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城门口那好心的守卫提醒的一般，此刻的颖远正处冰灯节盛况。
“冰灯节！”整个商队都很兴奋，但其中的年轻人更是兴奋得连眼睛都红了，一群人在那里激动躁狂地像群猴子，“这种好节日一年也就一次呢！”
“是一年一次，但也又不是一次一天，你们这群臭小子急什么！”在老陈等商队元老的管控下，他们还不敢随意造次，但领队们也不想压抑多数成员的天性，“上午照常干活，下午可以出去，要记得一定赶在后半夜前回来——我们可还有大事要做，别喝多了酒到处乱说！”
展逾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这种节日是属于全城人放松的日子，如果不明白会发生什么，那么全然可以参考南方丰收后的许多节庆晚会——在丰收的狂喜和长时间劳累的压抑下，骤然的释放所带来的最直观的结果就是很容易打破人们内心的枷锁，甚至在很多场合提供一种近乎于潜规则式的可理解的机会。
比如，可以在各个仓库、草垛、乃至田地中找到许多赤条条的男男女女。
如果一定要说南北的丰收节庆会有什么大的差别，北方颖远的冰灯节可能还更有利于这种活动——冰灯也是灯，而既然是灯，那最热闹的时候肯定就不会是在白天。
而到了傍晚，待人们本能的欲望苏醒后，如果再加上一点点晚餐时的小酒，绚丽但有照不清人的灯光是真的最为美好，也颇为浪漫的滤镜。
在家族影响力降低，崇尚个体的北境，这是最能成就一段姻缘的时候。实际上，就算是已婚的家庭，这对于许多人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说起来可能不太好听，但人们在这种时候也并不当真那么在乎出轨的问题。
不说妓女也是合法职业，展逾明还记得阿殷是怎么加入这个商队的——在很多时候，人们还真的不那么在乎孩子的来源。
于是商队中灰头土脸的诸人都欢呼了起来，就连阿殷，这位在寒冷天气中耳朵都被冻得红红的漂亮小姑娘，也眼带星光地笑了。
“展大哥晚上也要去看灯吗？”她轻轻靠了过来，肩膀上的珍惜小鸟也歪着头看向了脚下主人的目标，“听说真的很好看呢！”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展逾明不想把自己的许多顾虑与担忧说出来，毕竟，就算说了出来又能如何？这终究不是靠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不然他也没必要放弃点醒了自己的徐家小姐。
“另外，虽然节日很珍惜，但毕竟每年都会再有，可有些事情也就在这么几日内就该出了结果——或许这还会更重要一些。”
但他到底还是提醒了这么一句。
“阿殷晓得了。”
女孩低下了头。
老陈也凑了过来。
“阿殷，你现在确实还不是抛头露面的时候，不能到了这一步功亏一篑。咱要去寻些可靠的买家，你可能还需要带着它与我一起跑上一跑。”他有些忧虑地看了看女孩肩头的鸟，但该说的以往都说过了，他也不再重复多提，而是看向了展逾明，“展老兄，毕竟咱们也一起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也不说别的外话：如果可以，接下来还是希望你能一起跟一下，也算是防备那些商家赖账出事。”
“可惜确是有些急事。”
降妖人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他回到了属于自己一人的单间，完全解开了自己自离开了云城后从未彻底打开过的包裹，取出了一面镜子，以及一块已经开始显得有些轻薄的砥石。
先是佩剑。
然后长刀。
他在磨刀，一如镜中倒影。
这一次，他磨得很慢，直到未曾点灯的屋内逐渐暗淡了下来，一切都开始笼罩在黑暗之中。
入夜了。
需要有大量停车空间的客栈地段不会太好，可到底没有脱离城市的主干道，而就在此刻，大街上传来了繁华的喧嚣。
窗外开始出现另一种焰火，而朦胧的光只隐约照亮了屋内大多事物的轮廓。
唯独两道冷冷的，反射出天边月色的冷芒。
这次大概是不用上油了。
他想。
降妖人慢吞吞地将利刃归鞘。他极少背负武器，通常都是将佩剑置于腰间。倘若他真的需要使用长刀，那也是直接拿在手上，用完放回。
但这一次，他的确是把长刀背在了背上。
“呵，其实背着又有什么不好，这是最好的随身携带方式了，你又何必事事都总与我学。”他蓦然自语了起来，“腰间的武器可比背后的要碍脚。”
然后他离开了客栈。
大街上，人来人往，其中许多都手提着一盏晶莹剔透的冰灯。相比于一般情况下人们用的灯纸，冰灯是当真的漂亮。不大的鱼油灯火在摇晃中的提灯中燃烧着，穿透了各种形状的冰质灯壁，用种种角度的光线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不算特别明亮，但的确足够奇幻的光晕。
这都不像是真实存在的现实了，反倒像是某种奇幻的，多重镜面中的幻境。
“真是个趁景的节日。”
他说，然后迈入人流。
……
虽然赵时曲自身职责算是在变通的目标改换中暂时放了下来，林依云也不再关注其中可能会有的委托及相应可能收获的财富，但城门口所得知的城内死了不少人依旧是一条重要的线索。毕竟，就算这件事可能与他们的目标无关，单单关注这件事本身就足以成为一种极佳的与城内本来就有的解决力量碰头的极佳办法。
毕竟无论什么问题，能够解决问题，会去解决问题的永远都会是相近的那么一批人。
就这还抛下了可以从尸体本身可以获取的信息呢。
如果不是心心念念着要找人的话。
“我们应该已经很近了。”林依云说。
“本道再试着追踪一下。”
可到了这个距离，赵时曲的追踪术法反倒是开始失去作用，就连一向可靠的罗盘也开始乱转。林依云不想去听什么城中气息诡秘等各种理由，又或者说，她已经不需要去听这些理由了。
“没必要。”她说，“我知道的，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地方落脚。我们只要去找最近有商队驻扎的客栈即可。”
“他一定会在那里。”
她补充说，目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