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猪硬挺而又软趴地倒在了两人面前，还滑行了小段路程。
只一下子，白日惊雷就放倒了那只明明已经死去，却依旧还能活动的尸猪。
林依云不敢说这一下雷击究竟能不能再次杀死已经死去了的怪物，但她与赵时曲两人完全有理由认为，既然它能够爬起来第一次，再来个第二次也不会多么匪夷所思出人意料。
况且，赵时曲认为，相比真正的杀伤性，这场雷击主要是打散了淤积的妖气，击破了那些红色晶莹的红丝对尸体的控制。
大概是这样的。
因为那自尸体体内深处生长而出的众多红色细丝依然表现出了不弱的活性，无风自动都只能算是它们的基础能力了。如果不出意外，这尸体能够活动就一定要归功于这疑似霉菌的物什。
即便它们看起来也没多大力量。
所以还是得靠真正的勇力去把它分尸，或至少把尸体破坏得不成样子才令人安心。
两人犹豫了片刻，但商讨后还是决定回去找老族长兼老镇长。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技术活”的层次，开始需要纯纯且量大的劳动力。只不过有一件事令林依云颇为担忧——无论如何，死者苏生都不是什么常见的事情，镇里人有充足的理由对死猪能动表示质疑，届时还得费心去说服他们。
毕竟，虽然这种事话本里常有，但那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思念。就像点石成金一样，人们总有这种幻梦，但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无聊的想象罢了。
不过在两人当真回去把事情与那些因为惊雷而惶惑的镇民们一说后，他们倒是立刻对一切都选择了相信。实际上都不仅仅是相信的问题了——当匆忙跑过去的人们看到了死者撞断的树干后，他们很是惊恐地主动表示要将这怪物粉尸碎骨。就林依云细细想来，与其说他们非常相信天师的信誉，倒不如问问谁会不在乎自己的小命，
而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再次离开这片很不错的土地，那除了尽一切可能把周边的威胁消灭殆尽，也没有太多选择。
“小心。”在众人干活前，赵时曲还多次提醒他们，“虽未曾见得这红丝直接传至活人，但还是谨慎些为好。”
“自是省得。”
众人满口答应。
镇里的伙计们把本就裹得不少的自己裹得更加严严实实，带上了手套、围巾和棉帽，全身上下就露了一双眼睛。林依云与赵时曲一边监视着看起来已经不会动的猪尸，一边看着他们在镇长儿子的指挥下砍了相当多的树。
其中也包括被那大猪自己撞倒了的几棵。
那上面甚至还粘附着一些被蹭下来的菌丝。
通常来说，如果要烧毁尸体，木材要放在尸体之下。奈何这大猪个子太大，直接搬动实在过于沉重，身上也太脏不适宜直接动手分尸。人们只好采用一些变通的做法——也就是在其身周点起了一圈大火。人们持续不断地往其身周的火焰中添加着新鲜木材，然后再顶着高温与浓烟铲起热炭抛上尸体。当时的温度是如此之高，以至于男人们甚至得在棉衣上浇水方敢安全靠近。
因为赵时曲也没有袖手旁观。林依云不知道他使出了什么手段，反正那些木材焚烧地远比一般情况要快，那温度也非寻常情况下能比。
就这样，当大火点亮了一整个夜晚后，当次日的火焰终于熄灭，整个大猪都被覆盖上了一层灰黑的炭灰。便是风再怎么吹过，整个空气中也已全然失去了冬日里本有的凌冽干爽，而代之以满满的烟火焦气。
“如果是一般的动物。”林依云对烟火气中的烤肉焦臭有点反感，“就算那么大，这样也算熟了。”
赵时曲只耸了耸肩。
“希望如此。”
这当然不是结束，人们用热水冲刷去了许多炭灰，然后抄起了之前伐木用的利斧，转而对表面已然焦黑碳化的猪尸动手。在这种情况下，便是那红丝再怎么强悍，此刻也丝毫不见了踪影。
“奇哉。”在镇民们挥舞着利斧给介乎于半熟与全焦之间的死猪卸下腿脚的过程中，赵时曲也凑在附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那黑、黄、白夹杂的肉体切面。
“你是说看不见那些红色菌丝了么？”林依云也在一旁观察着，“这岂不正是用火烧的目的所在？”
“确实如此。可也总不至于一点痕迹都见不到了。”
“就算有痕迹，都这样了也很难看出来啊。”
对此，赵时曲表示不置可否。
“或许此物尤为畏惧高温，或为一大幸事。”
他最后得出了结论。
尸体在经过焚烧之后会产生一定的扭曲和收缩，更别提其中的一部分已永久性地化为了焦炭，瞧不出丝毫曾为血肉的痕迹了。这不仅是一种外观的改变，也大幅度地破坏了其内在的肌理。其有些地方变得很是酥脆，有些地方则干脆连用斧子都不太好劈开了。
但斧子终究是斧子，只要愿砍，总还是有些效果的，尤其是人们也没有执着于一定要砍断那些一看就很坚固结实的大骨。顺着关节之间的缝隙，人们破坏掉了在高温中变了性的软骨和韧带，并终于率先卸下了其一条前腿。这能这样快很是要归功于这大猪前腿上本就有的一道深深的，约莫是某种重型兵刃砍出的创痕。这条大猪死后的活动使得这条痕迹变得更加显眼，是以便是经历了这样多的变化，人们也还能看得出那一下在当初是多么的凶残狠辣。
“必是那位姓展的兄弟做的。”天师的判断让人分辨不出是来自于推理还是术算，“当真勇武啊！这妖猪的肉体是如此坚韧，可他却能一击得手，定然是有数的豪杰。”
依依姑娘没有回这句话。
她只是在一阵沉思后来到了那大猪第一次躺倒的位置。在那里，她瞧见了不少断裂的细丝。它们一如既往的晶莹剔透，自里而外地透着一股淡红的质感。
她找到了一大片有着明显深色的土壤。既然展逾明是在猪妖活着的时候将其砍倒的，那其必然会流不少鲜血出来。
林依云不认为展逾明会有多少特别温柔的，不见血的除妖手段。
即便其特殊的刀法内力会给刀刃带来滚烫的高温。
但在这片被鲜血浇灌过的土壤之上，也不见那些细丝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增殖。
实际上，此刻的它们虽然看上去还不错，但已经失去了那种超乎寻常的活力。
倒是更像……某种无机的冰晶，矿石。
最不济也是植物纤维。
她几乎感应不到什么妖气。
如今转念想想，之前在面对尸猪时感受到的妖气真的属于这些晶丝么？还是说，那原本就属于那头猪妖？
而且，当时虽然没什么察觉，可对于有着这种实力的妖猪而言，那种程度的妖气是不是也太过淡薄了。不然，赵时曲明明身为天师，又为何没有预先察觉出异常呢？
顺应着没感受到多少威胁感的直觉，蛇妖姑娘伸手抓了一把晶丝在手。
“这……”刚刚赶来的赵时曲阻止不及，但当林依云搓了搓手后，所见的也只有一片湿润。
甚至没有一点点残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