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过这是一场长途旅行，从赵燕一行人离开村庄向城市驾马车行进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了。森林里夜幕已经降临。
“先就地休息吧，再走夜路就不安全了。”欧罗巴下令，士兵们纷纷下车，生起篝火。欧罗巴也坐在一旁，和马尔克斯交谈起来。
“为什么休息，累的又不是我们的人，是马，现在时间就是金钱。”这是马尔克斯的声音。
“即使是马也需要休息，长途跋涉也会让人疲倦。”这是欧罗巴的声音。
赵燕在一旁侧耳细听。
“魔王军已经入侵了，很有可能已经控制了边境的大片土地。说不定在我们附近就已经有零散的黑暗精灵游荡，如果我们被发现——啧，你还让他们生篝火！”这是马尔克斯令人讨厌的声音。
然后是沉默。
“那孩子呢？”好像是要转移话题，欧罗巴问道。
“我觉得不用担心，他独自一人打败一只成年的黑暗精灵，内心不会那么脆弱。”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火灭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然后就是士兵们嘈杂的反对声。
赵燕听得心烦，他现在只想睡觉。
杀死黑暗精灵后，他的记忆复苏后，也恢复了察觉内心声音的能力，这并不完全是好事。
每次闭上眼睛，他都会看到村子里烧焦的尸体，父母的头颅，以及弟弟割腕自杀时的表情。只有赵燕昏昏沉沉地睡觉时才能暂时逃避这些画面。
真的很可怕。赵燕面无表情，确认了自己现在的情绪。
黑暗的树林深处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一眨眼就不见了。
嗯？赵燕反应过来，他走过去，什么也没发现。他扭头向欧罗巴他们报告。
“那个——”
没有回应，赵燕惊讶地发现来时的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树林。
不可能！
赵燕试图看清森林里的火光，但是也没有看见。已经被马尔克斯灭掉了吗？
不管怎样，只能往回走了。
什么都听不见，赵燕只能听见走过草地的沙沙声。今天恰好月亮没有出现，森林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赵燕使用魔法，手里出现一团小火苗——这是他从那只黑暗精灵学来的魔法。
怎么办，要喊一声吗？
赵燕想起马尔克斯之前说过黑暗精灵可能已经渗透到这里了，可能就在附近游荡。想想还是算了。
他稍微有点认同马尔克斯的观点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沙沙”，赵燕听到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难道是士兵们来搜寻我了？赵燕循声走去。他好像还听到一个声音。
“好可怕……”
夜幕中坐着一个纤细的女孩，背对赵燕，看不见她的脸。那身形就是赵燕之前在树林里看到的身影。她此时做出一个紧缩的姿势，嘴里喃喃细语：“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是人吗？是其他从被毁灭的村子里逃出来的孩子吗？赵燕试探性地喊一句：“你还好吗？”
那女孩听到声音全身抖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巨响一般的可怕声音，她捂住耳朵，嘴里更大声频率更高地喊叫。
“好可怕，好可怕……”
声音真是大得吓人！赵燕忍不住说道：“冷静一点！”
那女孩停下来转过头，她长着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脸上还有泪痕。赵燕有点心软，走过去问道：“没事吧？”
“好可怕……”女孩站起来，缓缓走向赵燕，嘴里不住喊道。
赵燕走近女孩，她的表情让他想到了弟弟。
两人还相差五米。
女孩纤细的腿看起来甚至无法支撑她站直，一步步蹒跚而行，脸上的表情让人想起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楚楚可怜。
她握住赵燕的双手，轻声抽泣着，眼睛里流露出光芒。
“没事了。”赵燕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抚她，却发现后者死死拽住他的手，赵燕挣脱不开：“你冷静点。”
但是女孩的抽泣声越来越大，声音之大令赵燕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他这才发现女孩的嘴唇已经发白，像失血过多。
更重要的是，女孩抽泣时，她的嘴并没有张开。
赵燕瞳孔放大，试图躲开，但脖子还是被咬了一口喷出大量鲜血。她的嘴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而是一路从脸裂开到了脖子，她的头不过是类似诱饵的器官。真正的头型像鳄鱼一般，只不过外形更加令人憎恶。
赵燕确定了，这是黑暗精灵。
巨大的口器咬来，赵燕躲开，因为脖子被瞬间咬掉半边他的动作变得迟钝，但思维还很清晰。赵燕趁着向后仰的势头右手狠狠打飞黑暗精灵的假头。
但这种动作并没有对它造成伤害，反而让黑暗精灵抓住机会，以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迅速地咬住了赵燕的手臂。它的嘴甚至能够容纳下赵燕的整个手臂。
但它并没有咬断，它发现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嘴里传来。下一秒赵燕将被咬住的手奋力一扯，将黑暗精灵的嘴生生撕裂。它不住发出哀嚎。
这一次，彻底破坏了那个让赵燕想起弟弟的脸。
赵燕检查一下自己的手臂，不错，形状和之前一样。和那次被剁成肉泥一样。骨头冲开皮肉的限制由赵燕随心随欲地改变形状，变为一把骨刀。
魔法真是奇妙啊，赵燕心想。可以强化身体，释放能量，只要不在乎身体的创伤和痛苦，还可以变成这种有利的形态。
脖子上的伤口也逐渐恢复了。赵燕用长在手上的刀刃指着依旧哀嚎的黑暗精灵道：“开始第二回合吧。”
赵燕步步紧逼，也不管眼前的黑暗精灵是否听得懂，问它：“刚才我瞬间迷失方向，是你搞的鬼吗？”
回应他的是刺耳的兽吼声，赵燕继续问道：“变成弱小的小孩来欺骗落单的人，其他黑暗精灵会这种能力吗？”
黑暗精灵开口了，依然是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好可怕，好可怕……”
赵燕一阵恶心，看来它只能模仿人类的发音而不会说话。不过就算如此，之前那个形态还是让他作呕。
赵燕发力前冲，一刀挥去。黑暗精灵的身体提前裂成两半，赵燕扑了个空，才看清它的女孩的身体只是包裹在外的柔软的皮层，真正的本体是一个黑褐色的侏儒。
侏儒的速度比刚才更快，它像一只猴子攀到树上，再跳到另一颗树上，令人目眩地转换位置。它在试图用速度的优势一击即中我的要害吗？
不能慌，赵燕静下心来。他的身体被魔法强化，眼睛捕捉到黑暗精灵的动作并不难，但身体却不一定能跟上。
一定有办法。
背后感到一阵寒气，赵燕扭头，但还是晚了一步，侏儒的利爪差点撕裂了赵燕的后颈，要不是赵燕勉强躲开，他的头就直接被砍断了。
但既然攻击有效，那它就不会停止。第二次，第三次，每次攻击赵燕都只能勉强避开要害。现在他浑身鲜血淋漓。恢复速度已经跟不上了。
“跟上你了。”赵燕轻声道。声音只能让他自己听见。
侏儒再一次攻击，这次直接朝赵燕面前攻击。它脸上带着疯狂的笑，但下一秒赵燕的手先它一步就轻轻贴在它身上。
“下次，我或许（给这个技能）可以想个名字。”赵燕手中瞬间迸发出红色的火焰，它的光芒令人无法直视。但奇怪的是这攻击没有发出声音。这是赵燕对火焰的控制能力。
火柱穿过侏儒的身体，将它瞬间燃烧成灰。
赵燕看着地上烧焦的残肢。确认它不会再站起来。
“能跟上你的动作，我本来只要用骨刀刺穿你的。”
“但是，你真的太恶心了。用这种方式欺骗我。”
树林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赵燕像梦刚醒一般。他突然意识到刚才的火焰魔法似乎发出了过于强大的光。
其他的黑暗精灵来了吗？
“喂，你听到了吗？”
“在那边！”
是人的声音，不过赵燕此时不会光相信声音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到欧罗巴他们身边。
“喂，你！”赵燕扭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张讨厌的脸。是马尔克斯。身后还有两个士兵。
“我活下来又不是讨你喜欢的，”马尔克斯好像猜出赵燕在想什么，然后拉住赵燕的手，“好了，快跟我回去。”
赵燕想挣脱他的手，但赵燕看见了两个士兵的表情就明白，现在不是做出这种不成熟的行为的时候了。
马尔克斯扫了一眼侏儒的尸体，小声说了一句：“嗯，干得不错。”
马尔克斯好像有一种奇特的方向感，带着赵燕回到了营地。
一片狼藉的营地。
马车翻倒在地，四匹马的肚子被什么东西掏空，欧罗巴站在篝火灰烬旁低垂着头，浑身是血。
赵燕刚想问，马尔克斯就回答了。
“四只，四只黑暗精灵向我们发起了进攻。在他们的速度和力量面前，普通人如同婴儿一般无力。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也差不多。”
马尔克斯正和士兵们争论篝火，突然有人发现赵燕不见了。马尔克斯要大家迅速上马车转移，欧罗巴想说什么，但所有人都被恐惧压倒了。有一个士兵去牵马，发现马突然说话了……
“欧罗巴以一敌四，不过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下一句话，让赵燕难以置信。
“我们五个，就是活下来的全部了。”
赵燕握紧拳头：“我……”
“拜托，不是人人都像你和欧罗巴那么强大。”马尔克斯打断了他的话。
赵燕此时没有注意到，马尔克斯每次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接下来，各位听好，我们徒步回去——”马尔克斯提高音调，示意其他人听好。俨然这支队伍的指挥官。
赵燕疑惑不解，他看向欧罗巴。
“我们必须加紧脚步，每拖延一天就危险一分——”
欧罗巴的眼神已经失去光芒，看来已经接近崩溃了。她捂住嘴，红色的头发上好像也沾了血。
“除了剩下的食物，什么都不要带。”
赵燕理解马尔克斯的举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马尔克斯在指挥。
一路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尤其是在森林里没有人敢再发出声音。
因为黑暗精灵已经渗透进了边境，于是马尔克斯选择了其他更加偏僻但较为安全的路。
三天后，一行人终于见到城市了。
每天，赵燕都会想到马尔克斯的那句话：“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欧罗巴一样强大。”
言下之意就是更多的人是弱小的，弱小的人只能用其他的生存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