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林虎。”
“噫，我也姓林，说不定我们五百年前还是本家呢。”
男孩怀疑地看了依依姑娘一眼。
“不会的。”他说，“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呢？因为不是同乡吗？可五百年那么久，肯定有祖先出过远门吧？别的不说，我父亲就是这样呢。”
“那还是不可能。”
“为什么？”
“林姐姐你父亲难道没和你说过吗？”
“什么？”
“嫁出去的女儿都像泼出去的水，姐姐你这么老，至少也已经订了婚啦，所以肯定不会是我们林家人。”
“……真不可爱，不和你聊了。”
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于是就这样在雪地中继续前进。大约是因为前一阵子刚刚下过大雪，现在脚下的雪可是显得洁白、柔软，如同一床漂亮舒适的鸭绒被。
连脚印都是干净的。
两人的每一脚虽都会陷入积雪，可却也很少真真切切地踩踏在泥土上。在这种雪地行走，真是很快就能在冰冰凉凉中拥有一双就像是被很仔细洗过的鞋。
对，就像洗过一样。
是湿的。
真挺冻脚的。
所以，当两人决定休息一段时间时，如果有机会升起一堆篝火烤烤靴子烤烤手，那可当真算作一种享受。
女孩于是就升了一堆火。
但并不主要为了自己。
沉默中，林依云凝视着面前那孩子受伤红肿甚至满是青紫冻疮的双手，递给了对方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
“吃吧。”她说。
可惜大些的锅子不是很适合随身携带，不然她也就可以如往常一样拓展一下饮食，而不是仅仅以红薯面饼这类食物果腹……
不，不要这样，不要总想着以前。
女孩摇了摇头。
“我带了吃的。”男孩很有些倔强，不愿意占这个便宜。
“给你你就接着嘛，一个红薯而已啊。”
林依云倔强地抬着手。
“快接，姐姐手都要举酸了，而且这个红薯好烫。”
男孩垂着脑袋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将滚烫的红薯握在了手心。
“谢谢。”
他低声说。
女孩笑了笑，不再言语。
两人在中午并没有休息太长时间，还是很快就再次背上了行李踏上了旅途。在上午，两人行路还是那孩子走在前面，可到了下午，他又有些犹疑，走得慢了些。
女孩很耐心，依旧在他旁边跟着。
男孩就越走越慢，终于，当天色再临傍晚，就在一片林边，他彻底地停下了步子。
“怎么啦？”女孩关切地看着他，“走不动了吗？姐姐帮你背些东西吧。”
“不，不是。”他定定地凝视了前方好半晌，“我只是真不知道我那老爹在什么地方，这么走，这么走，也只是走而已了。”
“我也不知道。”女孩回应道，“可没关系，随便走吧，只要找遍这个世界，终有一天是能找到的。”
“如果这样的话，姐姐你和我一起走也太浪费时间了，今天又过去了一天，可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姐姐这不是找到了你嘛。”
“可我又不是……算了，林姐姐你来带路吧，我听从姐姐你的安排就好，反正……”他犹豫着，“反正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真的一样吗？”
男孩愣住了。
就在他面前，那位漂亮的大姐姐半蹲下神，专注地看向了他的双眼。
“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她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将乱糟糟的鸡窝稍微理服帖了些，“你我都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男孩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也不迈步。
沉默。
除了渐落的夕阳，只有呼啸的风声掠过，仿佛在批判这面旷野，批判这旷野的无情和冷漠。
“快天黑了。”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男孩没有回应，只依旧低着头。
女孩于是只得笑了笑。
无奈的那种。
她最后摸了摸那男孩满是乱蓬蓬头发的脑袋，放下了自己身后的沉重包裹。
“那就这样吧。”她说，“我们先在这里将就着歇息一晚好了。姐姐去林子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宿营的地方。”
男孩依旧不吭声。
直到林依云当真迈向了那片树林。
他终于开了口。
“可天都要黑了！”
女孩回过头，给了一个温温柔柔的笑。
“是呀，天快黑了。”
然后一头钻进了那在夕阳中显得愈发黑暗的树林。
……
无论是因为树木挡风，有山泉流水，还是别的什么什么因素，相比于平原，林地确实是一个很适合宿营的地方。
林依云眼前所见的一切也都在支撑这个观点。
这里有很多人宿营。
在……长眠。
女孩沉默着行于林中，目光专注地扫过了一个又一个坟头。它们安静地躺在黑暗里，宛如一个个安眠中的孩子，怀中紧紧抱着临睡前舍不得放下的玩具。
是的。
就在这些坟墓的坟头，便是已被洁白的落雪覆盖了大半，依旧可以看见大多数坟墓前都摆着些许……贡品。
或者遗物。
女孩沉默着，沉默着，见到了几乎与雪地融为一色的银质手镯，也见到了还没落上积雪的一个完整红薯。
那红薯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冰冰凉凉。
傻子。
她无声地动了动唇。
黑暗中传来了沉重的脚步身。女孩回过头，正见到一个正在靠近的庞然黑影。
以及那一对泛红的双眸。
“你还敢回来。”
“为什么不敢。”
那黑影咆哮起来。
“你欠我的！我甚至愿意分你自己的食物！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我的？我要你用血来偿还……”
“那么他们又欠你什么？”相比于那近乎野兽的响亮咆哮，女声很平静，却依旧打断了那巨熊的声音，“莫非他们也敢对你这头大熊出手？是寻找妻子的丈夫挥起了砍刀，还是寻找父亲的孩子丢来了石子？哦对了，或许他们的要求还真是在对你出手——毕竟，他们怎么可以要求你剖开那满是肥肠的肚子呢？”
巨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是没有答案。
只单纯因为答案没有意义。
“你很快就会和他们一个下场了。”黑暗中，巨熊龇了龇闪着寒光的利齿，“不，还不如，我不会给你被淮掌柜立冢的机会。”
女孩拔出了身后的如水长剑。
“早这样又有何不好？”她微微压低了身子，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仇恨和嘲弄，“禽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