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片无根的浮萍一样在一片黑暗中漂流,不知道过了多久多久,他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漆黑,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暴露在这片漆黑之中,但他无法移动,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像一片枯萎的叶子一样飘荡。
好轻啊!
他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轻盈。
感觉自己没有一点重量,就如一粒沙子一般缥缈。
他看着漫漫的黑暗,脑袋不停回想着,自己是谁,自己究竟在哪?
但是大脑宛如宕机的电脑一般毫无反应。
忽然间,手腕处感觉到了一丝丝微微的痛感,与其说是痛,不如说是痒,感觉像是几只小蚂蚁在上面来回爬动着。
紧接着嘴巴周围也有了一样的感觉,然后,一股与这片黑暗中的混沌感完全不同的气流扑面而来。
这股气流好像带着一丝甜味,让人身心舒适。
困意慢慢席卷了他的全身。
搞到头,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是谁,他有点失望地闭上自己的眼睛,任由自己在这片黑暗中沉沉睡去。
“我的名字叫作简真海,我选择相信你。”
真由美显然对这个回答又惊又喜。“惊”是因为曾经没有人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她,“喜”则是因为有人这么轻易相信了她。
她像个孩子般蹦蹦跳跳着,纯真的样子惹人怜爱,嘴里喃喃着:
“大地真好看!”
“城市真好看!”
“天空真好看!”
“讷!简真海,你过来一下。”
简真海看着她,迈起步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刚刚见到真由美这个奇怪的女孩之后,像是什么填补了本来存在于心中的巨大的空洞。
他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苟活至今的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真由美兴奋的拉过简真海,她纤细的手臂靠在简真海的身上,指着底下的路说道:“看啊!看啊!底下其实有很多鬼呢!有得就在原地徘徊,有得在别人家里看着电视,有得则在楼下闲逛!”
她显得有点手舞足蹈。
在简真海眼中,楼下除了是不是快速奔走过的野猫野猫,还有路边那些停靠着的汽车,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真由美的举动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忽然间,刚刚还手舞足蹈的真由美停了下来,出神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简真海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少女,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也看到过它们……”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人难以听清,但简真海听着一清二楚。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个世界。”
她碧蓝的大眼睛仍旧盯着眼前的青年。
简真海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也正是简真海相信她的理由。
所谓的鬼魅,他曾经也看见过。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点头回应道。
真由美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再一次回到了那如孩童般的状态,朝他说道:“那你现在是看不见了吗?”
简真海点头表示肯定。
“真是可惜啊!”
一丝遗憾从她的眼中划过。
“它们中的大部分明明是十分友善的。”
那一抹难以让人捕捉的孤独在她的眼中宛如微光一般闪过。
“我能看到它们,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简真海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反而更有一种深入人心的感觉,“具体是多久,我都快忘记了,我只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我看到了一些透明的家伙从我身边漂浮过去,他们只是看着我,但不会发出任何声响,那时候我自然会感觉害怕,但是,久而久之的,我也习惯了他们,甚至感觉有它们的陪伴,我才没有那么孤单。”
真由美期待地盯着他,问道:“那你怎么会看不见了呢?”
“是啊,我怎么会看不见了呢?”
他在心中扪心自问。
那一次,苏醒,他就没再看见过它们。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真由美。
真由美看着他,说着:“那可真是可惜,现在没有它们,我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我觉得它们可比人可爱多了,虽然不会说话,也无法交流,但是它们起码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去尊重一个生命。”
“鬼可比人好得多,它们已经死过一次了,正是因为如此,它们比谁都尊重生命”简真海想起前面真由美所说的话,他回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切。
好像的确如此。
他所见到的鬼都是盘踞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边。妻子的亡魂与哭泣的丈夫同床共枕;母亲的亡魂仔细地跟着年幼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为他祈祷;孩子的亡魂陪伴在痛苦的父母身边,给予他们无法感受到的安慰。
其实,他很清楚,这些鬼魂不会伤害身边的人。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身边,看着不存在任何人的方向。
毛衣,裙子,头发乱乱的老阿姨。
这无疑是他的母亲。
母亲的亡魂仍旧陪伴着他呢,即便他现在看不见,但是眼前的真由美告诉了他:
母亲从未离开过。
他淡淡地笑了笑。对重新靠在栏杆上的真由美说道。
“真由美,我现在姑且是个摄影师,在稻城休假的这段时光,我能常来找你吗?就当是我在找拍摄灵感吧!”
真由美抓着栏杆,俏皮地说着,“好啊!”
然后像个孩子一般仰着头看向白白的天空。
“哎呀哎呀!”天台的门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一个十分精神的老太太立在那里,“看来你们见面比我想得还要早啊!”
“林奶奶!”真由美开心地叫道,向她跑了过去。
“你这孩子,又不穿鞋子!”她宠溺着揉了揉真由美的头发,说着,“走了,该去吃早饭了!”
她点了点头。
“你先下去吧!我和那个小伙子说几句话,你们应该讲过话了吧!”老太太仍旧满脸宠溺地看着眼前这位宛如孩童般的少女。
“对啊,简真海,他还叫我一起去拍照。”真由美开心地说着。
“真好啊,真由美这么漂亮,一定很上镜!”她捏了捏真由美的脸蛋然后对她说:“好了,你先下去吧!早饭就在你的老位置上。”
她飞快地点了点头,赤着脚跑了下去。
老太太慢悠悠的走过来,捡起一旁红色的平跟鞋,对简真海说:“很奇怪的姑娘,对吧?”
“是的,的确蛮奇怪的。”他顺着他的话回答道。
“她有和你说奇怪的事情吗?”眼前的老太太看着远方的大楼,轻轻地问道。
“奇怪的事情?您是指‘鬼’吗?”
“啊……”
“我相信她!”
还没等眼前的老人问完话,简真海就抢先回答,老人起初有些惊讶,但看到简真海脸上那平静地笑容,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孩子啊,说不定真有神仙大人的力量呢!”
她把左手放到右肩上,像是在抚摸着谁的手掌一样。
“多亏了她,我才知道,我那个糟老头还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有丢下我一个,真是多亏了她啊。”
简真海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老人略显湿漉的眼睛沉思着。
天际的雨云在渐渐的消散,宛如鱼肚子一样的白色显露出来,这么看来,久违的阳光也终将照亮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