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倚靠着床头,手里拨弄着手机,视线却落在窗外,很明显心不在焉。
认识陆谦延快四年了,李维很清楚那场剧院惨案对男孩来说意味着什么,父母、朋友、喜欢的女孩,所有他在意的人,以及他所珍重的一切美好亦或是不那么圆满的东西,连同他的灵魂一道,全部被大火付之一炬,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那晚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小镇的天空,等李维赶回来时,看到的只剩下一片火海,还有从大门口拖曳出的长长的血迹。
血迹的尽头是血肉模糊的陆谦延,他伏在地上,溢血的手指扒拉着地面,紧咬的牙关也渗出鲜血,活像一匹遮掩伤口的恶狼。
按理说他早该因失血过多昏过去了才对,然而陆谦延却一直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剧院的大门,瞳孔中倒映着那里面熊熊的火光。
那是能噬人的火,那是复仇的烈焰,注定要灼烧所有他所触碰的东西,只至将他自己燃尽。
复仇成了陆谦延活下去的动力,可除了复仇呢?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那之后的每一天,陆谦延都像一具行尸走肉。
最初的时候,他每天一醒来,两眼都是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除了复仇以外,他找不到生命的意义。
从前值得他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人,全都死在了火海中。如今即便想要为谁豁出命去,却连豁命的对象也找不到。
陆谦延每天都活在那个烈焰沸腾的夜里,无论如何都走脱不出来。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起来,李维放下手机,双臂搂住膝盖,蜷缩在了床头。
“快回来吧。”她小声念叨着。
“你不在,我不敢睡呀。”
……
陆谦延吞噬了那滴血后,整个人便立在原地不动,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精神波动从他身上散开,传向了四面八方,将幸存的乌鸦一股脑全都挤出了屋外。
暴雨再次倾泻而下,然而在落到屋顶之前就被一层玄异的领域隔绝开来,雨水打在领域上,激荡起一层雨雾,将整座剧院笼罩在其中。
弗莱恩特听着外面沉闷的雨声,斜望着陆谦延,被那阵精神波穿过之后,他突然就失去了“血裔”的感知,各种强化加持也全部消失,他完全成了一个普通人。
这种失去力量的空虚感让他非常不安,于是他伸手想要探向大衣里面。
“别动。”陆谦延出声打断了他的小动作,“否则我就把你的手剁了。”
弗莱恩特耸了耸肩,摊开了双手,示意自己不再做小动作。
陆谦延的双目紧闭了一刹,感受着领域反馈给他的信息,随即又睁开,“不管是血液,还是骨髓,亦或是别的部位,你的身上我没有感受到灵官。
看来是我搞错了,你不是‘血裔’的持有者,你也只是个契约者,不过被赋予了一定的权限。”
弗莱恩特皱了下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你做了什么?”
“想给你背后的人传话?新灵会的人都跟你一样忠心耿耿吗?那我可得好好考验考验你了。”陆谦延一个闪身就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把将弗莱恩特拽了下来,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啧,没了灵的加持,你就弱成这样了吗?”
弗莱恩特趴在地上,咳嗽了两声,随即挣扎着翻过身,双手支在背后,仰着头看向了陆谦延,第一次露出了嘲讽的神情,“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粗鲁。毕竟我们已经在做着卑劣的勾当了,没必要在用这么粗俗的手段贬低自己。”
“你刚才用火烧我的时候可没这么彬彬有礼啊!”陆谦延说着一脚踹到了他的肚子上,疼得德国佬立刻弓起了腰。
“嘭!”
陆谦延偏了下头,子弹擦着他的脸颊划了过去,射爆了天花板上的灯罩。他斜睥着脚下的弗莱恩特,此刻他右手握着一柄手枪,左手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遥控器。
他还没从那一脚的剧痛中缓过来,忍不住喘着粗气,“我们本没必要弄成这幅模样,大可以体面许多的。”
“体面啊,多么傲慢的说辞。”陆谦延弯下腰,抵近了几分,“就凭你手里这个东西,就想要回你的体面?”
“当然,我相信5kgTNT还是值些面子的。看在它的份上,能先把你的脚挪开吗?”
“你似乎忘了刚才‘尘封’的效果如何了。”陆谦延加重了一些脚上的力气,这让弗莱恩特脸上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我当然知道这玩意儿对你没什么效果,不过我可没说这5kgTNT是装在剧院里的。”
“什么意思?”
“我听说你们国家的人都很热情好客,来到这里以后我发现确实如此。”他将手枪别在腰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机,翻出了一条信息“所以我也就入乡随俗,为你家里的那位小女友订了份蛋糕,大概有5公斤那么重。我还很贴心得让外卖员不要敲门,到了放在门口发个短信就可以了。你看,已经送到了。”
剧院里突然静了下来,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荧光,映摄着陆谦延脸上令人捉摸不定的表情。
“原来你们早就注意到我们了。”陆谦延叹了口气,随即一脚踩断了弗莱恩特的右腿。
弗莱恩特疼得直接坐了起来,冷汗从他的额头、后背渗出,牙齿咬破了嘴唇,即便这样,他的手指依旧颤抖着贴在遥控器按钮的旁边,“不怕你的小女友死掉吗?”
“无所谓的,我们是被命运抛弃的人,早死晚死都不过是一种解脱罢了。”陆谦延又一脚踩断了他的左腿,“更何况,你这点手段也伤不到她,要不我帮你试试?”
他说着,一脚直接踢在了中年人的脸上,将他踹得头晕目眩,大脑轻微震荡。“咔吧”一声脆响,陆谦延紧接着踩断了弗莱恩特的左臂,伴着他的阵阵哀嚎,又将攥着遥控器的左手踩在脚下,使劲碾压起来。
过了好一阵,陆谦延才移开脚,露出弗莱恩特已经不成模样的手掌,冷然地望着他,“快按吧,按完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了。”
弗莱恩特瘫倒在地上,全身上下不自觉的战栗着,眼白里布满了血丝,他的眼球突出,直直地瞪着陆谦延,眼神中的杀意浓郁得都快滴出来。他的嗓音变得嘶哑起来,“如你所愿。”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安全开关,然后按下了引爆的按钮。
远方没有想象中传来的爆炸声,雨水依旧淅沥地下着。陆谦延看着弗莱恩特,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我们潜伏监视这个剧院三年多了,你觉得为什么你们能够轻易地察觉到我们呢?”他回过头,看向了不远处还在地上躺尸的罗亦仁,喊道:“喂,罗科长,还有**后面的人,你们刚才都听到了,这个德国佬意图在我们境内的居民区里引爆一枚2kg当量的TNT,想要杀害我们的公民,我现在要见义勇为了,你们得给我作证啊!”
说罢,他飞起一脚,又跟弗莱恩特的脸颊来了次亲密接触。这一次,幸运的中年人没再感受到痛苦,直接昏了过去。
陆谦延弯下腰,将他的两只鞋子脱了下来,在鞋后跟的位置使劲一扣,就把鞋帮给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
捏碎了**,陆谦延随手将鞋子扔到了露台外面,然后转身朝罗亦仁走了过去。
罗亦仁显然被他先前那副虐待狂的杀胚模样给吓到了,忙不迭挣扎着往后挪了一下,结果碰到了撞断的右臂,疼得直抽抽。
陆谦延走到他左边,蹲了下来,接着朝他伸出了手,“把你身上的**交出来吧,别让我自己动手。”
罗亦仁犹豫了片刻,瞥了眼还在地上躺尸的弗莱恩特,决定还是先顺着这个虐待狂为妙。
“在鞋底。”他小声说道。
“怎么你们这些人搞个**都爱往鞋子里装啊!”陆谦延无奈地吐槽了一句,接着就像先前一样,将鞋里的**取出来销毁了。
“OK,接下来就是私人谈话的时间了,希望你能配合一些,不然我们之间可能要发生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了。”
看着他脸上微妙的笑,罗亦仁不由地咽了下唾沫,忙不迭点了点头。
“御灵座派你跟这德国佬接头,是想让你打进他们中间,充当卧底的对吧?”
“是的。”
“只是没想到,你却来了个假戏真做。”陆谦延看着他那张颇为正派的脸,忍不住直摇头。
“我没有!”他“噌”地坐起了身。
“别急着否认。”陆谦延拍了拍他的肩膀,“御灵座挑人还是比较严格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一个意志力薄弱的人进去的。
大家都不是傻瓜,御灵座的科长竟然会因为赌博中计而叛国,你觉得新灵会的人会信?恐怕连你们自己都不信吧。
不过猜疑链这种东西就像套娃,就看入局的双方都在第几层罢了。
新灵会的人可能不相信你,不过他们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渗透御灵座的机会;御灵座知道新灵会的人不会相信你,但是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至于你嘛……”
陆谦延转头看了眼旁边被他砸得只剩下一半的桌子,旁边是一大片逡黑的痕迹,那卷档案估计已经被烧得回都不剩了。
“两头下注,能够混个中饱私囊也不错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资料都是上面的人准备好的,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罗亦仁坦荡地说道,似乎陆谦延真的在冤枉他。
“不是资料的问题。”陆谦延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你进来吗?”
“什么?”
“我闻到你身上的那股臭味了,就跟三年前那些人一样。”陆谦延贴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那些被我亲手宰了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