这是你写的吗？一味引经据典，只不过是抄袭而已哦。”
我将笔记本撕碎，这其中虚拟的朋友，只是一种虚假的谎言，是一种自我催眠。反胃的感觉混合着牙痛，我之所以没有胃口，就是因为牙齿在触碰东西的那一刻就会使我痛苦，可现在我的身边没有人可以帮助我，我只能忍耐下来。
格格不入的动作，环境是遵循已存在的规则，不合理，错误，再怎么浑浊也会被规则掩盖，规则不会有颜色，只会是一片虚无，被人为涂上神圣。那么，这样的神圣是否应该抱有敬畏？不能直视的光辉会让人忽略本质，会让人不敢质疑。
依赖以及信赖的虚假，人人自危而抹杀独特性，将自己变得单调，变得没有自己的思考，虚假下会藏有真实么，就好比被掩盖后是否会有光线能照射进去。
深夜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找出美工刀，过去削铅笔而使用的美工刀已经多年未用，周围已经有一点生锈，我将美工刀放在左手手腕上，尖锐的触感传来，身体会在受伤的时候分泌物质来使自己镇静，而这种镇静会带来一种愉悦感。轻划，只是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渗出了一点血，我想用力再划一下却因为那部分迅速的红肿而划不进去。我在伤口下方用力一划，殷红的血液从皮肤中流出。
据说割断动脉，血液就会像喷泉一样。
寂静的房间内，偶尔能从别处传来脚步声。这栋房子，普通，安静地伫立在这片空间。我把伤口藏在袖子里，只要不刻意露出来就不会被发现，割裂的触感隐隐作用在手腕。古往今来所描述的美好时节，肯定都是由讽刺书写，窗外传来的欢声笑语，在细微变化下牵动心中的混乱。远处灯火明亮，有人在享受这份温馨的欢乐，清冷从手心传过眼角。
我来到五楼的阳台，可以从旁边墙壁爬到屋顶，昏暗的光线，我从屋顶往下看，想从高处跳下。
存在的意义，我能够拥有自己的意识，能够操作自己的身体，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平静的海洋，下面是暗流涌动。我不难过，也不感到高兴，没有任何心情，没有任何感情。
憔悴的五官，严重的黑眼圈，心不在焉的表情，像是灵魂出窍只留下这副身躯。
最后的大考，我没有考过她。现在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
最后我对母亲说：“我想转学。”
父母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我也并没有和父母住在一起，而是借宿在亲戚多出的一楼房间，我在另一个学校度过了剩余初中生活，害怕受到伤害而不再刻意与他人交流，一个人度过空余时间。
在那个学校的最后一天，因为下个学期就会分班，很多人都在互相给同学录，正当我想肯定不会有人给我的时候，李意走了过来，给了我一张，这也是当时我唯一收到的一张，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我冷眼观看名为“陈予桥”的过去，过去每一天内心的挣扎，无声地呐喊，蕴含的所有悲观情绪都再一次使我回忆起。她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拜她所赐，我成为了现在的我。
我用舌头舔了舔补好的牙齿。
我已经不讨厌自己了。无论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都已经无法后悔了。
只是，过去的我真的希望我变成现在这样心里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打开心扉，甚至是拥有曾经的那份感情的自己吗？
她曾经苦恼过，所以给我留下了虚弱的身体，努力思考过，所以我才会长出白发。我在改变，过去的自己正在消失，彻底消失在回忆里，努力与身边所有人对抗的那个“陈予桥”消失了，努力寻找自己存在意义的她消失了。
我不能改变，若是改变了，我就不再是真正的自己了。给我带来幸福感的心情不应该是小光给予我的，应该是我心中存在的厌恶。我讨厌大多数人只会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开头、过程、结尾，往往只会注重结尾，其余便不再重要，也不会在乎。一开始，第一个人只是迟疑地小声叫喊，后面的人就会大声而坚定地喊。与指鹿为马不同，这是一种无意识的控制，而这控制就只有自以为是的正确以及抹杀真理来维护自身。
我只能讨厌她。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小光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我的视线飘向别处。
马上就到了出早操的时间，周一是升国旗以及…
“今天会发奖状呢。”小光面带坏笑。
“怎么了？”
“跟我来。”小光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来到洗手台，镜子中出现了我们的身影。
“我们都得奖了对吧，所以当然要稍微打扮一下喽，比如涂个口红。”
“可这有必要吗？学校不能化妆…”
“当然有啊！这是我的小叛逆，我特地挑了一个不明显的色号。”
小光对着镜子迅速地完成了动作。
“小栞也涂一下吧，气色看上去会好点。”
“我就算了…我一定不适合。”
“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
小光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道：“我帮你涂。”
面对这样强硬的态度，我也只好不反驳了，说来，这也是我第一次涂口红，对化妆打扮一直都不怎么上心就导致我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我也一直没有兴趣去研究。
轻柔的触感在我的唇上，我感到恐惧，该不会我会被画成大花猫吧。
“好了！”
我睁开眼，小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观察我。
“小栞很可爱呢。要不要把前面刘海剪短点？”
我的刘海确实有些过长，甚至有些挡到自己的视线，可我觉得这样会有无形的安全感。
“谢谢，暂时还是不剪了。”
“要剪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剪哦。”
“嗯。”
我来到镜子前，自己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脸，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脸颊通红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脸颊微微发烫，我用冰冷的双手降温。
我坐在操场草坪上喘着气，小光站在我的身边脸色平静。
老师要选运动会的人选，果然都不怎么积极。当然我也没有去比赛的意思，我不觉得我能赢过那些天天都在认真训练的运动员。
选到接力赛的人选时，小光举手报名。
我像是受到了引力也举起了手，于是就多了两个放学不回家，在这跑步的女生。
“我们这么跑真的有用吗？我已经跑不动了。”我坐在草坪上不肯起来，只跑了一两圈我就坚持不下去了。
“当然喽，正好可以趁机锻炼一下，整天坐在教室也不太好。”
“可是我们真的跑得过那些天天锻炼的人吗？太半吊子了。”
“怎么会呢？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而且我们现在不就在努力吗？”
“我跑不动了。”我直白地说道。
“那你在这休息，我再去跑几圈。”
小光重新回到跑道上，继续像是时针一样在操场旋转，我重新站起身，跑到她的身边。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们都在放学时留下来跑步。从头开始拿一只笔当接力棒学习怎么接力。我是第三棒，她在我后面。
我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休息，我们的书包放在旁边。小光跑完后来到我的身边，从她的书包那拿出了一个保温杯。
“要喝吗？这个水可不一样哦。”
关系好的朋友之间可以互相喝保温杯，可我却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保温杯有谁喝过。
“有什么不一样？”我面带笑容。
“加了盐哦。”
“感觉会好难喝。”我接下保温杯，喝了一口，带着奇怪味道的温水，我直接将剩下的全部咽了下去，吐出了舌头。
小光面不改色地喝保温杯里剩下的盐水。我在一旁观察她的动作，认真的神情，跳动的喉咙，晶莹的汗珠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小光看上去不像是经常在太阳底下晒的人，可体力却很好，跑得也很快。
“小光你会介意别人喝你水杯吗？”
“当然会介意，因为是处女座。”
我直直地注视着她。
“现在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而且别人是指陌生人哦。”小光露出微笑。
如果没有参加任何项目的话，我就不讨厌运动会，因为运动会的时候不能待在教室，一连三天都要在待在户外，这个时候我会四处闲逛散心，或者偷偷一个人躲到教室看书。过去的运动会我都是在恍惚之间就度过了。
而这次我却参加了一个项目，同班同学拿着一个相机走到我们跟前说道。
“我会把你们的身姿全都拍下来的。”
听到广播叫道我们的名字，来到集合的地方，每个队伍排成一排，我难免还是紧张了起来，我不断调整呼吸，心脏还是急速地跳着。
“身体难受？”站在我身后的小光关心地询问。
“我很紧张。”
小光思索片刻，随即说道。
“我有办法可以让你镇静下来。”
“是什么？”
她逐渐靠近我，将我抱在怀里，我们的身高差不多，靠在她的肩膀上，我的心脏好像跳得更快了，我轻轻推开她。
“你在做什么啊！”
“是不是不紧张了？”
肯定不是这样，我的心跳更加不规律了，不过，最近生活很规律，身体倒是更健康了。
我将自己号码用回形针订到校服短袖上，来到起点，因为是第三棒，所以并没有多少压力，压力最大的一直都是第一棒和最后一棒，一组一共四个人。
轮到我时已经落后两个了，我抓住接力棒奋起直追，因为只需要跑一圈，所以全程都不能慢下来，必须一直保持最快的速度。面前的那个人就距离不远，可怎么也追不上，双腿开始发酸，沉重到让我抬不起来，可还剩下半圈，我看到起点的她目光中的担忧，通过眼镜我看得一清二楚，把自己想象成一枚子弹，不要去想自己的存在，口腔里出现了血的味道。
我将接力棒递给小光，她与前面的人已经有了一大段距离，她的神情严肃，拼尽全力。游刃有余地超过了前一位，她的速度不断加快，就好像…就好像她从未打算停下，永远朝前奔跑，喘不上气的我视野渐渐模糊，就好像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遇到困难就想要止步不前的我，与永远朝前奔跑的她。
结束后，第三名。
我们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闲聊运动会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听说男生接力赛里有人把接力棒给错了场外人员，然后接力棒就没了。或者是接力没接好，摔跤的事情。此时的欢声笑语是过去我不曾拥有过的。
我情不自禁地笑着，心中的感情却像是黑白两色，开心与难过，一方越是热烈，另一方就越是强烈，这些像是颜料似的心情，一股脑地涌进了我内心的水潭。
经过公园，里面有两个小孩子在嬉笑打闹，过去总是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在那个年纪，虽然已经记不清了，但我肯定是快乐的，我也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候。我笑着凝视侃侃而谈的她，我真的讨厌她吗？夕阳照在我们身上，让我们变成小金人。
我想到了过去没能完成的话题。
“小光，你的梦想是什么呢？”桥下的河流川流不息，流向不知尽头的远方。
“我想活在温柔的事物里，柔软的，温暖的，会有好闻的气息。这会像是一场梦，又会像是…”
小光看向天空，大片大片的云彩被夕阳染成了美丽的颜色。
“云。”她露出了落寞的眼神。
“小栞，你呢？”
我一定露出了与她相同的表情，因为我说不出答案，梦想是一道模糊的影子，而我连去看一眼的勇气都不曾拥有。
滴答滴答的雨声，过去的回忆再一次席卷内心。
“我和你一样。”陌生的声音从我的嘴里发出，她叹了一口气，从我的心里消失，我感到意外地抚摸自己的嘴唇，克制不住地露出微笑。
“能一样真的太好了。”
如果我变成了像小光一样的人，我也许就不会厌恶自身了。厌恶自身…
有许多朋友，凡事都做得尽善尽美，性格开朗，面带笑容，能在瞳孔中看到希望，有深爱的那个人，永远完美的人。
或许我真正讨厌的其实是那个在幻想中完美的自己。因为我就是自己所以我明白我不可能完美，我的完美只会是虚假的模仿，模仿出的完美，我真正讨厌的是那个改变的自己，变得完美的自己，因为我的逃避，让我永远止步不前。
我想要向过去的我道别，我想要奋力奔跑而不是只向前走一步。
因为有过去的我，我才会存在，但我想要向那个女孩道别。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小光，我只是讨厌那个想要模仿她的自己，我对她其实更应该是那份独属于我自己的喜欢。
因为憧憬，才会想要模仿，因为喜欢，我才会想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我想要告诉她我真正的心情，然后了无遗憾地去书写自己的故事。
“小光。”
小光疑惑地看着我，而她的颜色照在我的身上。
“我最讨厌你了。”
她笑靥如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