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怎么了?”
赎罪者看着眼前不停揉眼睛的神子,有点疑惑。
“不知道,好困啊。奇怪,平常是不会这么困的啊。”
“确实,平常这时候你还会往塔顶跑……可能是你今天太累了吧,早点去休息吧。”
“嗯。”
看着神子打着哈欠走进了卧室,赎罪者从怀里掏出了蓝宝石吊坠。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神子困了正好方便他的行动。
他走到了塔中心那坏掉的喷泉旁,皎洁的月光正从塔顶的采光洞落下。他拿起手中的吊坠,让其沐浴在洁白的月光之下。
在月光的照射下,蓝宝石吊坠开始散发出柔和的蓝光,紧接着,金色的光芒取代了先前的蓝光,逐渐变得耀眼了起来。
当赎罪者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回到了那座黑暗的塔中。
金色的光点与蓝色的星辉在黑暗的四周跃动着,赎罪者将提灯挂在腰间,拔出了长剑,谨慎地向楼梯走去。
在经过第二层时,赎罪者向那沉睡着数十位神子的房间行了一个标标准准的骑士礼。
愿你们安息。
黑塔的第三层依旧是只有一个房间,一扇毫无装饰的门。
赎罪者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映入眼中的只有一片黑暗。赎罪者一开始以为是光照不足,便将腰上的小提灯拿在手里举了起来,结果发现小提灯射出的光芒似乎完全被房间中的黑暗给吞噬了。
“这是怎么回事?”
赎罪者将脚踏入了房间。
下一刻,房间里的黑暗突然缠住了他的脚。
“糟……”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脚下的黑暗仿佛绳索般缠住了他的双腿,一下子将他拉倒在地。
长剑脱手,提灯落地。赎罪者眼睁睁地看着视野中仅有的一点光明迅速离自己远去,黑暗迅速包裹了他的身体。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中。
视野逐渐恢复了光亮,赎罪者这才发现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有一段时间了。
让他惊讶的是,四周变成了普通的木头墙壁,他似乎已经离开了神之象牙塔,来到了一间不知道位于何处的房间中。
身体的感觉似乎不太舒适,还不太受自己控制。
视觉不自觉地下移,他看见了一双满是皱纹的双手,上面还有些不怎么好看的老年斑。
他可没有这么年迈的双手。
门外传来了一些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缓缓走向了房门。借着一旁的镜子,他好不容易确定了映在上面的人——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他现在似乎附体在了这位老太太身上,还是说,他正在以老太太的视角见证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
房门外依旧是房间,似乎是被当做客厅和餐厅来使用,一旁的餐桌上还放着似乎盛有酒的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坐在餐桌旁,一脸严肃地在说着什么,赎罪者并不能完全听清他说了什么,这声音简直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墙传过来一样模糊。
视野开始上下移动,似乎是老太太正在频频点头哈腰表示赞同。
完全不知所云。
老爷子露出了笑容,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站起来转过了身,背对着老太太,老太太则说着什么表示赞同的话,并拿起了一旁的小鼎。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整个房间看起来暖洋洋的,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温暖和谐。
下一刻,一股清晰的思绪传进了赎罪者的脑海中。
杀了你。
满是皱纹的双手挥起酒鼎,对准那毫无防备的头颅一下子就砸了下去。也许是气力不足的原因,视野剧烈地晃了一下,老太太很明显地失去了平衡,差点就摔倒在了地上。
但这不过是开始,平衡刚一恢复,视野就迅速逼近倒在地上的老人,手里的酒鼎一下又一下砸在了那逐渐变形的脑袋上。
砸,用力砸!
吵闹而凶狠的思绪冲击着赎罪者的思维,让他混乱不已。
老人的手抓住了她的手,但阻止了一会儿就失去了气力,酒鼎继续砸在那血肉模糊的,原本是叫脑袋的物体上。
咚!
咚!
咚!
咚!
咚!
似乎是阴云飘过天空,照亮室内的阳光暗了下来,房间里只剩下喘气声和沉闷的敲击声。
视线再次被黑暗所吞噬,再次醒来之时,四周变得一片昏暗。
但他并不是回到了塔内,而是一张床下。
打骂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视野开始移动,映入赎罪者眼中的是一双小手,洁白稚嫩,仿佛从未经过时间的打磨。
这回他附在一个小孩子的身上。
爬出了床底,推开一条门缝,在昏暗的油灯下,只见一个男人正在殴打一个女人,男人怒吼着,女人尖叫着。
小小的身影偷偷从他们身后溜了过去,来到了角落里的另一个房间。借着从窗外照入的月光,赎罪者看见房间里堆满了木柴。
看样子这里是樵夫的家。
小家伙的目标很明显不是这堆烂木头,而是别的东西。很快,视野锁定在了角落里的木柴堆上。
那是一把劈木柴用的单手手斧。
赎罪者内心划过一丝寒意。
别这样。
木柴堆的有点高,手斧放的位置就连成年人都需要伸手才能够到。很显然,这是大人为了防止小孩子乱碰这一危险的物品特意而为的,但是现在,小孩子显然是感受不到父母那小小的关爱了。
最后,小家伙踩在别的柴堆上,终于够到了那把手斧。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手臂意外的有力,看样子平常没有少帮父母干活。
但这只是更加增长赎罪者内心的不安——这孩子能够有力地挥舞斧头。
别这么做。
视野里,柴房的门被轻轻打开,男人依旧在殴打着女人,语无伦次地吼着什么,女人则缩在角落里尖叫着。视野开始悄悄从背后接近男人,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别这么做。
油灯里的火苗微微摆动了一下,小孩子已经来到了男人的身后。
别这么做。
小手举起了手斧。
别这么做!
然而,无论赎罪者再怎么呐喊,他所附身的孩子依旧什么也听不到,手斧被挥出了一定弧度,女人发现了异状尝试来阻止,却被喝醉的男人一脚踹回了角落。
好吵。
冷漠的思绪如毒蛇一般从小孩子上传到了赎罪者的内心,下一刻,手斧挥了下去……
“咳咳咳咳……”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宛如修罗场一般的杀人场景,赎罪者终于被房间里的黑暗吐了出来,狼狈地摔在了门外,长剑与提灯就在一旁,身后的房门缓缓关闭。
他趴在地上,似乎是在无力地喘息着,看起来虚弱至极。
四周的黑暗涌动着,仿佛看见猎物的毒蛇一般徘徊着,他依旧趴在地上喘息着,对四周的变化无动于衷。
似乎是确定了进攻时机,黑暗瞬间凝聚成了一个只有嘴巴的巨大球形怪物,一边嘶吼着,一边扑了过来。
但是它错判了赎罪者的状态。
“吼!”
发出了如野兽般的嘶吼,赎罪者提起长剑一下子扑向了黑暗,发疯般与黑影缠斗在一起。
酣战只持续了几分钟,伴随着一声哀嚎,黑暗凝聚而成的怪物甩开了这个不要命的疯子,化为了蛇形,又一次消失在了阴影中。
摔在地上的赎罪者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刚刚那一场战斗虽然耗尽了他的力量,但也终于让他恢复了清醒。
在目睹一个又一个扭曲的杀人场景后,他发狂了。
他所附体的每一个人都在杀人前的最后一刻,将他们扭曲的思想和愤怒,一丝不少地传送进了他的脑海里。在这些情绪的驱使下,他最终陷入了疯狂。
还真是得感谢那个黑影的袭击,要是在那种状态下,他阴差阳错地回到了神子所在的那座塔,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赎罪者感到一阵后怕。
一滴血落在了地上。
赎罪者看了看他的身体,破破烂烂的长袍上满是伤痕,显然,刚刚那一场战斗他并不是完全占有优势。
他只是靠着不怕死的疯狂击退了黑影而已。
还好只是受的都是小伤,在游历的时候,男人已经习惯了这些伤口,甚至还一度濒死过。现在这点小伤还不足以影响他探索。
赎罪者捡起了提灯,贴着墙,喘着气,开始朝第四层出发。
与他料想的一样,第四层依旧只有一扇门,一扇毫无装饰的门。
赎罪者提着灯站在门前。
门后到底有着什么呢?
一想到这点,他既有着探索真相的兴奋,也有着对门后未知的恐惧。他可不敢保证要是再经历一遍刚刚的经历后,他还能够恢复理智。
进去?
还是不进去?
他将手贴在了门上,想借此感受一下门后的事物是什么样的存在。
突然,黑色的触手哗的一下从门里长了出来,像纵横交错的树根一般抓住了他的手,黑色的漩涡在门上成形。
“又中招了!”
话音刚落,黑色的触手就将他拖入了深渊中。
又是不知道多久的黑暗,醒来时,有的是冲入鼻子里的火与血的味道,还有脸上那刺入骨髓的剧痛。
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眼睛似乎因为受伤而瞎掉了。
幸亏痛劲已经过去了,他还可以忍痛继续前进。摸索着往前走去,四周偶尔会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和残忍的大笑声。
此地不宜久留。
赎罪者只能继续摸索着前进,地面上那令常人寸步难行的崎岖和泥墙上那深入骨髓的寒冷此时却给了他一种他还行于人世的真实感。
一股温热感从墙上传来,黏糊糊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这是?
他将沾有不明液体的手指轻轻在舌头上点了一下。
血,人的血。
他条件反射地远离了墙壁。
身后传来了粗暴的脚步声,恐惧涌上了赎罪者的心头。他连忙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但失去了墙的扶持,他甚至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着。
就在他慌不择路的时候,从腿弯处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他倒在了地上,膝盖上一片温热。
“啊啊啊!!!!!”
“啊哈哈,你看,这家伙腿断了。”
在他惨嚎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戏谑地嘲笑声,饱含恶意。赎罪者咬着牙,强忍住腿上的剧痛,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扔了过去。
“啊,我的眼睛!”
“他妈的,不要放过那个狗娘养的。”
跑!快跑!
赎罪者拼尽全力地在地上艰难爬行着,腿上传来的冰冷正逐渐侵蚀他的身体,但他必须逃下去,这样才有机会活下来。
“看到他了,抓住他!”
一声轻响传来,那是刀刃刺入他手里的声音。
他又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声。
“抓住没?”
“抓住了,还没死。”
“拖回去,这狗杂种刚刚弄到了我的眼睛,我得好好拿他找点乐子。”
“好嘞,看看这家伙撑的时间能不能打破记录。”
伴随着残酷的的笑声,赎罪者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冰冷,估计还没被拖到目的地,他就会死掉了。
我终于要死了吗?
大脑的思考正在停止,他甚至连流传的走马灯都看不见了。
就在他的意识要逐渐失去的那一刻,一个温暖和善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脑海中:“孩子,你还活着,请从恐惧与绝望的巢穴里苏醒过来,你还有未完成之事。”
金光一闪,赎罪者的意识回归。他仍站在那毫无装饰的门前,手轻贴着冰冷的房门,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幻觉一般。
他立刻缩回了手,惊恐地看着那平凡无奇的房门。下一刻,一股腥味涌上喉头。
“哇!”
赎罪者趴在地上吐出了一摊血。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注意到他的右手莫名奇妙多了一个伤口,左腿腿弯处传来一阵剧痛,就连视野也变得一阵血红。
幻像中的伤虽有所缓减,但却反映到了真实的肉体之上。如果他刚刚在幻像中死去了,现实中的肉体会怎么样呢?
伤势分轻重,但死是固定的。
若是在幻境里死了,他在现实里的肉体估计也会死去吧。
身上原本就有不少伤口,现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还吐了一地血,显然他不可能在继续探索下去了。
捏碎了蓝水晶,他回到了现实中的神塔。他现在正处于喷泉废墟后的阴影中,蓝宝石吊坠依旧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出乎意料的,身后传来了神子的呼喊声,她似乎已经找了他一段时间了。
“啊,赎罪者先生,你在这里啊。”
神子注意到了阴影中的赎罪者,气鼓鼓地跑了过来,他连忙将吊坠藏在了怀里。
“哟,神子大人,怎么那么快就醒来了。”
“不知道啊,我突然醒了过来,一下子就失去了困意。不说这个,我找了你那么久,你怎么……哎呀,你怎么弄得浑身都是伤啊?”
神子走到了赎罪者面前才注意到他那满身的伤痕。
“我刚刚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估计晕了一会儿,才没听到你喊我的声音。”
连自己都听不下去的谎言。
“哎呀,真是的,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然而神子丝毫不打算怀疑他。或者说她有点缺心眼?
“我来为你祈福吧。”
“抱歉啊。”
赎罪者瘫坐在地上,神子跪在他的面前,将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伴随着柔和的祈福声,一阵温暖的金光开始洋溢四周。在金光的沐浴下,他身上的伤逐渐愈合。
不愧是神子大人。
垂下的发丝轻碰在他脸上,淡淡的香气让他思绪有点紊乱。
赎罪者稳住了心神,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恢复。
至少今天他是没法继续探索下去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继续给神子大人讲一下故事吧,希望能够作为补偿,让她高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