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遇到高中老师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夏言脸上不动声色，手上在飞快的敲击屏幕。
大学毕业以后，他应家里安排回来工作，又被家人催着去相亲。
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高中时的授课老师！
夏言人都傻了！这对象也是能谈的？
好吧，倒不是说他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
事实上，韩老师年纪并不比他们大太多，据说是某师范学校毕业后就来了他们学校，算起来也就和他们差了三四岁。
她年轻，教学水平却很老道，听过她讲课的领导没有不满意的。
她很好看，但并不高冷，和当时那些同学都有共同话题可以聊，被很多爱美的女学生引为知己。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现在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对方！
正是冬天，夏言却满头是汗，他提起羽绒服，满脸歉意的行了个礼：“抱歉，韩老师，我还有事，我，我先走了！”
“……等一下。”
韩老师随手脱了羽绒服，放在长椅上。里面是一件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
她说：“怎么了，夏言，你很讨厌老师吗？”
夏言忙摇头：“不，不是，我就是，呃，我有事。”
肯定有事啊！怎么敢跟老师谈恋爱啊！
“先坐下吧。”
她笑了笑，说：“就这么回去，你也不好和家里人交代吧。”
于是夏言就只有重新坐了回去。
“还是意想不到呢，居然和自己以前的学生坐在一起。”
她端起咖啡杯，小口啜饮了一下，然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好像有些不合心意。
她说：“我们就随便介绍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吧。当然，你的情况老师是很清楚的。”
“你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你最小。哥哥叫夏风，姐姐叫夏雨，所以你，你叫夏冰雹？”
夏言无言：“我叫夏言。”
她哦了一声：“炎热的炎？”
夏言摇头：“语言的言。”
她问：“为什么？”
夏言这次答得很快：“立德，立功，立言。我父亲是老学者了。”
一板一眼的交谈着，渐渐的，夏言不怎么紧张了。
然后他才想到，韩老师明明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还故意这么问，或许可能是为了打消他的紧张。
夏言悄悄松了口气，开始和眼前的她愉快交谈起来。
她说你还记得那时候，班里成绩最好的同学叫方景，你排第二，却怎么学也追不上他。
夏言点头说是，我万年老二了。好不容易追上一次，结果批卷老师还因为他卷面工整加了两分。
夏言说老师你有一天穿了件米色的裙子，挺好看的，当时我们还拍了照片。
她说是吗，我也挺喜欢那件衣服，不过现在已经不穿了，款式有些老了。
从过去说到现在，倒有些相谈甚欢。
大概是因为相熟却又陌生的原因，夏言渐渐说起了一些无法和家里人讨论的话题。
“我本来想着读研的，可是家里安排我回来走事业编，我就只能回来……”
韩老师笑笑，忽的问他：“那你呢？你怎么想？”
夏言沉默。然后，他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
“我不知道。”
夏言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二十年来，他没有违背过家里的要求。反抗这个词语并不存在于他的词典当中。
她似乎有些动容，点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夏言借着喝东西的功夫，仔细看了她一眼。她下巴上有一颗精致的美人痣，中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半张脸，显得整个人知性且成熟。
“是吗，不知道啊……”韩老师看了一眼时间，说：“现在还早，去我家吧。”
夏言悚然一惊，瞬间战术后仰。
夏言：……
夏言：？？
夏言：！！
夏言：OxO！
夏言慌了：“老，老师，我还，我还小，而且是不是太早了点……”
“想什么呢？”她笑笑：“有些你以前的东西，我带你去拿一下。”
夏言：哦…
白激动了。
不是，没激动，就是有点期待。
不是，也没期待，就是有点…
算了，走吧。
路不远，暂且走着去就行。
转眼就到了老师家里，她先进去换了鞋，然后才是夏言。
“夏言，你坐啊。”
给他接了一杯水，那边韩老师进了杂物室四处翻找起来。
夏言握着那杯水朝杂物室看了一眼，昏黄灯光下，韩老师俯着身子翻找什么东西。
一条弧线，看的夏言有些口干舌燥。
可能是暖气开太大了吧。
他这么想着，将那杯水喝了个干净。
不多时，韩老师抱着个纸箱子放在了茶几上。
“你看看吧。”
于是夏言站起来仔细翻了翻。
原来，里面都是韩老师上课时曾经没收同学的东西。
夏言他手掌落在一沓覆灰的白纸上，动作却微微有些停滞。
A4纸上，勾勒着色彩鲜明的线条。
“都是你们那个时候的东西。”
韩老师轻声说：“大部分，毕业的时候都还给你们了，有的没人来领，我就自己收下了。”
夏言抿了抿嘴，将那沓白纸翻开。
这些，都是他的。
纸张上的画面，一笔一划都透着简陋和稚嫩，可是画的却很用心。
他以前有个梦想，就是当漫画家。
他努力过，自我感觉画的还不错。
后来，父亲说，停了吧，漫画没前途。
他说好，然后他就停了，再也没尝试过。
时至今日，他偶尔还是会画两笔，但已经没了当初的心思。
现在，却看到了他曾经的作品。
他抱着那沓画纸，颓唐的坐在沙发一角，眼神空洞的像个死人，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老师静静站在一旁，轻声说：“所以呢？你怎么想？”
夏言摇头：“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目光敏锐，盯着夏言，说：“你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吗？”
“我……”夏言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事业编挺好的，旱涝保收，而且家里也有关系，我挺喜欢的。”
“真的吗？”
她看着夏言，眼神像是一把刀，刺进夏言心里。
他疼的要命，一下子跳了起来。
然后夏言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些过激，慌忙摇了摇头。
“老师，我，我得走了，我要回家了，不早了，我，我回家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
她在后面，将那一沓纸给了夏言。
“收好，你的一沓。”
夏言哦了一声，匆匆接过，踉踉跄跄的下了楼梯。
站在楼下，他随手一丢，那沓画稿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他定在垃圾桶边看了又看，然后决绝的转身。
一步，两步，三步。越走越远。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站住脚步。
看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雪在下，越来越大。
他半蹲在地上，哭了。
夏言想，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回家就好了。
不要反抗了，乖乖的接受安排就很好了。
可是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呢！
“我就只是，只是想自己选择一次，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他拼命擦着眼睛，感觉自己哭的好傻。
一定很丑吧。
哭着哭着，雪忽然停了。
他抬头，看到韩老师撑着伞站在他面前，手里夹着那份画稿。
“你丢的东西，我帮你捡回来了。以后，不要再弄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