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可真多亏有依依姑娘，这臭小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这样，你还没吃吧，来我家，家常菜，别嫌弃。”
银灰色长发的女孩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不用啦，夫人。”今日未曾下雨，她外衣算干，但又总带着一股子潮意，像是有水从内向外地渗了出来，却又不那样多，不够沾湿外裳，“家中有菜呢，况且，我现在想着的可是要好好泡个热水澡呢！”
对面那妇人笑着掩了掩唇。
“是的是的，哎真是我糊涂了呢，姑娘真要好好洗个热水澡，记得喝些暖姜汤哦。你要是生病了，不说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是那位公子怕是都饶不了我呢。”
“夫人别开玩笑啦，我们只是同伴而已。”
“是的是的，阿姨都懂~~”
那语气暧昧地能掐出粉色的气泡来，一点“是的”的认同感都没有，满满的都是“懂”意！
女孩红着脸与对方告了别，才回到了院中关上了大门，随后才开始生火。
嘿！才几天啊，住在附近的几位妇人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就喜欢拿她和展大哥放在一起调侃。妇人们好似都很喜欢做这事儿，唯独林依云，被激地面红耳赤，稍稍聊上两句就被迫败下阵来。
好可怕。
真的。
废了不小的劲儿，女孩终于生起了火。住在城里的人家通常都会面临柴火的问题，也确实有专门的伐薪工每日拉木头来城中售卖，买者众多。女孩来没来得及购买些木材，可院落的厨房中本就摞了一些，是以三五天内还不用操心此事。
明亮的火焰映亮了她的脸，也加热了其上的做饭用大锅。与柴火道理相同，城里的人家也得解决用水问题，而且过往水缸中的水早已不能喝了。只是，这等等不得的事情早就被女孩解决了——早在初进入这间小院落的那一天，她就急急忙忙地去井边打了两大缸水。
当然没有惊到什么人，劳动人民没那么讲究，打水的女人有的是。
只是没她那样漂亮而已。
火焰很快加热了其内的清水，到了适合放入食材的时候。以一种特殊的臂力，女孩端起了边缘还在发烫的锅子，将热水注入了木桶。
然后是冷水。
再然后是一具如玉的白嫩食材……啊不，躯体。女孩褪去了有些湿的外衣，里衣服已然是皱巴巴的全然湿透而又被简单绞过的模样。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下了河捞上了一个小女孩。她被自己无知的哥哥骗下了水，也幸亏林依云路过，这才没酿成严重后果。
先前的妇人也正是两位孩子的母亲。
热水刺激林依云全身乃至脚趾都舒展了开来。她在显得有些小的桶里，舒服地叹了口气，借着这段难得的水还热时光想着自己晚上要吃些什么。
烧饼就行了吧，她想。
不讲究。
她也懒得做饭了。
因为依依姑娘知晓，展大哥这两日可能都不会回到这间租住的小院过夜，而既然他不在，女孩也不那么在乎自己要吃什么了。两人关系虽然复杂，但至少明面上还算同伴，展逾明自然不会对自己的行踪讳莫如深，玩什么不告而别，是以林依云甚至连新鲜蔬菜都没有采买。
所以眼下就算想吃也是没得吃的。
她才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去别人家蹭饭了，不过是客气话罢了，她是真的救了人家孩子，可她也没指望有什么特别的感谢。
她本质上不是一个求人的人。
至于展逾明……
他算例外，可没了他她不一样可以好好生活做好自己的事情嘛。这不，一大早，展逾明前脚离开了小院，女孩后脚就出了门，打算趁此机会找上一两个委托赚些钱。
虽然她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委托，但也救了个孩子，全然算是卓有成效了。
可不像那些妇人们说的什么“男人放不放心独自放她出门。”她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一名初来乍到的独身漂亮女性在陌生地块确实容易遇到什么麻烦和问题，可于她……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林依云从不担心这种事情，展逾明自然也不会。只不过，前者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后者则更多相信前者的脾气与社会治安。作为一个工商业城市，要说云城的社会治安尽善尽美绝不可能，可这个社会到底还是朝廷治理下的社会，尤其此等人群聚集之处堪称王朝治理的抓手，当然也就绝不可能把腐败和黑暗摆在台面上。
……好吧，把黑暗摆在台面上的城市还是有的，可再怎么样也得有个遮掩。
或至少一个借口。
比如妖啊。
比如妖啊。
还比如妖啊。
也就是林依云长得漂亮，不然就她那发色，在一些闭塞的地方被人当做妖怪打死吃肉也不稀奇。
提起此事，林依云又想起了展逾明先前与她言及的奇妙言论。那时她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还以为展逾明不会放过那只小妖，结果对方给出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答案。
“在下本不仇恨妖魔。”
他那时是这样说的。
女孩不理解，而男人事后也算解释了这种观念：综合来讲，就是妖魔的存在不仅没有威胁到人类存续，反而成了一种令人疼痛却又绝不致命的外部压力。因为有妖魔存在，许多矛盾和冲突也就有了导引——比如，可耕种的土地之所以不够“不”是因为有少数豪强多吃多占，而是因为有妖魔盘踞野外难以开垦；又比如，妖，尤其是魔，以及其中鬼物的存在多少使得死后之说盛行，对维护社会治安不无裨益；还比如，有了妖魔的存在，自然资源无法供应暴涨的人口这国家社会最大的困扰也确实得到了缓解。
不然就只有依靠战争、饥荒和瘟疫了，那比妖魔的存在要凄惨的多，更别提妖血于人而言也算一种珍惜的机会和资源。
他那时说着话的时候没看着女孩，但她总觉得他在指自己。
是的，她也明白，别看妖魔好像是不怎么踏入人气旺盛的人群集聚之处，人们一样歌舞升平平安喜乐，但因妖魔而死者人数其实相当之众。毕竟，受生产力发展程度的限制，这个年代是一个城市化比率极低的年代，最广大的、最主要的人口都居住在乡村。
而乡下人……
反正本王朝是难以进行人口统计的，能在征兵收税时精确到户已然是了不得的一项社会治理成就。有没有死人，死了什么人，会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这等事全凭机缘巧合。
总之，妖魔是人们的大敌乃公认之理，女孩自也这样认为，奈何展逾明那套“妖魔给人类王朝带来的是只一个小外患，缓解甚至解决了的却是人类王朝自身存在的重大弊端”也很具说服力。这不妨碍他继续以斩妖除魔为业，也是他确实不能从这一行当中获取什么特殊使命感的原因。
这和其他行业没什么区别，无非办事享酬，而已。
男人当时是这样说的。
想着想着，水不知不觉冷了下来。女孩动作麻利地出了水，穿好了衣服，但到底还是望着空荡荡的小院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