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逾明新买的那匹马毛发浓密厚长，体格虽称不上特别高大，肚子也不小，瞧着便让人觉得跑不快受不了高强度的运动，但对拉车而言，它倒是展现出了很不错的耐力。
还不止是耐力的问题了，那结实的短腿虽与旁边同伴那修长有力的大腿没得比，可在拉车这方面，稍微要低上少许的底盘反倒使得它行得更稳，也更省力。
当然，他在驾车，而依依姑娘则一如先前地选择了步行。不过这次，她算是有了更好的理由。
她要牵马。
展逾明坐在车上，目视前方，面色平静，稳稳地坐在略显颠簸摇晃的马车上。
“这匹马贵吗？”
冷不丁的，不远处依依姑娘问了这个问题。
“算不上。”展逾明把马鞭握在手里，没有挥舞，可那长毛的矮个子依旧乖巧地拉着马车稳稳前行，“这时节，多数人也守在了家中，甚少外出，也不那么需要这样一匹马。况且，我本就骑着一匹，瞧着也非迫切急需，想讹人也不会讹到在下身上。”
“嗯……”依依姑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听出来了，看来这马不便宜，卖马的人拿还要用马的理由欺负你这个外乡人，想要讹你。”
极难得地，展逾明笑了一声，但笑容很快便消逝了，重又回归到了那没什么表情的冷淡脸。
“做生意罢了。”他算是对林依云不负责任的揣测表示了无声的确认，“算不得讹诈。”
女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般的村子里可很少能见到马，更别说卖了。展大哥，我想，那地儿应该挺大，兴许还有些规模，有点繁华？”
“算是如此。”
“那么，我们现在是在往那儿前进吗？既然那能卖马的地方不是那种小村落，那应该就会有客栈，我们也就不需要找农户家借住了。这岂不很适合我们修整一下？刚好，展大哥你应该也熟悉了去那边的路。”
女孩望向了不远处驾车的男人，目中似显期待：“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呀？”
“我们也未必真要往那儿去。”展逾明头都没回，“那也并不当真顺路。”
说完后，两人间有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余一阵阵穿过林叶的风声。
“噗嗤~”
依依姑娘笑出了声，眉眼弯弯。
“所以，展大哥，你其实还是被讹了吧！”
不然，依他的做事风格，便是不那么顺路，也会寻个地方修整一下的。
他们又不真是为了赶路而赶路，旅途本就是风光。能让展逾明说出“不顺路”这样的评价，可想而知，那里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至少不被他认为是一个适合修整的地方。
展逾明一时没有反应，只专注地驾着马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平静静地回复了一句。
“算是高于市价了。”
……
林依云认为自己没必要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她问或者不问，有些事情还是逃不过她眼睛的。
比如，展逾明因为被讹，或许还因为别的一些原因而不愿意去买马的那个地方好好修整修整。
又比如，也许是展逾明急着买马，又或许那些不愉快干脆就是发生地比较早，反正展逾明就算是去过了那可以休息的地方，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至于这个休息……
当然指的是在寒冷的野外很难处理的洗澡喽。依依姑娘嗅觉还算是颇为敏锐的，可以嗅到一些……嗯……不那么美妙的气味。
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嘛，何况，展逾明速来爱洁，体质也很好，便是出汗也没多少异味儿。
然而，一个人身上如果有些味道，那通常就不会仅仅来源于自身。
对展逾明而言就更是如此了。
怎么说呢，如果依依姑娘全凭嗅觉来猜测附近生物的身份，或许她会以为那是三匹马也说不定。
“展大哥，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某一个白天，女孩神秘兮兮地凑到了车前，“前面有一条挺大的河。”
“有鱼？”展逾明淡淡地问了一句。
“肯定有吧。”女孩对此表示肯定，但很快摇了摇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水欸！留一下吧，我也顺势洗个澡。”
“甚寒。”展逾明摇了摇头，“还是烧水吧。”
“烧水水太少啦，在寒风里干等也没暖和到哪儿去呀？况且……”女孩眨了眨眼，“其实那水也并不真的冷到不能接受……我试过了，真的！”
“于你我而言，又有什么真是不可接受的。”展逾明摇了摇头，“便依此言，去河畔留上片刻吧。”
……
毕竟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自真的在冰水中泡过之后，不过是歇了两天的功夫，依依姑娘体内的妖力循环就自发地进行了某些复杂而又奇妙的调整，使得她更加不畏严寒。这在平日里表现是她又开始不那种重视保暖，而在此刻，那就展现出她又一次扑通一身扎进了冰洞。
对的，冰洞。河面上的冰没能厚到让马车通过，可要取水，那还是需要砸出一个坑的。
而很显然，展逾明不会与林依云共用一个洞，他也没兴趣去偷窥人家洗澡。他在下游稍远的地方又凿了一个坑，在麻利地用冷水擦了擦身体后利用那个冰洞开始钓鱼。
不为鱼，也算休闲片刻了。
当然，若有鱼就再好不过，依他之想，像这类大片冰封的地域，只要有可以透气的地方，应该可以很快吸引到那些水中生物的注意。
果然，很快，鱼线就动了动。
微微提杆。
没提动，那鱼约莫是很大，要将它钓起可要费一番功夫。展逾明起了些精神，腰间发力，意图与鱼角力。
不能拉得太狠，还是要消磨一下。
可那鱼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带着鱼钩，它迅速下沉，力道大到让展逾明猝不及防间急进好几步才稳住了步伐。
不行，已经很接近冰洞了，不能落入水里。
不过，只要展逾明当真起了心思，一条鱼还难不住他。几经折磨，那鱼逐渐上浮，终于，展逾明都可以隐约瞥见水中属于鱼类的那一抹银光。
然后……
杆一下就松了，伴随着的是骤然炸起的水花。无非是电光火石的刹那，展逾明就稳住了身体，拔剑……
没全拔。他中途松开了拔剑的手，俯下身去，一把制住了某意图把他拖下水的有着银灰色长发的“大鱼”。
“嘿嘿。”她在水中露出了自己的脑袋，讪笑着抓住了那握住了她脖颈的手臂，“反应好快呀……”
然而展逾明脸上可没什么笑意。
或者说，堪称阴沉。
“在下险些便一剑劈了过去。”
“哎呀，我相信你不会的。”女孩脸上依旧带着笑，凌乱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她颊侧，散在了水中，当真宛如水妖，“而且，你不好像也很喜欢钓鱼吗……哎哎哎。等等！我没……”
展逾明猛地发力，把某人从水中扯了出来，但那愤怒到底无法在后者大半身显露于外后继续维持下去。
他还是松了手，任由对方重新落回水中。
女孩没说什么，只是脸有些红。
空气一时沉静。
“此行为颇为危险。”展逾明脸色一如往常，但明眼人都能瞧出那已处在崩裂边缘，“若有妖潜于水下……”
“啊，是有，我呀。”女孩顶了一句，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像妖一样的选择。
她消失在了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