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奔驰着,它可能不会注意到自己与周围景色不够相称,机器喷出烟雾
和西部平原的晨雾混为一体,这片平原原属于争端之地,骸京审判后划出作为共和国与联邦的共有地带,整片区域呈锐角三角形,直插入联邦腹地,尖端处屹立着黑色的古城,古都——骸京。
少年从假寐中醒来,柔顺的灰白长发齐肩垂下,明显右边的头发留的更长,苍白的皮肤在透窗的朝阳照耀下微微泛红,纤细修长的身体无力的倚在座垫上,仿佛想缩到里面去一样。少年有着女孩一样精致的容貌,脸部线条柔和,但是那双黑色眸子,如同沉淀了无数杂物却澄澈如初的古井,显得死气沉沉。这美貌的少年衣着相对随意的多,白色衬衫,黑色长摆风衣,紧身裤,长筒军靴,领口上扣着黑白杂色的领饰,做工精细,金属部分采用纯银,应该是价值不菲的装扮。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放在左侧腰际,苍白纤细的左手握着一条银色的十字架项链,在随车体摆动,胸口的银色徽章是腐蚀的受难像,骸京大学校徽。
少年转头向窗外,无边似的草地因为晨雾散去越发显得无边无际,零星散落的农家屋宅与各色牛羊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呼啸而过的庞然大物。但是,这是文明,前方出现了蜿蜒的河流,草原已经逐渐消失,骸京的黑影已在前方渐渐浮现。
骸京大学 古典教堂
“尽管非常不想提起,但我必须警告各位,战争已经随时待命了。”须发皆白胡子乱蓬蓬的老人平静的放下茶杯,锐利的目光扫射一圈,在古典教堂的内部会客室,骸京大学的秘密会议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下午,内部会客室装饰较为简单,一张红木的长条方桌,连桌布都没有铺,仅仅胡乱放置着一些文件与书本,然而好几份文件的封皮上都有金属液浇过的痕迹,某些文件上盖有黑银两色的印章——共和国徽章:银枪与法典。也就是说这几份文件都算是机密。
入座的共有四人,除了老人之外,都统一穿着黑色的兜帽斗篷,白色的歌剧面具,三人身高呈递减趋势,最矮最小的黑斗篷发出娇柔细腻的女声:“不知道...东都的贵客有什么新的消息。”斗篷女伸手抚摸着面前的文件——《骸都地理考察报告》,“希望与她身份相称。”
骸京大学 西校门
“非常抱歉,我们没想到您会从西校门进校。”前来迎接的学生会成员集体90度鞠躬表示歉意,少年有些难堪的回礼,“实在抱歉,本来的确应该从东都过来的。”“不...无论如何,是我们失职,请走这边。”黑衣的学生会成员分站两列,做出请的姿势。
“居然有校内列车...”踏着古式石质地砖穿过一片银杏树林,少年与学生会成员站在校内半圆形月台上,看着黑色的校内列车缓缓驶来,少年不由得感慨万分。“毕竟徒步从宿舍到图书馆也至少有4.5个小时的路程,小型的校内列车还是有必要的。”领头的绿发学生应和道,“校长阁下在教堂等您。”“有劳了。”少年微微颔首,转身踏上了刚刚停稳的列车。
刚刚下车,前方的古典教堂便映入眼帘,少年抬手整理了一下领饰,迈步绕铁栅栏寻找大门。
“哎呀哎呀...阎无君又来照顾人家了,真是的,人家还没准备好呢。”少年向前走去,而身后柱子的阴影里,修长纤细的身影裹在斗篷里,双手环抱胸前,局促而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好想你来...占有我...杀死我...埋葬我,阎无君...只能是你喔...”一缕黑发垂下,随风微微律动。
骸京大学 古典教堂
“在这混乱之世中,总是有智者的...我来向大家介绍,东都的客人”老人用左手环绕着阎无的肩膀,“珈蓝子唯一的学生,我的笔友,‘红与黑’理论的护教徒,禁忌遗言持有者——骸都·阎无。”另外三人中较高大的两人颔首致意,而最后一人却纹丝不动,但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她的凝视,“那么,你带来的是什么呢?”老人转过头看着阎无。
“钥匙。”阎无从袖口取下刚刚在车上一直在把玩的十字架,递给老人。
“真相...”老人抬头,黑斗篷中的一人从桌下提出了黑色的金属箱子。老人深邃的双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黑斗篷把箱子推向老人,“万分感谢,路德维希·M先生。”
钥匙轻轻转动,箱锁传来嗤嗤的声音,里面的零件在飞速转动,老人拔出钥匙,换了方向再次插入锁眼,这次传来一阵阵的咯嗒声,路德维希·M听到最后一声咯嗒身平息后,双手准备把箱盖抬起。“!”最后一位黑斗篷突然抬起头。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咽下唾液,阎无似乎有些迷茫的盯着箱子。“世界...的...真相?”
在打开箱子前,M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目光浑浊而锐利,斗篷女微微侧头,示意阎无出去。
从房间离开时,阎无只能看见M的背影,不由得一阵恶寒。房间内非常安静,阎无很想知道这位学识渊博性格和蔼的老学者将揭示什么,然而...
“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半小时后,在富丽堂皇的校长办公室内,斗篷女轻描淡写的告知了阎无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怎么...会...”阎无觉得喉咙有什么东西噎着,心脏把血液压上头部撞得嘭嘭直响,路德维希·M算是阎无的学术前辈,两年与阎无交换了关于均势体系的看法后,两人有过书信往来,阎无此次前来骸京,一是老师的委托,二就是想来见一见这位旷世的学者。
“现在你可以理解为死了。”斗篷女背对阎无摘下面具,走进内庭,“能够告诉我具体死因吗?”阎无视野有些黯淡,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死者就不要怜悯死者了!”帘布拉开,一名少女从帘布后走出,她的发色非常奇异,末端是黑色,越到发根,颜色越浅,最终呈炫白之色,与奇异发色相配,少女拥有惊人的美貌,左红右银的异色双瞳散发着诡异的微光,小巧的嘴部微微上扬成弧形,似乎在嗤笑,肤色极白,与身着的黑色礼服相衬,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岁数看起来只有14.5岁,但是却显得分外妖艳,少女抬头盯着阎无,“今天你带来了钥匙。”
“是。”阎无诧异的回答道。
“你把钥匙递给一个人。”
“?”
“那人和你素不相识。”阎无注视着少女,那异色的双瞳似乎能摄人魂魄。
“!”
“然后你转身离开了房间。”阎无一阵眩晕,几乎要倒地。
“...”
“我叫你来到这里等我。“
“来到这里...等你。”
阎无回过神来,感觉身体有些异样,自己坐在地板上,面前的少女问道:“有什么要传达给我吗?”
“额。”阎无迷茫的望着少女,记忆浮现,来到骸京大学,古典教堂,把钥匙给,给了一个老人,然后,对,有人叫我在校长办公室等她,告诉她,“老师要我传达一句话。”
“?”
“树唯...独果。”
少女的眼神突然变化,阎无从她眼中读到了痛苦与愤怒,喜悦与贪婪,但最多的,却是暧昧。“这样啊。”少女突然显得非常的局促不安,一摸绯红浮在雪白的脸颊上,看起来非常的,“可爱。”阎无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只得把脸撇开。少女双手捧着脸颊,小声道“还是这么狡猾啊,撒。”
“您说什么?”阎无转过头迷茫的盯着少女,少女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都忘了这回事了。”白皙小型的的手伸过来把阎无拉起,光是碰到那娇嫩的小手阎无内心油然而生负罪感。然而,在起身起到一半时,少女的手却从阎无手中滑走,“额!”阎无跌回地上,痛的皱起了眉。“这次不抓紧,会和上次一样喔。”少女微微偏着头,巧笑嫣然。
“那么,初次见面,我是奥斯维辛·路德维希。”
“骸都·阎无。”
“真是冷淡。”奥斯维辛右手处闪过一丝微蓝。“叫我奥斯维辛就行。”
缓过神来,奥斯维辛温软的嘴唇已经贴在了阎无的嘴唇上,甜腻温暖的舌头顶进了阎无的嘴里,两人唾液交融,唇舌缠绵...之前,奥斯维辛停了下来,两人嘴唇之间的距离几乎可忽略不计,气息交融。
“呵...”阎无被轻轻推开,奥斯维辛用手指轻轻揩了一下嘴角,“到此为止,圣母玛利亚。”奥斯维辛看着阎无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十分满足,“算了,反正也不会和其他人练习。”
阎无还是一脸茫然,这突然的展开让他不知所措,“话说回来,毕竟这下你也要留下来了,今晚你暂时住在校内旅店吧,就在河堤附近。”奥斯维辛转身“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就在阎无鞠躬告退时,奥斯维辛轻轻哂笑道:“希望你知道你来到骸京的意义所在。”阎无微微皱眉,不作回答。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穿过种满各色玫瑰的小庭院,横穿石板路到达河堤,河对岸有一座红黑两色的建筑,大门门帘上印着“安”字,阎无左右环视,前方有一座古式石桥,“就是那里。”阎无缓步向前,环顾四周风景,骸京大学其实是很大的概念,骸京旧称骸都,古时为教权国领土,联邦建立后一度把骸都作为首都,一直到“撒皇侵略战”(又名“共和国自由战争”)中,共和国荣誉皇帝路德维希·撒击溃联邦第二和第三集团军占领骸都,并签订《骸京补偿条约》将骸都定为共和国法定领土,更名骸京,一直到骸京落日战之后骸京审判为止,骸京一直是共和国东方基地。所谓“东西皆取,四通八达”,骸京是大陆的中心地带,向北可至自由地,北冥,向南可至方寸,南海,西方地形复杂,西北为大沙漠无根及诸多戈壁,西南为群山江源,正西是狭窄的西部平原,连接着共和国的古城,尽管大陆面积较小,但共和国还拥有大片的岛屿与殖民地,东方直到如今联邦首都——东都(旧称明都),作为公共地带之后,联邦与共和国签署《补充典》,在此成立骸京大学,并东西皆取的组织了骸军,以维护骸京的自由性,自此,大量学者,战士涌入骸京,而这整个集体,就是骸京大学。
阎无回想这一段旧事时却非常困惑,既然共和国与联邦都希望占据骸京,为何会签约给予骸京这样的自主权,甚至于允许拥有军队,把骸京大学变为一个几乎独立的地区,也许是互相忌讳过深,也许是保护过度,但是,真相却难以知晓。
胡思乱想着,阎无发现早已走过石桥,正站在码头附近,但是阎无马上察觉了异样,时间。这里天色已经相当的晚了,而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时不过两点,一定有问题,周围没有其他人,但是,码头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已停泊了一艘巨大龙船,张灯结彩,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骸京大学 校长办公室
“奥斯维辛阁下似乎有点心神不宁?”仍然穿着黑斗篷的高个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这次阅读不知道时间会有多长,看样子我们骸京的良心这段时间只好请假了,那么?”奥斯维辛没有看文件,只是把玩着一只精致的银色怀表,表盖上雕刻着如同蜘蛛网一样的纹路,纹路一侧扭曲成人脸形状。
“鉴于这种情况,非常抱歉。”黑斗篷回到。
“真相是可怕的东西。”收起怀表,奥斯维辛开始在右边柜子里翻找东西。
“学者在这方面的天赋真是惹人嫉妒。”黑斗篷叹了口气。
“那么,下一次,由谁来呢?我可不想和这些学者打交道了。”
“我还以为阁下对学者并不是这么反感,但是我们并没有其他选择。”
“可惜这种时候他们没有别的用处。”奥斯维辛终于在文件堆里翻出了一份泛黄的文件,然后不做声了。“也只剩他了。”
黑斗篷见状,鞠了一躬道:“信息分解之后会第一时间呈报给您。”然后退出了办公室。
然而黑斗篷离开后的办公室里,却散发出别样的气息。
“知识啊,知识啊。”奥斯维辛蜷缩在座椅上,“还是这么高贵呢。”奥斯维辛紧紧把文件抱在胸口。“其实只要有你就不需要别的了呢。”少女小声的埋怨着,“撒!”
走出办公室的黑斗篷在门口稍微停留一刻,离开时的步伐变得比之前轻快得多。
码头 龙船登船梯
“贵安,阎无君。”慵懒娇媚的女声从背后传来,一种恍若隔世的奇妙感情涌上心头,左手突然接触到娇嫩细腻的肌肤,阎无被人从背后牵住了左手,“这边,阎无君...”接下来的话阎无没有听清,因为龙船上突然放起了烟花,空中烟花的爆响声声相合,色彩斑斓的光影交相辉映,水面荡涤起烛光,一盏盏花灯以龙船为中心,四散而开。阎无转过头,妖艳绝美,形体纤美的少女以和服袖口掩口轻笑,斑斓光彩倒映在那双微光闪烁的血色妖瞳之中,明眸雪肤,弱柳扶风,姽婳无双,芳华绝代。少女侧带白色的鬼面,身着绘有鬼影与血莲的黑色和服,木屐白袜,纤纤左手从地上拾起携一盏红色引渡明灯,阎无心底暗惊,一个素不相识的名字涌到嘴边,可是,她是谁呢?
最后的烟火停息,一盏孤灯缓缓荡至空中,借着微光,可窥见刚刚的烟火表演留下的正在席卷吞噬的烟雾罗尘。少女把上身微微前倾,阎无听见她的呢喃“花灯千夜,明都千古...卿苦多情,不知……归路。”
正在阎无出神时,龙船上的声音涌入耳中,吹拉弹唱,觥筹交错,**,不堪入耳,“居然...”阎无这才发现,这富丽堂皇的龙船,竟是花柳红尘之所。
少女屈身施了一礼,做出请的姿态,阎无略一定神,“这是你的遗言吗?”“唉...”少女诧异的望着阎无,”阎无君,已经不需要人家了吗?”一股刻骨铭心的绝望感浮现在少女绝美的容颜上,阎无心头微微发颤,继而开口道:“不,失礼了。”少女紧张的咽下唾液,能深刻的感觉到,阎无,至少她口中的阎无,对她来说非常重要,一语得卿生,一言致卿死。阎无暗惊,如果这真的是遗言的话,那么强度几乎已经和老师曾经讲过的传说接近了。
在少女依偎下,阎无合眼,嘴唇微动,“让我听见,世界的流动...”
一股死寂以阎无为中心扩散开来,对阎无来讲,这个世界的流动已经放缓到可以被感知。少女的低语,龙船的喧嚣,一瞬间无影无踪。死寂,一切都陷入死寂。
“嗡...嗡...”一声强过一声,阎无的右手萦绕着黑色的雾气,死寂的世界摇摇欲坠,“......”阎无踏前一步,右手中的黑雾凝结而成一柄古式长刀神速斩出,死寂停止,龙船,花灯,**,一瞬间统统归于虚无。
“呼...”阳光略略有些刺眼,阎无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仅仅一刹那,那漆黑如墨的黑色瞳孔里闪过森森寒意。身处河堤的阴影里,外面艳阳高照“额...”阎无握紧少女细腻的小手,体温略低,但是非常柔软。那个徘徊在脑中的名字被痛苦压迫了出来“薄...樱...鬼”,咀嚼这个名字时,心脏莫名的刺痛,“这是...”。阎无感到温热的液体溢出眼角,嘴唇微动,如梦呓一般“长安...薄樱鬼。”
柔软温暖的触感从背后传来,“这就足够了,人家已经很满足了。”阎无被少女从背后搂住,“想不起没关系,人家会一点一点告诉你的,用你喜欢的方式,在你想听的时候。”阎无感到一阵阵眩晕,长安·薄樱鬼把脸贴在阎无背上,“不舒服吗,小睡一会儿吧。”薄樱鬼跪坐在地砖上,把阎无的头靠在腿上,阎无似乎很痛苦的微睁着眼睛,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薄樱鬼纤细的手指拨开阎无的额发,“人家会一直在这里的,睡会儿吧。”阎无表情放松下来,终于合上了眼睛。
午后河堤的阴影里,阎无沉沉睡去,薄樱鬼哼起一支古色古香的东方小调,抚摸着膝上的沉睡者,风,阳光,潮水,全都安静下来了一般,空气中弥漫着浅草阳光与花香,安谧的气息萦绕四周,薄樱鬼爱惜的拂过阎无的脸颊,宠溺的注视着少年,小调声渐拉长,越过白石河堤,越过涓涓河流,越过骸京的黑色建筑与更远的绵延山脉,直至逐渐黯淡的苍穹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