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草地,熟悉的稻田,一切都是熟悉的环境。
简真海再一次在这片梯田上睁开眼睛。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
想必这个世界也经历过了一场磅礴大雨吧。
他躺在还有一点湿漉漉的草地上,迷茫地看着广阔的蓝天,时不时几只飞禽在上面飞过,发出奇怪的叫声。
今天格外的安静呢!
是不是因为下过雨的原因,曾经热闹的虫鸣如今也销声匿迹。
简真海站起身,张开嘴巴,朝天空中大喊。
是的,他在大喊,他张开嘴巴,两手放在嘴前,要是在正常的世界中,一定是震天动地的喊声。
但在这里,什么声响都没有,仿佛他根本没有喊过一样。
没错,在这里,名为简真海的个体是无声的。不论是踩踏草地,跳进水坑,又或者是撞击树木,凡是要由他来制造的刺激都是无声的。
宛如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可是,踩过的草地会有脚印,跳进的水坑会有飞溅的水花,撞击的树木会有落叶缓缓落下。这一切,又恰恰是他存在着的证明。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他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他只知道自己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就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他把这里称为——
梦世界。
自从从那雪白到令人害怕的病床上苏醒之后,他就会时不时来到这里。刚开始的他,以为这是梦,但是,当他苏醒之后,这个世界的一切,他仍旧记得一清二楚。他依稀记得,梦境是遗忘得很快的,即便人们在努力去记忆,在努力去回忆,梦境也会像淡淡的波纹一样逐渐消失。
但是,对于这里的一切,他却记得一清二楚。碧绿的草地,芬芳的泥土,整洁的梯田。他醒来之后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他曾经尝试着和自己的医生探讨过这种情况,但那个所谓的名医用随意的答案敷衍了他。
“只是心理创伤带来的后遗症罢了,不用在意。”
也对,有谁会相信一个曾经信奉死亡为解脱的神经病呢。
想到这,他无奈地笑了笑,继续享受着这极致的安静。
“唔~”一声巨大而又沉闷的声响打破了安静的氛围。那宛如怪物叫声般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着。
啊,又来了吗。
简真海这样想着,然后站起来。
看看这一次有没有机会找到这个声响的来源吧,反正干坐在这里,也怪无聊的。
他刚准备迈出步子,四周的景色再一次消失,化为一片漆黑。
等到漆黑消散,是十分熟悉的天花板。
他缓缓地坐了起来,带着早晨特有的头疼,拿开了被子。
走到茶几边,喝下一口水后,拉开窗帘。
昨日的阳光早就无影无踪,暗蓝色的阴霾再一次笼罩着这个世界,一切再一次回归单调。
看这个样子,应该还要下雨吧。
简真海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厕所,慵懒地挤出牙膏,抹到牙刷上,然后塞进嘴里。
今天要不去房东太太说的吴松湖看看吧。
他这么打算着,准备等下吃好早饭去那片景区看看。
洗簌完毕后,他慢慢地走下楼。
仍旧是水壶的加热声音,楼下的一切仿佛和昨日无异。
他走下楼时,看到房东太太已经在笑眯眯地等着他了。
跟着她走进厨房,今天的早饭和昨天的稍有差异。
烤面包,煎蛋,培根以及一些煎蘑菇。仍旧是一样的三份。
“真由美还没下来呢,我们先吃吧。”房东太太的笑容仍旧是那样的亲切。
咖啡仍旧十分的温暖,给这个潮湿,让人心烦的早晨带来了莫大的安慰。
简真海正在享受着可口的早餐时,“咚咚咚”的踩楼梯声打破了晨间的宁静,。真由美冲了进来。
“阿勒,小美这么早就起下来了吗?”房东太太对她一反常态的表现感到十分的惊奇。
真由美点了点头,飞速地冲到自己位子上,毫不顾忌形象的拿起餐盘中的面包,咬了起来。
“慢点 吃,怎么了吗?”房东太太担忧地问着。
“没什么,只是饿了。”
让人惊掉下巴的回答。这么说起来,真由美昨晚没有吃完饭。
真是一个小孩子呢。
房东太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着狼吞虎咽的真由美。
“没事就好。”
“话说,昨天你们说得那是真的吗?”眼前这个善良的老太太也对昨天真由美说得事情耿耿于怀。
“小陈她的性格不应该会是这样的啊?”
她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在她住在这的长久时光中,那一家人带给她的印象都是善解人意,十分温和的。
“话说昨天小孙不是还说她去工作了吗?搞到头原来在家啊,真是奇怪,夫妻两个不会吵架了吧?”她担心地讲着。
简真海并没有直接参与她们的对话,而是在一旁默默切着盘中的厚烧培根。比起昨天的香肠,他更喜欢今天培根这厚实的味道。
他依旧是保持着对这些事情不过多参与的准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就算在这里如何揣测也还要由别人家自己内部去消化去解决,外人的劝说甚至有可能火上浇油。
他无言地吃着培根,享受着肉香与面包的小麦香气在嘴中缠绵。
他吃下第二块培根后,才发现一旁真由美正嘟着嘴,不满地看着自己。
“真是的,简真海,你这家伙怎么跟个机器人一样!”
她不满地抱怨道。
简真海无奈地苦笑。
“我能说些什么呢,都是别人的事情,我们再想管也没法管吧。”他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也不能这样啊,喜子他这也太可怜了。”她若有所思,“总得来说,实在是太奇怪了。”
“是啊,可能真的是闹家庭矛盾了。”
房东太太担忧地说着。
吃完早饭后,窗外又想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真由美一脸忧郁地看着窗户上缓缓滑行的雨滴。
简真海看着雨。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想出门啊。
这时候,房东太太抱着一盒水饺走出来,坐下准备穿雨鞋,看起来是要出门。
“林奶奶,你要去哪啊?”真由美走近问坐在地上的房东太太。
“啊,这点水饺给小孙他们送去,顺便去看看,毕竟以前也受过他们不小的帮助。”她从鞋柜中拿出雨鞋。
她所说的曾经的帮助应该就是小孙帮忙房子改建成旅馆的一些测量,昨天晚饭的时候房东太太说过。
“那我也去吧!”真由美再一次自告奋勇,看来她真的很担心。
房东太太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真由美飞快地拿起雨伞,冲了出去。
“小美!雨鞋!”
房东太太在一旁提醒道。
“不用了,李奶奶,我们快去吧!”
她撑起伞,在雨中迫不及待地踏着脚步。
房东太太转过头,对身边的简真海说:“那——小伙子,麻烦你看家了!”
简真海点了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天空的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不远的车站上,一把鲜红色的雨伞十分引人注目,伞下是一位身材高挑,着装时髦的女人,在一众为了生计奔波的路人中,的确算得上光彩夺目。她踩着轻快而又美丽的步伐,向清河街走去。
接近喜子家的房子的时候,真由美和身边的林奶奶看到了让她们无法理解的一幕。
那位名为喜子的胖乎乎的小孩衣着单薄,低着头站在雨中,即便漫天的飞雨打湿自己,仍旧像一尊木偶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到这一幕,真由美也无暇估计密密的雨滴,直接跑了过去,在喜子身边蹲下,用雨伞罩住他。男孩看到了熟悉的姐姐,抬起了头,刺动真由美的是他那满脸的伤疤和臃肿。
“姐姐,姐姐!”男孩像是崩溃了般的哭了出来,泪水和雨水在脸上交织在一起,无法分辨。
真由美抱住了他。
“是那个男孩子先打我的,我才打他的,为什么妈妈要这样!”他痛哭着诉说着。
这时候林奶奶也赶到他们两个的身边,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
“怎么了,喜子?”林奶奶心痛地问着。
“是那个家伙先打我的,妈妈不相信我!”
真由美大概已经理解了喜子所说的话。
喜子现在讲得恐怕就是昨天老师口中的打架,看来他已经和自己的家人说出了实情,但是脸上这些昨天并没有的伤疤——
难道是……
真由美的内心逐渐绞痛起来。
这些伤疤只有一种可能性,她不愿相信也无法相信。
来自妈妈的毒打。
泪水在这个女孩眼中浮现。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林奶奶的声音也逐渐颤抖起来。
喜子接下来的回答再一次验证了真由美那痛苦的想法。
“妈妈,妈妈……”
屋子里传出一声东西碎裂的声音,震悚了在门外的三人,紧接着一个男人冲了出来——是喜子的爸爸,也就是林奶奶口中的小孙,他来不及顾忌林奶奶和真由美两人,而是一把抱住痛哭的喜子,然后自言自语着:“喜子啊,我们搬出去住。”
这个男人的脸上也早已经被泪水占据。
“小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林奶娘焦急地询问道。
“哎呀,林奶奶,现在来不及解释了!”男人的声音非常焦躁,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这时候,一个暴躁的女声从房间里传来:“你们都给我滚,要是出去了,就不要回来!”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青色牛仔裤,扎着利落马尾的女人出现在门框。她的表情十分恐怖,像是要把眼前几人全部吃掉的怪物一般。
“小陈,你这是怎么了?”林奶奶再一次询问道。
“不要你管,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们都给我滚!”她的声音宛如雷声一般,让人感到无名的恐惧。
“孩子也和你说了,我也和你说了,你干嘛还要这样呢!”一旁的男人朝他大喊道。
“我教导他这么长时间,结果他还给我在学校给我干这种丢人的事情,我难道不应该给点教训吗!”
“那也不能打孩子啊!”
“我这算是打吗!我这才是对她真正的爱!”
在场的人无不对她的发言感到诧异。这位母亲把满脸是伤称为“爱”。
“我们走,行吧!你到底是怎么了,陈洁,这几个月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了。”男人大声的哭诉道。
“那就赶紧给我滚!”她朝众人怒吼着,然后把门摔得山响,关上了门。
“小美,怎么了?”林奶奶把伞递给真由美,发现她呆呆地,宛如刚才的喜子一样站在一旁,与喜子不一样的地方是她的眼睛。
她看着前面那个女人消失的地方,眼神中满是恐惧,瞳孔仿佛都在震动。她缓缓举起手,不安地说道。
“那个女人身上,有一个带颜色的鬼魂。”
她的声音被逐渐增大的雨声所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