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夏言就知道什么叫任重而道远。
这会他倒是有点庆幸一件事情了。虽说老夏也是那个年代的人，但没有重男轻女，或者是其他类似的歧视心思。除了管理比较严格以外没别的毛病。
他们两个在客厅里坐下，男人也小心翼翼搬过来一张椅子陪坐着。
至于那位周倩同学，没地方坐，就只能站着。
夏言稍微看了看周围。
地上铺的是地革，墙上没有墙纸一类的装饰，是最普通的砂质墙面。倒是很符合拆迁安置房的一贯风格。身下的沙发也是布艺沙发带了一层木架子，坐起来屁股发硬，疼的很。
虽说方景家里看起来也不怎么样，但人家正儿八经是国企职工家庭，看起来环境差只不过是因为房子分配的早。实际上人家正经不差的。
两个人坐下，夏言想了想，还是自己让了个位置，好让那位周倩同学能坐一会。
“你干啥！”男人一瞪眼睛：“人家老师还没坐呢……”
“周倩爸爸。”夏言赶紧打了声招呼：“实不相瞒，我这有痔疮，坐着屁股疼。站会，站会挺好的。我们也不多打扰，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可以吧。”
“这……好吧。”
他正襟危坐，就像是小孩子等着提问一样，看起来颇有些好笑。
夏言又不了解情况，纯属胡诌的。真要发言当然还得看她。
韩老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始发问。
“周倩爸爸，我想问一下，平时周倩妈妈不在吗？我有印象只有开学的时候见过她一次。”
“那不在家，他去南方打工的嘛。”男人咳嗽两声，瞄了一眼烟灰缸，似乎想抽烟，但看屋里两个老师，还是忍住了。
她又问：“我想问，周倩平时在家，学习态度怎么样呢？”
“她有个啥态度我咋个知道嘛。我也上班，搁工地，天天回家都可晚，一回家就看她睡觉，生闺女就是不行，赔钱货，还不如要儿子……”
夏言咳嗽了两声。
男人连忙住口。
韩老师再问：“请问您最近有了解过周倩同学的考试成绩吗？”
“那我不知道。”他一摊手，大爷模样：“反正考不上第一名就完蛋，我知道了有啥用啊？”
“……”
夏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考第一就完蛋？那他岂不是早完了！
这么多年了也没拿过第一啊。
面对这种态度根深蒂固的家长，他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韩老师无奈，干脆从包里拿出一份成绩单。
“您先看看这个成绩单可以吗。”
“哎，成。”
男人接过来看了一眼，看了半天，没看明白：“这是啥意思啊，这也不是第一啊。”
“我想问一下周倩爸爸，您 真的有成绩这个概念吗？她确实不是第一，但不是第一不代表成绩就不好。你知道吗，她最近几次的考试成绩全部都在年组前二十左右……”
她话锋一转，忽然变的严厉。而且夏言一下子就听出来她是在胡扯。
“你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吗，年组前二十是尖子生，清华北大都抢着要的。在市里都记了名字的，她出了什么事情是犯法的您懂吗，就是说如果她现在报警，你是可以进去拘留十五天的知道吗！”
虽然是胡说，却好像比什么事情都有约束力，一下子，吓的男人瞪圆眼珠，不敢说话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们这次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希望您少给周倩同学一些压力。您可以不要过分照顾，但至少不要过分关怀。恩……咳咳，夏老师，你跟这位家长好好谈谈吧。周倩，你跟我来一下。”
她带着周倩去里面谈话了，夏言自己跟这男人坐在一起，总觉得浑身都不适应。
男人纠结了好一会，才问夏言：“小老师，这……我骂我闺女咋还犯法呢？”
夏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开口说：“不是犯法不犯法的问题。你想想，每年高考的时候都封路，还有警车，你见过吧？”
家长赶紧点头。
“所以说，法律是保护他们的。我知道您成才心切，或者还有别的想法，但你这么做真的是违法的，旁的不说把你抓去拘留十五天，你也顶不住不是？”
看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夏言也稍稍松了口气。
愚昧是愚昧了点，但也有愚昧的好处。最起码的，好骗。
他又纠结了半天，才问夏言：“小老师，抽烟不？”
“不不，不抽，不会。”
“那……我抽一根？”
“呃，请便。”
他开始吞云吐雾，烟雾缭绕间，透露出一张同样迷茫的脸，估计是在想，我就教育一下自己孩子，咋就犯法了呢？
夏言又跟他闲聊了几句，随便问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顺便强调了一下打骂高三学子是违法的这件事情。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才见里面两个人出来。
“行了，基本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周倩爸爸，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哎，行，行！”
男人赶紧上前，千恩万谢送走了夏言两个人。
等他们走后，他看了一眼站在沙发边上的周倩，想说点啥，又不知道咋说。
“你说我怎么就违法了呢我就……”他嘀咕了两声，到底还是没再张口。
“行了，刚才那个小老师说了，你是那个啥，尖子，那你回屋去吧。”
他摆了摆手，收拾东西准备上班去了。
……
……
非常人用非常手段。跟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夏言算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一直到走出他们家老远，他们两个也只是推着电动车，迟迟没有上车。
“义务教育，真的是很重要呢。”许久以后，她才轻叹一声，轻轻抱着夏言，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以后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不会那样子吧。”
夏言先觉有些脸红耳热，随后就坚决摇头。
“当然不会了！”
“啊，是啊……毕竟你是个好孩子嘛，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应该也会是个好父亲吧。”她微微摇了摇头：“好了，不想那些了，我们走吧。”
“恩。”
回了家，当天晚上，夏言的纸上多了一种眼睛。
流露出深深的悲哀。
不是她的，是那个女同学的。
就算今天他们去劝过一次，毫无疑问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估计坚持不了几天又是固态萌发，除非他们盯着人家一辈子。
但，也总算能让她在高考前稍微的有那么一两天的休息时间，不至于压力过大。
他转着笔，看着眼前几种不同的眼型，再看着桌子上没画完的草稿，深深地叹了口气。
夏言终于知道他缺什么了。
缺的是阅历。
没有见过大千世界，没见过世事无常，怎么可能画得出那种真实感。就算受人追捧也是虚假的。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真实感啊……”
夏言也一声长叹，收了东西，准备睡觉。
他躺在床上，抱着她的腰肢，心里在想，或许，明天可以开始画那副肖像画了。
【P·S·新的一个月了，万分感谢上个月所有投月票、打赏、收藏、点赞、吐槽、评论的朋友。为避免影响读者观感，就不一一感谢了。考虑到有点沉重，这两章一起发了。下一章开始恢复以往风格。晚上八九点钟还有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