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扫帚?我没听错吧……”
“……嗯。”
“你不会要说,还带着顶尖尖的帽子什么的?”
“对对!”
莫娜边说着,还伸出双手在头上比划,好像是想勾勒出尖顶帽大大的帽檐。
“罗茜小姐也见过吗?”
如果硬要说的话,倒是在小孩子看的绘本上见过,具体是什么内容的绘本并不清楚,「如果不听话就会被这样的可疑女人带走」,家里的女佣就这么拿着书吓唬她的话语罗茜还记得,只是那人是什么时候被解雇的已经想不起来了。
“你是在逗我么……”
罗茜不以为然的笑着。
“是、是真的——”
莫娜不由得坐在沙发边沿向前探出身子,但即使和对面坐着的人距离近了,对方的信任却没有跟着变近。
“你相信吗?”
罗茜看看还在吃早餐的尤诺。
“为什么不信?”
看着他边嚼着食物边向自己投来质疑的目光,罗茜没再说什么。
「好吧,我也差不多知道你们关系很要好了,为什么要在这里自讨没趣呢」
不知道是不饿,还是讨厌吃,盘子中的香肠和奶酪都被剩下了。吃完早餐的尤诺起身回卧室换衣服。
罗茜有些不高兴地「目送」他离开,随后侧过身子,在双人沙发上躺了下来。
好歹也是穿着同样制服的人,他还真是一点作为同伴的自觉都没有。
“那么「扫帚」什么时候来接你?”
“之前约的是今天上午呢。”
莫娜回过头看了看墙边立着的浅褐色座钟。
“应该不久就会来了吧。另外不是扫帚,是人啦,人。”
「咚咚咚」
近处传来敲击木板的声音,房间的门半开着,门口并没有人。
「咚咚」
声音是从与门相反的方向传来的。
背对着落地窗的罗茜只是抬起身想看看是什么声音,下一刻就惊讶的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穿着一身漆黑服饰的人,几乎是把脸贴在了玻璃上,一手挡着阳光「飘」在落地窗外的小阳台向着屋子里面观望。虽然没有带帽子,却还真骑着一把扫帚……
落地窗并没有锁,从外面也很好打开,但是来访者似乎觉得应该先征得屋主人的同意才行。不过真是碍于这种礼仪的话,或许走正门会更好一些。
“哇,赫米前辈!”
莫娜跑到落地窗边,把窗户打开了将赫米迎进屋子里。
黑色连衣裙,黑色长袜,黑色皮鞋,有着红棕色自然卷头发的少女从浮动的状态落在地面,拿着扫帚从外面走进来前还对着玻璃窗整理了稍显凌乱的头发。
“我还想着会再去一次祖卡尼亚呢。”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飞」在路上的赫米收到了莫娜发出的知回鸟的消息。
“真是麻烦您又来一趟——”
“嗯?”
赫米伸出手指来回摇晃。
“啊,我是说,十分感谢,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赫米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罗茜盯着这位衣着奇怪的少女,因为是一身黑色的装扮,胸前别着的风铃草图案的白色胸章就格外显眼。
「这是,协会那边的人?」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沙发虽然比较大,但还不足以将罗茜埋没进去,然而赫米像是没看见她一样直接被桌子上的食物吸引去了目光。
“哇哦,有奶酪呢,我能吃吗?”
「喂喂,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罗茜在内心小声说着。
“嗯,都给你哦。”
“诶?可以吗?”
“没关系啦,反正尤诺从小就不喜欢吃这个。”
莫娜把几个空碟子放在一边,把装着奶酪的那个端给了赫米。
“原来是不喜欢吃才给我呀,真是小气呢。”
“不、不,我再下去拿些吃的……”
“开玩笑啦。”
赫米拉着似乎准备离开的莫娜,让她也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凑到莫娜耳朵边小声问着,“我是不是来早了?”
“嗯?没有啊。我刚刚还想会不会消息发的太早,现在看着还好赶上了。”
“毕竟早起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赫米露出了自信的神情,之后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环视了客厅。
罗茜觉得对方差不多是注意到自己了,露出礼貌的微笑,但是赫米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就扫向了别处。
「你眼神不好吗姐姐?」
罗茜笑的都有些僵硬。
“话说那个孩子呢?”
“啊,你说尤诺吗?”
莫娜伸手指向通往卧室的门,刚巧尤诺也换好衣服从房间中走出。
因为发现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尤诺稍稍愣了下神,不过很快就认出了对方。
“好久不见,赫米前辈。”
“哦哦,还真是几年没见。长高了呢,少年。”
赫米露出爽朗的笑。
她曾经在协会见到过尤诺一次。当时瘦小的男孩子,已经长大了,而赫米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尤其是对衣服的奇怪品味上。
“什么?所以你们三个都认识的吗?”
罗茜忍不住问了出来。
“另外居然真的有人会骑扫帚飞啊……”
“嗯?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赫米对这件事反应倒是很平淡。
“不算奇怪吗?”
“说起来,第一次在浮岛上见到莫娜的时候,她竟然试图用火球把我打下来……这种行为才是奇怪的吧。”
“……那个……真是很抱歉……”
其实是克洛洛的恶作剧,大概是想对曾经的事情做小小的报复。结果是赫米就直接当成空中躲避球的游戏,和她周旋了许久,似乎本人还玩的十分尽兴。
“不如也带你体验一下,这位……”
“罗茜。”
“嗯,罗茜小姐。”
“唔,谢谢你的好意。”
罗茜并不想要这种体验,甚至觉得这种行为可能看起来都有些蠢……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是不是要准备返程了?”
“唔,嗯?”
赫米似乎意识到对方是在说自己,连忙解释。
“我只不过是习惯了夜晚行动,因此来早了呢。你们不必在意,我连休到明天呢。”
准确的说,是从上级那里拿到了难得的带薪休假。以前倒是会以各种理由把她的申请拦下,这次却很轻松就通过了。早知如此,再提前两天的话就能跟着莫娜在这里好好游玩一番了。不过现在应该也还不算晚。
“但是啊,黛拉公主已经通知了希望我们能早些回去嘞。”
“诶?是吗?”
赫米看向罗茜,但是对方却像是有些心虚地把视线错开了。
“毕竟这房间就只订到了这个时间啊。”
这句话倒是真的。
“那不如休息一下晚些再走,我的房间就在隔壁呢。”
莫娜提议着,罗茜也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然后再体验一下这里的温泉如何?协会那附近应该很少有温泉吧,机会难得哦。”
“算了,干脆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啊,好。”
莫娜一边回答着一边站起身。
“那等我一下,我回去换下鞋子马上就来。”
看着离开房间的莫娜,赫米也走到沙发边上把扫帚握在手里。
墙边的座钟时间指向了九点的方向,落地窗的光映亮了壁纸上绘出的金色花纹图样,墙上作为装饰的风景油画色泽也变得鲜亮了许多。
阳光还没有到刺目的程度,赫米却眯着眼睛看向罗茜。
“对了,克洛洛希望你能代他向公主问好呢。”
这身装束配以诡异的笑脸,真就像是画册上的魔女。
“某些无意义的事情,还请以后不要再做了。”
原本是想让尤诺带的话,但是她觉得似乎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
“什么意思?”
罗茜露出带有些困惑的笑。
赫米拿着扫帚在地板上敲了敲,像是要抖去灰尘一样。但那当然不是扫地用的扫把,自然本身就十分干净。
“虽然贵为公主,但她还没有这个权利干涉学院的实践课呢。”
“实践课?”
尤诺有些在意。
“发生了什么事吗?”
“唔,莫娜没有和你讲么?”
他摇头否定。
“既然当事人都没有怎么在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赫米耸耸肩膀。
莫娜从隔壁返回,来时就没带什么行李,现在也是两手空空。
接受了来时头发糊一脸的教训,这次提前把头发扎起在一边。
落地窗敞开着,扫帚横躺着漂浮在小阳台上。
赫米坐在扫帚靠后些的方向,莫娜左手绕过她的腰际,右手从肩膀处绕到后面,看起来像是被「公主抱」一般的姿势坐在赫米面前。
虽然来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现在依然觉得十分不习惯。
莫娜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向着尤诺和罗茜挥手告别。
神言围绕着扫帚飞速旋转,光亮逐渐变强,扫帚逐渐向上浮到空中,在地上卷起的气流把窗户边的纱帘也吹了起来。扫帚把的位置出现了另外一种绿色的光圈,和原本的光亮交织在一起,渐渐到达了比旅店更高的位置,然后被这光牵引着向远处飞走了。
“刚刚你们说的是什么事?”
“我可不知道啊。”
罗茜伸了个懒腰,也离开了房间。
旅店的建筑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像火柴盒子一样被森林遮盖了。
依稀还能看到远处群山雪白的顶峰。
“这个扫帚,是和飞艇差不多的东西吗?”
来的时候就想问,但是一路上却都吓到忘记了。
“飞艇只要被送入环湖的上升气流区域,后面的就交给风就可以了。而现在的这可是真的「飞行」呢。”
“是赫米的魔法吗?好厉害啊。”
“嘿嘿,其实也不是啦,是因为有魔法式在。”
她伸手指着前面的位置,
“喏,就是那个东西。”
莫娜小心地向自己的身后看去。
扫把的木柄末端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里面嵌入了一个如钢笔帽大小的绿柱石。石头中心被刻印了一排神言符号,围绕着石头一圈还散发着浅绿色的光芒。
“正因为有它在,才让我们现在没有直接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啊,不过有我在,掉下去应该也没关系呢。”
赫米的魔法,就是让物体「浮动」。
但是仅仅是浮动而已,像这样在空中快速行进是她无法只依靠自己的魔法就能办到的。
“是带有附着式的宝石吗?”
“嗯,是珂洛丽留下的,珍贵的宝物。”
“珂洛丽……”
听妮恩所说,是克洛洛的姐姐,但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知道珂洛丽最初有什么想法,但她似乎做了很多这样的石头。这小小的一颗宝石,可是费了我好大力气才从克洛洛那里要来的。”
“看来克洛洛很喜欢自己的姐姐呢。”
“反正以前他只要是碰到珂洛丽的事情,就会爱闹别扭,生怕姐姐被别人抢走了似的。”
虽然最后,还是被抢走了。
是被「死神」这个他无法战胜的存在带走了。
“对了,克洛洛有说过你和珂洛丽长得有些像吗?”
“没有……”
“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突然想到了那个孩子呢。”
“是么,从来没听他讲过自己姐姐的事情。”
或许是太过珍视,连着记忆一起小心收在了心底,珍视到不想与别人分享。
“那孩子现在好像稍稍改变了一些呢。以后也拜托你能多多照顾他。”
“即使不拜托,我也会的啊。”
无论是作为学校课程的「前辈」,还是作为「表姐」的身份,莫娜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他可以依靠的人。
“是啊,真是太好了呢。”
因为是依靠在赫米怀中的姿势,莫娜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
在她看似开朗的性格之下,也有一小块柔弱的地方。
「这是姐姐给你的」
那一天,克洛洛把绿柱石交给了赫米,因为装饰在宝石一头的银制底座上,刻着赫米的名字。
「还有这封信」
是时隔许久才从封存的箱子中发现的,夹在珂洛丽还没读完的书本中,写满了感激的话语的信。
明明该道谢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该道歉的人,也应该是自己。
「以后也拜托你能多多照顾他」
其实是珂洛丽对赫米讲过的话。
「你这种好像自己就要不在了的想法,我才不会接受」
赫米冲着坐在床上的珂洛丽大声说着,珂洛丽苍白的脸上是依然温柔的微笑,但是赫米自己却哭了起来,就好像是要替自己的好友表达情感一样眼泪丝毫停不下来。
「我才不会接受」
这是她对珂洛丽说过的最后的话,是如果知道那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绝对不会讲出的话。
“如果当时是你的话,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吧……”
“诶?你说什么?”
莫娜微微抬起头,
“被风的声音盖过了呢……”
“我说让你抓紧啦——”
“唔啊啊——啊——”
明亮的光滑过天际,向着遥远的彼方。
* * * * * * *
太阳从地平线消失,夜晚如期而至。
高过膝盖的野草丛中混乱的分布着已经无法拼凑起来的建筑残骸。
一处还算高的断墙上,坐着银色长发的少女,以及拿着奇怪羊骨面具的少年。
“她们看到的这里,是什么样子呢……”
“应该还不坏吧。”
普兰恩戴上面具,眼前被木质建筑塞满的小镇,除了房屋和道路的排列有些凌乱,也还算是有着居民居住的普通地方。而把面具摘下后,破败而又些阴森的景象就又一次充斥了视线。
“人都已经离开了,还有必要再「欣赏」这个景色吗?”
对于眼前的画面,普兰恩恐怕是早都看腻了。
“是啊……已经离开了……”
烛看着在夜晚中陷入熟睡的人们,轻声低叹。
残垣断壁之间,「居民」停止了活动,或是仰躺在杂草丛中,或是坐靠在断壁上,都闭上了双眼进入梦乡。
还保存有同人类一样的日出而起日落而眠的习惯,这些已经称不上是人类的物体还在按照最原始的本能行动着。
既无法升入云端的圣殿,也不能坠入地下的雾海,只能在这里徘徊的人们,永远在重复着各自生前的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那也是彼此间没有任何干系的一天,因此放在一起时,也只能勉强在不失控的前提下显得杂乱无章,到处都是不搭调的违和感。
以前还能把这里作为「游戏场」,比如从众多的行人中挑选一个,对他在下个路口会向左转还是会向右转进行猜测。但是时间久了,因为两个人都能正确的说出接下来的行为,游戏规则直接进化为一边闭着眼睛,一边描述眼前发生的事。
是的,即使不去看,也都能在脑海中描摹出这片遗迹中的场景。
“再看下去,除了增加伤感,还有什么意义。”
“可能看着这一切,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哈?”
“毕竟,是我「杀死」了他们啊。”
烛平静的声线没有任何起伏,望向遗迹的眼眸闪动着鲜红的色彩。
“我说你,过了这么久,也该释怀了吧。”
普兰恩将斗篷搭在少女肩上。
虽然是在这样的黑夜,也不会让人感到寒冷。他或许只是想表示对烛的关心,让她能感受到自己还不是孤身一人。
“原本你并不需要陪我在这里看这么无聊的东西呢……”
烛稍稍抬头,
“早些时候,就应该让你离开。”
“放在许久以前,或许是这样呢。但是现在,即使能出去,也会在回到现世的时候立即变成一堆白骨吧。”
普兰恩开玩笑地说着,
“说不定一阵风就给我刮没了。这么想来,还是待在这里会更好一些。”
烛露出有些为难的苦笑,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如果真有不得不离开的一天的话,”
少年望向天空的眼睛,流露出一丝期许,
“能麻烦你把我带回雷诺斯家吗……”
烛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匙拿的夜空没有星星,永远都只挂着一个不会盈满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