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冗长又晦涩。
梦中的他,四肢僵硬地漂浮在水面之上,除去一对眼珠还能转动,身体的其他器官如同死去一般,没有丁点活力。
天上月色惨白,哗哗的浪涛声不绝。
远处一叶挂着的灯笼的小舟,在倒映着清冷月色的水面上行驶而来。
待到小舟飘到江离身侧,他看去,入眼的是一双白皙的小手,轻轻握在船桨上。
下一瞬,江离却浑身一震。
他的瞳孔中,映着一张白骨骷髅的面庞,可它的嘴边却涂着鲜艳的口红。
那对失去双眼的眼窝,漆黑深邃,如同旋转的旋涡。
它咧着嘴,缓缓笑道:
“嘻嘻,阿离,你又被我抓到了哦……”
……
“呼~呼~”
陡然从梦中惊醒的江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地顺着脸颊挂下,落在枕头上,湿了一片。
江离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此时已经离开了那间凄冷的小黑屋,而是躺在了自己家里的卧室中。
他看向床边的闹钟。
三月二十九日,四点五十,周三。
离那天周五他被安歌绑去小黑屋,已经过了四天多。
窗外是大雨倾盆。
“居然没死掉。”
眼神逐渐变得锐利的江离,没有一丁点先前木讷懦弱的模样。
黄豆大小的雨珠拍打着满是裂纹的玻璃。
房内地板上有几滩水迹,是顺着裂缝渗透进来的雨水。
江离闭着眼,感受着全身上下传来的虚弱和疲惫,饥饿和口渴也开始侵蚀他的脑海,无孔不入。
他踉跄着爬下床,却无力地趴在冰凉的地板上。
拼命压榨着肌肉和细胞中仅剩的热量,十多分钟后,江离一路爬行到厨房门口,双手扶着墙壁,挣扎地站起。
打开水龙头,接水,烧水。
这简单的小事,却是江离颤着手,花费了半分钟的时间才完成的。
咕噜咕噜。
靠在墙上的江离,看着热水壶口冒出的水汽,身体似乎也暖和了一些。
他再次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托着另一只着端着水壶的手臂的,费力得从将沸水倒入一个瓷碗中。
在耐心等待了几分后,江离小心翼翼地捧起瓷碗,将碗中已经变得温热的白开水缓缓倒入干裂的双唇中。
少年喉咙上的喉结上下滑动,贪婪地享受着这令他全身细胞都兴奋不已的水分。
“呼~”
饮尽一碗水的江离,口中不禁发出一声呻吟。
随着这一百五十毫升左右的温水进入他的身体,再被细胞所吸收。
江离终于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感受着自己原本虚弱的身体慢慢恢复了一些体力,打起精神的江离翻开柜子,找出了上次趁着超市打折买来两小袋东北大米,简单地煮了一些稀粥。
对于几日来没吃过一点东西的他来说,既能补充水分又能提升血糖浓度的米粥,无疑是最为理智,也是最为适合的选择。
空中逐渐散着米粒在水中膨胀煮熟的香味,江离也渐渐从之前几日的折磨中缓过神来。
“真的是变弱了啊,江离!”
“面具戴久了,可别真以为你是个胆小的怂蛋啊……”
少年面带嘲讽,自言自语道。
几日来的饥饿和孤独感,并不值得他感到恐惧。
倒是在承受水刑时的那种窒息和绝望让他觉得有些不适,但也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他可是江离啊。
在同龄人背着书包走进幼儿园的年纪,他就在风雪之中和一群差不多年纪的乞儿,为了半个硬馒头打得头破血流。
虽然在被那对好心的老夫妇收养之后,少年也过上了两三年安稳的日子。
即便生活仍过的有些拮据,但那对老夫妇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也逐渐磨平了江离那股子似乎是天生自带的戾气。
而当少年也慢慢将身上的利刺一根一根收起的时候,那对老夫妇却因一场交通事故离世。
“可真他娘讽刺!”
江离默默喝下一口的粥,低声地骂了一句。
想起那段极为不美好的回忆,江离神情冷漠得像是换了个人。
那群忙得连葬礼都赶不上的亲戚,在得知保险公司支付了一笔赔偿金后,和见到骨头的流浪狗似的,整日找上门来。
有的虚情假意地说要收养江离,
有的说他年纪还小,自控能力差,想暂时帮江离保管那笔补偿金……
更夸张的是,一对自称是老夫妇远房侄子的夫妇,拖着行李箱敲门,说要搬家和江离住在一起,好好照顾他,这样子才能安慰二老的在天之灵。
早已见过无数世间冷暖的江离,又怎么可能被这些可笑的把戏蒙骗。
十三岁的少年只觉得这些人的嘴脸丑陋而肮脏,偏偏还聒噪地过分。
“滚!”
他索性将那张银行卡丢出门外,然后透过猫眼看着那群人和疯狗争食一般,挣打,怒骂,脸上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也却留下了两行泪。
自此,少年就又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
也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
上学,打工,回家。
五年来的一直重复着这三件事的少年,也按着老夫妇生前的期盼,慢慢成长为了一个学习优异,也从不惹事的三好少年。
除了木讷,寡言,性格柔弱,还有点不修边幅外,在他身上,就没有什么让人会感到不满的地方。
可那名他始终保持着距离的富家女安歌,为何做出了比上次更加危险的行为。
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帅?
精神病也爱的死去活来的帅气?
可奇怪的是,自己心中却是生不出多少恨意。
只觉得有几分屈辱。
这笔账,还是得好好和那疯女人算上一算的。
江离自嘲一句,随即又想起了在彻底失去意识见到那道身影。
他拿起桌上的纸笔,认真地在方格本上画了起来。
鼻尖划过纸面的簌簌声响了半分钟,江离停下笔,皱着眉头,有些不满意。
方格纸上,是一张速写。
漆黑的小屋内,唯有一扇亮着光的门。
门板倒在地上,被一道身影踩在脚下。
是位身材欣长的女人,算上高跟约有一米七左右。
脚上穿着一双高筒皮靴,快要高到膝盖,双腿笔直纤细但却不失力量。
朝上看,是一条性感的黑色短裙,一件露出肚脐眼的背心,胸前的宏伟若隐若现,还套着一件皮衣。
长发及腰,被气流吹起,发尾些卷,应该是曾经烫卷过。
一张瓜子脸上却是空白一片。
是个身材火辣的御姐救了自己一命?
江离想着,不断尝试着,想要回忆起那张仿佛印在他脑海中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少年将方格本合上,不再多想。
既然她这样救了自己一命,又把自己送回家,想来对他自己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又或许,自己曾和她擦肩而过,但未注意到?
江离心中莫名得肯定。
他和她,一定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但此刻,真正让他忧愁的是……明天到学校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何旷了周一周二,两天的课?
正处于更年期,喜欢碎碎念如同老尼姑一样的班主任,可不好惹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