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了枝叶的间隙，为白雪的地面带来灿金色的光晕与林叶的阴影。就在雪地中那一串硕大脏污的脚印旁，十来个青壮男人或蹲或立，共同的是额前的汗水，紧绷的身躯，以及腰间背后的武器。
“呼。”
拉扯的矮马摇了摇头，似乎是对冰寒的空气有些不满。就在它身边，一位穿着鹿皮外套的年轻男人拍了拍马匹的脖颈，安抚了下显得不安的驼兽。
商队求的是财富，而非死亡。可这也并非仅仅是一支商队，所以当可见的危险隐约迫近后，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逃跑，而是在警戒中抄起了属于凡人的武器。就连那位面上有疤，看起来有点怂且多次表现出对猪妖畏惧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他应当还在畏惧，可即便如此，他也再不提及躲避逃跑一事。
“我们还没有真正遇见那头野猪。”展逾明看向了这些具备独特北方气概的同伴，“没有证据证明，我们一定会遇到它。”
“不，你这样说就错了，小兄弟。无论是谁，如果在逃避妖魔的过程中第二次遇见那家伙，那最好不要期望第三次会面依旧如此安全和平。”
“何出此言？”展逾明不是喜欢抬杠的人，但在许多时候，补充说明事物的其他可能性会显得有些类似提出反对意见，“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只要冲突没有真的爆发，那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人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不倾向于认可这位外乡人的言论。
“但愿……”他们说，但脸色并未有丝毫的好转，“只是从那怪物之前的行为来看，可瞧不出有什么和平共处的可能性啊……”
“大家可以趁这个机会向各位山野神仙祈祷一下，也说不准能有什么好结果。但说到底，有了第一次，有了第二次，再有第三次的可能性可就不小了……还是做好准备吧。”
还是一位四十岁许的，颇具领队风范的中年男人发了话。展逾明瞧了他一眼，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确认自己从未知道过他的全名，只知道别人总唤他老陈。
老陈起到了领队的作用，可他不是领队，因为严格来说，这支商队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领队。就展逾明这段时间的观察可见，这支商队可不止是在进货渠道上与许多南边的商队不同，它甚至从组织架构上就开始与南边的同行们有了巨大的差异。
比如，南边的商队往往有一个背后的出资人，而那位出资人会安排一位了解商路且拥有人脉的经验丰富者带领队伍。严格来说，商队的大部分人与打杂的小二并无差别，只是普通的劳工，全然不涉及管理与分红，整个商业行为一切的一切都被少数的核心层控制着。一旦脱离了这些核心，且不论其他人是否知道路线，就连商品的进货与销售都会大有问题。
俗称没门路。
而眼下的这支队伍则更具部落之风。除了展逾明和阿殷这样的特殊成员，众人之间没有身边本质的区别，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聚集在了一起。在这里，大事看似是由几位有威望的年长者共同决定，但他们的领导权并非来源于某种契约或者胁迫，而仅仅是因为他们更有能力来处理复杂的情况，年轻人信服他们，同时也能借此机会获得学习和成长。
如果他们能一直活下去且不因为各种原因退出。
通常来说，人多也更容易观点杂乱，而没有一个统一的声音也不利于处理危机事件。可展逾明观察着周边人的态度和反应，开始确信至少对于眼前的这些人来说，这种管理方式反而更有利于队伍的稳定与团结。
“当然，对付这种大野猪可不简单，而且也太超出了一开始约定的内容了。如果展老弟你有什么其他方案，现在去找其他路也是可以的。阿殷也是，如果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那猪妖可不同于咱以往杀的那些‘聪明’的蠢家伙，这件事估摸着会很危险，可能也没办法保护你。”虽然这么说，老陈话风转而又是一转，“可咱还是建议你们留下来，大家一起过了这个坎。毕竟，说到底，谁也不知道那大猪在哪里，也说不清分开到底会不会更容易避开它。”
一直冷着脸的展逾明此刻倒是开始感觉有些好笑。在这里，反倒是他开始成了不稳定分子。
但其实，他还挺喜欢老陈这种谨慎，但又不缺勇气的决断。
当然，其中的谨慎是第一位的，不然就是鲁莽及愚蠢，他向来如此坚信。
“这么一头野猪还不至于令在下想要离开，在下也不是如此怯懦之人。”展逾明说着，返回了车厢，取出了一长条裹着布匹的硬物。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他取出了其下的长刀，略微拔出了一小段，展现出了其下如虹的寒芒。
不远处的阿殷有些畏惧，又有些敬畏地看着这把比她还要长好多好多的武器，第一次仅凭目视就感受到了那一股沉甸甸的金属分量。
她仰慕地望向了那位举重若轻的公子，望着他稳定而又轻松地在单手拿着刀的同时收好了藏刀的布。
“这大家伙可不是杀人用的。”另一位李姓“领队”看出了这把刀精制的做工，以及其锻造之处的独特目的，“这么长，而且一看就那么重，就算是骑马都不好用……展老弟，你可是经常对付一些大家伙？”
“为了自保，当然也为了糊口。”展逾明变相承认了那句提问，随即收回了刀刃。这把刀可以背负在他身后，可它太长了，在背负的时候不可能被拔出。只能说，这样携带至少比把刀放在车厢内要适宜拔出。
这和秋水可不一样。展逾明突然想到，虽然不方便，但秋水可以在被背负的情况下单手拔出，而且那剑身也偏于紧窄，一切都为了在尽可能扩大攻击距离的同时不影响轻盈与灵活。
那是他设计的初衷。
他设计秋水的初衷就不是为了让某位姑娘拿着那把武器去和妖魔硬碰硬的——无论那把匕首本身是否锋利，只拿着拔匕首去对付妖魔就是在开玩笑，在很多时候甚至连威胁都算不上。他知道对方身姿灵活，移动迅速，在许多情况下都很容易逃跑，这才尤为照顾她的灵活性，只可惜……
展逾明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
“斧头可以用。”老陈等一些有经验的老家伙开始指派队伍里的小伙子们了，“但别总想着一开始就用斧子，除非你只想把它丢出去。去，去把长矛的矛头取出来装好，去搞些靠谱的长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