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阿殷就再不被商队里众人当做一位普通小姑娘来看待。不过，大家倒也没有就此认定她极具心机，还是只认为她是一位有想法的聪明孩子。毕竟她的决定也并非出于什么对他人的恶意，消极点说只是为了自保，积极点可以称她是为了谋取一份前程。
说白了也算不上什么恶事。
或者说这才叫人之常情：在多数人求平求稳的时候，有点事业心才能让人高看一眼。如果把视角放得宽阔些，哪些个少年人不对未来有过伟大的憧憬呢？甘于平凡的愿望大多还是属于成年人的求而不得。
而且……
其实那雀鸟本也是阿殷自己发现，自己带回来的。按照朴素的价值体系，这就应该完完全全地属于她。虽然她现在是待在商队里，可她毕竟不算是商队中的一员，理论上完全没有必要分享自己的收获。
当然，理论与实际存在着不可忽视的差距，而且以这小姑娘自己的实力，怎么也不可能做到把这物件很好地变现。那样，她就必须得通过合作的方式去与他人分享自己可能能得到的利益。
至于她自己拿的多还是少，自然就全看她自身的议价能力了。
所以，大家也很理解她的做法，况且她也没有仗着自己多了个优势便颐指气使起来，行为态度与之前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这种**裸的防备只要表现出一次，就到底还是让她再不能与大家如先前那般亲近了。
虽然原来也不见得多么真切地友好。
不过，或许防备才是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展逾明以为，若当真要考验众人之人心，那结局未免也太过于残酷。如眼前一般“不信任”在前，恰恰正是之后更大之信任之基础。
也正是在这种所谓的“不信任”支撑之下，商队诸人决定不再各个聚居点游荡串门，而是抛下一切专注向北，以尽快找机会把那雀鸟售卖出去。
“免得夜长梦多。”
几位商队老人都这么说，看来还是很担心发生意外。
这里面多少也包含一层对那雀鸟本身的担忧：一来是怕它飞走，二来则多少对它妖物的身份有几分顾虑。虽然它看起来很小，很弱，还很怕人，好像没什么威胁，但是呢……
要害人本就不仅仅局限于体能与力量。一口毒液，一个恰当的幻术，都能杀人于无形。
如果那妖物真的要害人的话。
虽然它看起来真的很无害。
“那为什么不往南走？”有年轻人问道，看来也明白只有南方才是真正繁华的地区。
“虽然苦寒，但咱到底还是熟悉北面这一块的，真到了南面，就是强龙也不压地头蛇啊，可不见得哪一顿饭就把咱大伙儿都葬送了。”老陈解释说，“而且咱也算不得什么强龙，不过是一群在雪地里讨食吃的土鳖罢了，能赚些也就够啦，莫要贪心。”
另一人也补充了一句。
“小伙子，别看咱现在还在继续往北，可其实是在离南边越来越近。你以为那些跑海的会在哪里登陆上岸？还不是寻个地儿远的大城。咱只要把货卖给跑海的就成，他们也比较有钱，不像咱更看重实在的东西。”
哦，值得一提的是，那小鸟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选择离开阿殷。也许是因为是阿殷第一个捡起了被掀翻破损的鸟窝，也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只有阿殷最为温柔。反正就结果而言，它好像颇为依赖那位小姑娘，对外人很是警惕。这些日子里，众人最常见的便是看阿殷在四处奔波的同时带着藏身她领口的一只红色的、剔透的小鸟。
“它到底要吃什么？”即便不谈钱，这小鸟也的确很是讨喜——人们有多喜欢宝石，就会加几倍地喜欢宝石般的它，是以这些日子里人们的话题总离不开这只小小小家伙。“这些日子里好像就没见过它吃东西。要俺说，可别把它饿死了。”
“不晓得，但阿殷应该有喂吧，不然她铁定比咱担心。你看她样子，悠哉悠哉的，说明那鸟肯定没问题。”
“你怎么就能这样确定了？眼见为实……”这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意识到抬杠也没什么意思，“好吧好吧，就算它吃了。可你就不好奇它到底吃什么吗？”
“还能吃什么？虽然看起来特殊，但不也是鸟？鸟吃什么就它就吃什么呗：谷子，虫子，草。”
“你见过？”
“没，但这还用问吗？不然还能吃什么？吃沙子吃石头？就算这么说你可能信？”
吃沙子吃石头显然很不真实，可若要说着雀鸟当真吃一般鸟的食物，大家也觉得有些怪异。
他们很快就想明白是为什么了。
“嘿，你们想想，这鸟儿可是半透明的，如果它吃了什么有颜色的东西，或者肚子里有屎，应该在外面就能见得到吧？咱在以前捕过那种透明的小鱼小虾，它们肚子里有什么可是一清二楚。既然咱一直没见到，说明它就没吃过一般的东西！”
“……其实是有可能，毕竟它是妖么。”
其实不然。展逾明知道这雀鸟也吃一般的食物。不过这不靠猜，而单纯因为阿殷更为依赖于他，而他亲眼见到过小鸟在吞下了一粒谷子后，一枚黑影就仿佛溶解在水中一般迅速在其半透明的腹部消失了踪迹。
也许这是一种小小的幻象。他想。当然也有可能单纯因为这小家伙的消化能力尤为特殊。
自从获得了这只宝石雀鸟的掌控权后，阿殷在展逾明面前仿佛也有了不少底气，因而也就敢于主动靠近这位降妖人大哥，主动地提出一些无关大雅的小小请求。
一如眼前。
“展大哥？有结论了吗？这样的话，将来也好帮它找个伴侣。”
阿殷爱抚着掌中那小家伙的小脑袋，但目光全然没有集中在抖翅膀的小家伙身上。就在她面前，展逾明拈着一根透明的红色羽毛，饶有兴致地感受着那同时具备坚硬晶体与柔软羽性的材质。
“大约是血雀罢——许多雀鸟本就依靠羽色来划分种类，它这幅模样硬要说来也看不出何属何种。”他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这雀鸟要么不能生育，若真能生育，大约也不会太过于拘泥于对方类别。”
很是无端，但他总觉得这小鸟不像是正常的妖物本尊。
而更像一具妖力化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