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轻松而又灵动,伴随着孩子们的说笑声,一天的学校生活再一次结束。
孩子们收拾好书本,塞进独属于自己的小书包中,三五个人结伴地走向校门口,那里也如往常一样聚集着来接送孩子的家长,一切都是那么轻松平常,宛如平静的湖面般,不带一丝涟漪。
一个留着和男生一样的短发的女孩独自一人低着头走向校门口,即便是已经放学,脸上也没有跟其他孩子一般那样的轻松。她走到校门口,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她的眼神中不仅仅是急切,更是满怀着希望。但是,当她环顾了四周很久很久之后,眼神中的希望再一次消失,再一次回归到了之前的黯淡无光。
“又没来吗。”她垂下脑袋,空洞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子,无精打采地说着,然后朝家的方向走去。
年幼的她或许并没有发现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她,她当然也不可能发现,因为现在的真夏美并不属于人的范畴,而是为“手段”。是自然的螺旋中所产生的一种应对错误的“工具”。
她看着眼前这位忧郁的少女,耸拉着脑袋,缓慢地拖着步子朝夕阳落下的方向走去。四周的孩子则牵着家长的手,和他们诉说着自己在学校的一天经历,又或者是跟着结伴成群的同学们回味着一天在学校中的欢乐时光。而眼前这个少女,她身边什么都没有,父母也好,同学也罢,即便此时的真夏美暂时失去了看到了鬼魂的能力,但是她仍然在心中揣测,这个孩子的身边也不会有鬼魂陪伴。
孤独,不言而喻。
单单的孤独并没有那么可怕,可怕的是在一群热闹的人之间孤单的存活着,这便是最令人绝望的孤独感。
她转头走进一条小路,尽量远离了身边热闹的人群,走在小路上。她将头埋得更低,步伐迈得更快,肩膀在哆嗦着,如果此时的真夏美能看到她的脸,肯定会看到一张在强忍哭泣的痛苦脸庞。
但真夏美无力改变,她也无法改变,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旁观者,想要解决错误,必须要探清错误的全过程,此时的她,她只能在一旁观看,还没有到她插手的时机。
在盘综复杂的小路中大概走了半个小时,她在一幢老式的居民房前停下。房子很大,但是十分的破旧,像是很多年前的建筑。她从兜中拿出一串铁钥匙,插入大门,伴随着“嘎吱”一声,生锈的大门缓缓打开。她走过硕大的院子,走到房子的正门前,用另一把钥匙打开房门。
“我回来了!”她有气无力地朝黑暗的房子里喊着。
房内的走廊传出一阵脚步声。
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从黑暗中出现,男人的神情令人恐惧,宛如暴君一般俯瞰着瘦小的女孩,那脸上沧桑的岁月痕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令人畏惧,他用他那充满威严的嗓音说道:“啊,陈洁,你回来了!去写作业吧,一个半小时之内写完今天的作业!也就是从五点到六点半,吃完晚饭我们还要带你去听讲座,是对将来很有帮助的讲座,赶紧去写作业,不要浪费时间。”即便语句没有要批评的意思,可是从这个男人嘴中讲出来总感觉像是充满着愤怒的语气。
少女没有回答什么,而是低着头走了进去。
“啊?陈洁,你是不是忘记说什么了?”男人再一次提高了自己的音调,质问少女道。
少女停下脚步,轻轻地说了说。
“是,爸爸。”
然后,走进黑色之中。
男人警惕地看了下屋外,然后“咚”的一声关上大门。
真夏美眼中的画面再一次扭转,这一次,来到了饭桌上,空空的厨房里摆着一张餐桌。刚刚的少女和那个男人,以及一位十分沧桑的女人坐在桌边,无声得吃着桌上的饭菜。本该洋溢着家庭幸福氛围的餐桌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快气氛,只有无尽的沉默与压抑。
少女无神的夹着碗中的饭菜,宛如机器一般地朝嘴里送着,然后慢慢地咀嚼,刻意不让自己产生过响的声响,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她夹起一块鸡肉,在她刚刚夹起准备放到碗中那一刻,鸡肉从筷间掉了下去,掉在了桌子上。少女惊慌失措,赶紧想要再去夹起来,可这块鸡肉宛如带着弹性的球一般,不停地让女孩失手。不经意间,她的手肘碰到了一旁的骨盘,盘子掉在了地上,毫不夸张的说,盘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中完全可以用一声巨响来形容,伴随着这样一声“巨响”盘子碎裂开来。女孩的眼睛中立马被惊恐覆盖,而在主座上的父亲也放下了筷子,面色沉重地盯着她,额头上的青筋逐渐暴起,一旁的母亲则是满脸忧郁和担忧。
“下桌吧!陈洁。”父亲用沉重的嗓音命令着,“给我下桌。”
他的口吻展露着无尽的愤怒。
女孩低着头,走下了椅子。
“自己把碎片捡起来,然后把这里收拾干净,今天,你没有资格吃这顿晚饭!”父亲的声音像是在宣读判决书一般斩钉截铁。
“是,爸爸。”
她低下头,蹲下去,捡起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绝望的眼睛,真夏美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那双满溢着痛苦与绝望的双眼,
“真是的!说过多少遍了!吃个饭都这么不小心,你这样还算是一个女孩子吗!”高高在上的父亲仍在一旁批评着。
“孩子她爸,算了算了。”母亲在一旁劝说。
“你给我闭嘴!”怒目圆睁的父亲转头看向无辜的母亲,然后朝他大声吼道,“都是因为你们这样的心态,让全天下多少的小孩成了废物,没有规矩成不了方圆!我绝对不允许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任何的放纵!”说完,他又看向陈洁,然后继续说着,“赶紧收拾完,然后去房间反省一下!”
这位名叫陈洁的瘦小女孩,全身都在不停颤抖着,她奋力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她在强忍着哭泣。然后她捧着一片片碎片,走到垃圾桶边,仔细地看,才能发现,她将两只手并得很牢,她在隐藏什么。
大概是刚刚被刮破的伤痕吧。
晚餐的画面在这样令人绝望的压抑中扭曲散尽。
真夏美一直就这样看着眼前的少女的成长,如果要用两个词语形容少女的童年,那就只有:
压抑和控制。
本应该散发着少女色彩的的童年笼罩在父亲的高压控制之下,她的每一月每一天乃至每一时都被充满威严的父亲狠狠控制着。这个巨大的男人仿佛已经规划好了她的未来,她的一切,不容许任何人质疑。在这个少女眼中,父亲就是一座巨山,挡在了自己的成长路上。
对峙,碰撞,冲突。
这些随着少女年龄的增长已经成为了家常便饭。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父亲的不解与害怕也逐渐转变成了愤怒和不屑,女儿升入高中后,基本上每一天都会和日渐年迈的父亲吵一架,父亲自然也不甘示弱,往往和女儿争得昏天黑地。在她高三的时候,真夏美见证了一场女儿对父亲华丽的叛逆。
那一夜,窗外的暴雨让人心烦,雨声如三流乐队的混乱鼓点一般搅动着世人的内心。
在气氛依旧冷峻压抑的餐桌上,父亲没有动筷子,只是一脸不悦地抱着胸,看着女儿,她则不以为然。
“你,今天,放学,是不是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父亲的声音即便些许苍老,但却不失威严,仍拥有着一家之主的气势。
女儿听到这里,放下了筷子,轻轻地说:“是又怎么样。”
听到女儿不屑的语气,眼前的父亲震怒,他狠狠地用拳头砸向桌面,碗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混账!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父亲吼了出来,声音宛如暴雨前的闷雷。面对如此愤怒的父亲,女儿的眼神也显得十分冷峻,她看着他说:“要你管!”
简短的三个字却包含着对这位老父亲极大的蔑视。
这位父亲的脸逐渐扭曲,五官像是挤作一团,他的全身仿佛都在颤抖,忽然间,他站了起来,将身边的碗筷撞到了地上,恶狠狠地说道:“混账!那家伙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给我说清楚!”
他用手指指着女儿的脑袋,眼神中满是怒火,一旁的母亲也站了起来,劝他冷静一点。
女儿没有回应他,只是在一旁冷静地玩弄着乌黑亮丽的长发,神态冷静地让真夏美害怕,仿佛一切都是她可以谋划的。她慢慢站起来,眼神中满是鄙夷地对眼前的男人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放学有人和我一起回家?这么多年来,你们就从来没有放学接过我。你是在跟踪我吗?”他的语气仿佛不是在对父亲讲话,而是像对一个陌生人一般冷漠毫不在意。
父亲气得直发抖,他的嘴唇抖索着,好像因为过度的愤怒连话都讲不稳。
“你是什么意思?父亲可是为了你好!你这是什么态度!小时候教你的都忘了吗?陈洁!”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却感到了无比的陌生。
“我小时候?你们,有教我什么吗?”她装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噢,冷漠,控制,不讲理,都是从你这学来的啊!爸爸。”她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你……”父亲指着她的右手在狠狠抖着。
“冷静一点,别吵了。”
在一旁的母亲焦急地哭了出来。
“别以为你们控制的很成功一样,我和你们说,你们越是控制我,我就越是远离,小时候你们对我的,我也要百倍的还给你,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父母!”
她用冷静的口吻讲出让眼前两位老人感到绝望的话语。
“我以后,一定会远远的逃离你们,远离你,陈——正!”
她斩钉截铁地对父亲说道。
“我一定会逃离你的,永远的逃离你。”
“混账!”
父亲挥动的手掌重重地打在女儿雪白的脸颊上,一片充血的血红色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女儿的脸上先是闪过震惊,然后咬了咬牙,又恢复了之前的镇定。
“你……”
没等父亲讲完,女儿的一剂巴掌就打断了他的发言,然后转身跑出家门,消失在暴雨之中。
母亲流着眼泪惊恐得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父亲则惊讶地捂着被打的右脸颊,震惊地看着摇摇晃晃的大门。
两位老人如雕塑一般立在原地。
真夏美也跟着出去。
门外暴雨丝毫没有停歇之势,反而更加放肆,密集的雨点宛如要吞天噬地一般疯狂地从空中落下。伴随着沉重的雷声和凄厉的闪电,简直就是一片黑暗的末日景象。
陈洁在暴雨中狂奔着,瘦弱的她反而并没有被暴雨击倒,而是奔跑的越来越快,即便雨水已经彻底侵袭了她的躯体,她也没有丝毫要返回之意。她抬起头,像是要对上天的暴雨宣战一样,大声吼叫出来。
“啊!!!!!!!!!!!!!!!!!!!!!!!!!!!”
但是,她的叫声好像并不是在发泄愤怒,更像是在抒发爽快的感觉。
她的内心应该在感到高兴。
为了自己的叛逆高兴;
为了自己逃离父亲感到高兴。
虽然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要回到这个家,但是,就在刚刚,她满怀勇气地举起了反抗的大旗,她向自己的暴君父亲宣战:
我会远远地逃离,永远逃离你的控制。
她在雨中漫无目的的狂奔着,像天际述说着自己的自由。
之后的日子证明,她的反抗是很成功的一步。即便父亲依然像是一位暴君一样,妄图控制她,可是在她与父亲的战斗中,她占上风的次数逐渐增多,逐渐拥有了更大的控制权。而父亲,自从那一夜之后,也一瞬间就苍老了很多,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大病一般。
“叔叔阿姨好!”一个满怀笑容带着圆片眼睛,胖乎乎的男孩和陈洁的父母打招呼道。
他是孙元,陈洁的男朋友。
母亲在一旁热情的倒水,父亲则是一脸不满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相一般的男孩。
他不喜欢他,在后续的交谈中,这样的心理更加深入,
没房没车,工作一般,家里条件也一般。为什么,陈洁会看上这样的家伙,父亲在心中感到疑惑,他看向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女儿,眼神中满是不解。
她这不是走上自己妹妹的老路了吗?
“绝对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他把茶杯摔到地上,朝众人说道。孙元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他早就估计到了这样的结果。
自己怎么可能会让小美的家长感到满意。
“我们又不是来争得你同意的!只是来和你通知一下的罢了!”坐在一旁的陈洁一边拨弄着手指甲,一边说道。
“你想都不要想!陈洁,我和你妈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看你亲手把自己的未来葬送吗?你想走你姑姑的老路吗!”
“老公,不要说这个了!”母亲紧张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你们要是敢在一起,就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要回来!”他挥着手,想要把他们赶出去。
陈洁站了起来,拉起孙元的手,丢下一句求之不得,便走出大门,六年前发生在雨夜那一幕再一次上演。但是这一次,陈洁的确再也没有回来。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了两个孤零零的老人。
观看完全程的真夏美,也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父亲的绝对控制加上女儿的彻底叛逆酿就了这个家庭的悲剧。想要控制女儿的父亲和想要逃避父亲控制的女儿,她明白了陈洁为何会被自己父亲的执念之魂缠上。就如之前她说过的,只有被执念所困之人才会被执念之魂缠上。阔别多年的扫墓只是契机,真正让陈洁被鬼魂缠身的原因是因为她心中也有执念存在——
名为“逃离”的执念。
她想要逃离自己的父亲,逃离自己原本的家庭。和自己的男友孙元结婚后,就相当于与自己的父亲断绝了关系,但想必从孩子出生到现在,她也一定在“逃离”着自己的父亲,不仅仅是距离,更是心态。她不希望自己成为父亲那样的家长,所以成为了温柔的全职太太,起码以前是这样。
她自始自终都在想着逃离自己的父亲。
可悲的被执念所困之人。
真夏美再一次在心中感叹道。
被“控制”所困的父亲,被“逃离”所困的女儿,化解女儿的执念,便可以帮助她逃离这片苦海,但代价就是自己父亲的灵魂将永远消失。即便这样子十分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鬼魂已经不需要生活,可是存活于现世的人需要生活下去。
执念已经明确,接下来只需要解开这份执念就可以了。
这一次,真夏美仍然使用意识植入的方式。
在陈洁的内心种下“因”,让这个“因”成为“果”。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因”,只是需要时间,她需要回到更后面的时间,也就是陈洁逃离父亲,在稻城当全职太太的时间。
一切都按照着她的要求,她在陈洁家门口前驻足,她的面孔开始扭曲,身形开始变幻,没过多久,一个漂亮的女人成为了一个沧桑的老者,他抬起骨瘦嶙峋的手,敲响了大门,没过一会儿,大门缓缓开启。一个面色红润的妇人探出头来,看到眼前的老人,她感到无比的惊讶,想了好久,一个熟悉但又陌生的称谓才从她的嘴中说出。
“爸爸。”
她仍旧惊讶地盯着眼前的老人,这双眼睛,这副面孔,必定是我的爸爸没有错,可是这个佝偻的身材,这饱经风霜的外在,真的是我的父亲吗?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她在心中感到无比的震惊。
“陈洁啊!”老人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听到这句话,眼前的女人一下子从疑问中跳脱出来,仿佛忘记过去,主动走上前扶着老人,也就是他的父亲走进屋内。她搀扶着父亲,感受到了父亲那如枯竹般的手臂,不知为何,一股愧疚感涌上她的心头。
她在沙发上安顿好父亲,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也坐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上,两人沉默不语,气氛十分尴尬。
已经快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两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无言的沉默。她静静观察着眼前这位沧桑的老人。这真的是她的父亲吗,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这般的行将就木,宛如一颗即将枯死的老树。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我的父亲吗?与先前同样的疑问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始终无法相信这是她的父亲,以前的她也想象过父亲衰老的模样,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个老人的样子。
“爸爸……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支支吾吾地询问道。
眼前的老人无神的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然后迟钝地说:“啊,很辛苦,打听来打听去,问了你的大学同学,问了很多人,总算打听到了。”他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嗯,还不错,像是一个家的样子。”说完这些,他那无比苍老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笑容。
听到父亲的夸赞,陈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以前的暴君父亲对自己的夸赞十分吝啬,他从没有从父亲口中听到过夸赞的言语,这一次或许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
“啊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嘛,以前啊,的确都是我的问题,这么多年,我这老糊涂也总算明白了。”他自嘲道,“是我太管着你了,也许,让你自己来才是正确的,我真是老糊涂啊。对不起,陈洁。”
看着眼前向自己道歉的父亲,陈洁感到无比的震惊。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和这个暴君父亲有任何的交集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不顾路途遥远找到她并向她道歉,她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情况。
“陈洁,你真的长大了啊!”
她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慈爱,那抹眼神宛如冬日暖阳一般,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眼前的父亲的眼眶逐渐发红,泪水从眼眶中挤出,划过那满是沟壑的沧桑的脸庞。
他落泪了,陈洁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她无法想象这一切,这一切都宛如梦境一般。
梦。
一切都宛如梦境一般虚幻,她伸出手,握住父亲的手掌,可是那真实的温度,真实的感觉无疑在告诉她眼前的不是梦。
这就是事实。
陈洁在心中确认道。
她感觉到温温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脸庞,赶忙用手去擦,忽然间,父亲站起身来,抱住她,她紧紧靠在父亲的胸膛上,即便不再像以前那样广阔,但此时却更加温暖,泪水更加放肆地从眼中喷涌而出,她哭出声来。这一次的哭泣,不是愤怒的嚎哭,而是发自内心,因为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爱而感动得流泪。她从来不知道,这样的泪水原来是这样幸福。
父亲抱着她,闭起来眼睛,轻声向她道歉。
“对不起啊,陈洁,让你有了那样不好的回忆,对不起啊,陈洁。”
两人就这样互相怀抱着,不停地哭泣,仿佛要将多年压抑的感情在这一次发泄干净。
“陈洁,之前是我的过错,但我希望你记住,我和妈妈并不是不爱你。”父亲泪眼朦胧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孩,说道,“我的妹妹,你的姑姑,就是因为自己放纵了人生而走向了毁灭。那个时候的悲痛,我这辈子都没法忘记,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不希望看到在你的身上重演这样的悲剧。但实在没有想到,原来走火入魔的是我,是我错了,是我低估了令人感到骄傲的女儿。对不起,女儿。”
父亲再一次温柔地将哭泣的女儿拥入怀中。
这一幕,也是陈洁一直想要拥有的,在温柔地父亲的怀中,不顾自我,放声大哭。
“对不起,爸爸!谢谢你!”
哭声模糊了她的声音,但这两句话却喊得十分清楚,或许她一直想要说出这些话,只是从前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这如梦似幻的一幕便是真夏美在陈洁心中种下的“因”,只有这份“因”才可以在她心中结出抛弃执念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