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片虚无中醒来，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星空中。
他惊慌地挥舞双手，试图抓住什么固定自己，却发现自己不但莫名其妙地来到宇宙中，而且连身体都消失了，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幽灵。
WOC！什么情况？我被外星人抓去做实验了？
这时一个听起来十分慵懒但庄严的声音传过来：“你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了吗？”
他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目光倦怠的男人走来，伸出一只手摸向他原本身体所在处。
记忆潮水般涌向他的意识中，身体好像也再生了？
他叫赵燕，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地出生，普通地生活，普通地成长。
但在记忆的最末端，他看见自己在夜晚被一辆疾驶的卡车生生碾过。连死法都这么普通。
“所以我死了？”赵燕喃喃自语道，“那这里是天堂吗？”
那男人笑了：“你觉得看起来像吗？”
赵燕惊讶地捂住嘴。
不是吧不是吧，难不成这里是地狱吗？我这辈子虽然没干过什么名垂千史的好事，但是我也绝对没干过什么坏事啊，这怎么会下地狱呢？莫非是我手机里私藏的几十个G的资源……
男人好像猜出赵燕在想什么，突然板起脸严肃地问道：“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吗？”他的仪表让赵燕不由得想起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天神，一下子又慌乱起来。
“对不起神仙大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上网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不求上天堂，下辈子我在人间一定积德行善多做好事。求你了求你了，不要让我下地狱……”
兴许是赵燕唯唯诺诺的样子太好笑了，被莫名其妙当做天神的男人不由地笑出声了：“别说了，我可不是神仙，世上没有神仙。你之前学习的唯物主义思想都是白学的吗？人死后不会下地狱也不会上天堂，人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是伟人还是恶人都只会走向虚无。赵燕，你一世平凡。但是今天你很幸运，你可以带着你的记忆重生在另一个世界，开启第二段人生。”
一番话让赵燕沉默了，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平凡至极。有过快乐也有过悲伤，但是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如果能再活一次……
“也无所谓吧？”
“嗯？”
赵燕笑着说：“其实死去还是活着，都无所谓吧？我一直以来都这么想。”
“你就没有一点想活着的欲望吗？”
“……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从未存在过，当然生活在这个世界品尝了活着的意义也不错。”
“你看起来不是很平凡嘛……既然你如此看淡生死，那么我就让你毫无痛苦地，再次，死去了哦？”
闻言，赵燕笑着说了声“谢谢”，闭上眼睛。
“不过，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还可以许一个愿望。”
赵燕疑惑地睁开眼睛。
“愿望，任何愿望，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愿望达成不了的。”
“真的，真的是所有一切都可以做到的吗？”赵燕的声音变得有些激动。
嘴角上扬，男人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是的哦。”
“从理论上来讲，我所给你的愿望是一定会让你满意的。这么和你打比喻吧，如果你是一只愚蠢的猴子，只想要吃香蕉，那么我既不会像某些魔鬼一样断章取义曲解你的意思，只给你一根发霉的香蕉来捉弄你。也不会像油灯里的家伙或者某些老太太一样把无数的香蕉一股脑全给你，那样太无聊了。”
“我会给你‘可能性’，我可以给你无限的可能性。我会给予你无限放大的得到香蕉的能力。具体怎么得到香蕉，吃多少香蕉，全凭你。”
“不过，既然你连死亡都不在意了，那么这个愿望对你也无所谓了吧？既然如此……”
“等等！我有一个梦想，我必须要完成它！”赵燕突然大喊。
男人的微笑变得更加诡异了，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
但是赵燕此时处于一种极端的兴奋状态。
在他幼时，他就亲眼看见了幼稚园的同学死去的全过程，但是他却完全不为所动。
人终究是会死的。
但是在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颗遥远的星球上在下雨，而他却不知道。
醒来后赵燕泪流满面，却不是感到对死亡的恐惧。
而是他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感觉：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他都不知道，但是他本来应该知道的！这不公平！他要知道世界上发生的一切！
嗓子因为激动而沙哑，赵燕说道：“我要体验。”
“什么？”
“我要体验这世界上的一切。”
男人闻言闭上眼睛，仔细思索这个愿望对于赵燕来说真正意义是什么，许久他才睁开眼睛。
“你想成为神吗？”
赵燕被这个突然的问题吓到了：“不不不，我只是想知道世间发生的一切，自过去现在至未来，自此地到宇宙边界，自我们的本能至思想的最远处。”
“是的，那就是上帝，我们文明所认为的上帝。”
男人最后的一句话让赵燕意识到，眼前的男人也许是来自宇宙间的某个超级文明的个体。
赵燕本想再问点什么，但接下来男人的举止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男人不知不觉间靠近了离他很近的位置，原来充满神性的脸变得怪异起来。
他的眼神里不再有冷静，而是充满了疯狂和兴奋，甚至还有一丝来自女人的祓魅。那眼睛里还有无数赵燕看不见的无法辩识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人类。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家伙这么少？太有意思了！你是要成为神，是要成为上帝，成为恶魔，成为这个世界本身，成为宇宙啊哈哈哈哈哈哈！
“能做到吗？”赵燕好像完全屏蔽了男人的怪异甚至恐怖的行径，一心只想着自己的愿望。
近乎癫狂地笑着，男人终于冷静下来，他说道：“可以做到的，人类。但是说真的，你许了一个最可怕的愿望。过来，我把你要的东西给你：永恒。”
男人手中出现了一颗小小的光点。
“让它融入你的意识中，你就会在物理规则上真正的永生，不，超越永生。”
“这个东西可以实现我要的东西吗？”
“是的。不老不死，不死不灭，永远存在。这就是实现你的真正愿望的道具。”
赵燕于是伸手去接光点。
“等等，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第一次给你们‘永恒’这一愿望。我无数次看着你们吞下自己许下的可怕愿望而冷笑。但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你要选择这条路，那么在愿望实现的那一刻，你将看到令我都害怕的地狱。”
“给自己几分钟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吧。”
赵燕绕绕头，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看来，自己的愿望不是什么十分伟大的东西。当他自心中种下了这颗永远不会发芽的理想时，他其实自己也完全没有把这颗种子当回事。他自认为这颗种子永远不会发芽的。
毕竟是那么空灵的东西。
于是他依然和身边的朋友们生活着，欢笑又悲伤，他有时中二。有时叛逆。等那段时期过去后，他也收获了真正的朴实无华的友谊，亲情。
每个普通人追求的不过如此。
所以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
他甚至做好了职业规划，毕业后把他的职业当做自己的理想。
这个理想同样朴实无华但是脚踏实地。
他甚至都没有再回头想起他幼时种下的真正的一开始的理想。
赵燕有时冷眼看着窗外下不尽的雨时想起，自叹一句。
一场梦罢了。
但是当他真正面对死亡时，他才有时间去审视自己，他在人间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打发时间罢了。
当被卡车碾过时，他完全没有一丁点的恐惧或者对世界的不舍。
无聊。
赵燕终于在记忆的最最末端找到了他最后的想法。
是的，无聊。
终于死了。
赵燕所做的一切都是对那无限虚无飘渺的理想的妥协罢了。
他从看见同学被歹徒杀死的一个晚上就已经明白了，生命毫无意义，既然生存毫无意义，那么死亡也不过如此。
存在与否也无所谓罢了。
只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想法，那个无比伟大的理想，是赵燕一直潜意识里追求的东西。
但是他的理想在诞生时就死亡了。因为那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不是在埋下一颗待萌发的种子，而是埋葬他存在的意义。
既然现在有如此的机会，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赵燕心想。
“我不会后悔的，即使我真的有一天后悔了，那也不过是我的灵魂对我说谎了，在此时此刻我不后悔，那么我以后的后悔就都是假的了。我要永恒，请给我。”
男人叹了一口气：“是的，你绝不会后悔。以后无论你在实现愿望的途中遇到无数的阻扰，你都绝不会后会此刻。哪怕你在最后看见了那个宁愿死亡的地狱，你也绝不会后悔。拿着吧。”
光点飘入赵燕的脑中，赵燕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这样就可以了吗？”
“是的，接下来我会让你进入一个不同的宇宙，你会在那里开始你的生活。”
“如果可以，我想去一个异世界。”
“没关系，你去哪里都没关系，反正你最终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去吧。走进去就可以了。”
星空深渊中出现一个传送门一样的东西。
“谢谢。”
赵燕道过谢，想说点其他有价值的话，但男人倦怠的眼神告诉他不必了。
赵燕走到传送门前，想了想，转过身来自信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是我想告诉你，如果我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一定会达到我一生中最快乐的瞬间。我会看见天堂的，而不是地狱。相信我吧。”
言毕，赵燕走进传送门，消失了。
男人终于变成了它原本的样子，用它自己的语言说道：“唯独这一点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