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她打着那把伞，说：“我送你回家。”
夏言沉默的点了点头，双手接住那份画稿。
伸手拦了一辆车，二十分钟以后，到了家门外。
“上去吧。”
韩老师看着他，眼睛里含着温吞的笑容：“有事情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夏言嗯了一声，默默的上楼，开门，再进屋。
客厅沙发，老夏翻着一份机关报纸。
他头也不抬，问：“怎么样？感觉合适吗？”
夏言沉默，然后坐下。
觉察到夏言的异样，老夏放下报纸看了过来。镜片下面，一双眼睛锐利的像是鹰隼。
他问：“怎么回事。”
夏言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去。”
老夏冷笑：“不行。必须去。”
夏言说：“我想画…”
老夏不等他说完就开骂：“你想个屁！你说不去就不去？不想去你赶紧滚蛋，别在家里碍眼！”
夏言抬头直视老夏，二十余年来第一次说出反抗的话语。
“我想画漫画。”他重复：“我想画漫画。”
老夏满眼尽是不可思议。
许久之后，他摘下那副玳瑁边眼镜，手指有些许的颤抖。
屋子里开着暖气，气氛却格外的冰冷。
压抑了许久，老夏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
“一年。”
他对夏言竖起一根手指：“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内，拿出成绩给我看，让我知道，你能靠这个生活。做不到，就给老子滚去上班！”
夏言的眼睛里有些晶亮，下意识的问：“真的？”
“还能是假的咋？老子五十多岁的人，豁你个龟儿子？有儿豁你的时候，还不如出去找几个老太太跳广场舞！”
旋即，老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滚蛋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夏言哎了一声，便换了衣服准备出门买东西。
目送夏言离开，老夏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老子的，哪个还能真就不近人情啊？可你怎么就不知道啥是为你好呢！”
……
……
夏言哼着小调下了楼，目光偶然转换，却见韩老师正聘聘婷婷的走着，还没出小区。
他想了想，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韩老师。”
他轻唤了一声：“谢谢。”
“哟…怎么不回家啊？”她眼睛里带着笑意，空着的那只手弹了弹夏言肩膀上的雪，顺手把雨伞递了过去。
然后，她才说：“发扬一下男士风格吧，你来打伞。”
夏言点头，举起那把伞，和韩老师一起向外走着。
一路到了小区外，韩老师转头看着他，笑问：“你是想送我回家，还是怎样？”
“呃…”
夏言没怎么考虑，就点了点头：“一起走吧，我送你。”
其实也没有多远。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掸了掸雪，夏言才合上雨伞坐进后排。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都不说话，身边就是韩老师，车子里散发着一股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让人感觉有些头晕。
为了打破僵局，夏言终于弱弱开口：“老师，其实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你的。”
她略略看了一眼夏言，唇角微微弯了弯：“哪种意义上的喜欢呢？”
夏言略显尷尬：“就是，那种意义呗……”
她笑的更开心：“那，你呢？”
夏言微微一顿，然后，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也一样。那个时候，几个朋友鼓动我写封情书，我就匿名写了一封情书，偷偷塞进你办公桌里。”
她点头：“我知道啊。”
夏言呆住。
这……
她说：“一看就是你的字了，很好认的。你写字的时候，如果最后一笔是捺，捺会扬的很高，特别明显。”
夏言哦了一声，有些郁闷。
好吧，他还以为事情做的很隐蔽呢，原来早就被人家发现了！
到了地方，付了车费，夏言率先下车，彭的一声打开了那把雨伞。
他撑着伞，两个人一步一步走向那栋居民楼。
眼见着到了楼下，她忽的定住脚步，不走了。
迎着夏言疑惑的眼神，她微微偏着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还记得老师叫什么吗？”
夏言先是点头，然后，蒙住。
是啊，老师叫什么呢？
一直以来都是韩老师韩老师的叫着，韩老师叫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她微微叹了口气，从夏言手里接过那把伞。
“以后要记住啊，我的名字是，韩君瑶。”
夏言忙点了点头。
她走了两步，忽的回头，随手把一张叠好的纸丢给了夏言。
“收好，你以前写的情书。”
夏言打开一看，顿时有些脸红。
还真是。
他的字体果然还是很明显啊。
情书挺简单的，上面还有折痕，曾经被他用折纸的方式叠成心形，不过几年之后的今天，早就已经被人抚平、折好了。
上面只有一句话，是夏言从《读者文摘》中摘抄的。
“如果爱情是一条路，你愿意陪我走完吗？”
不得不说，很矫情。
但当时的夏言真的很喜欢这种矫情。
想不到韩老师居然一直留到今天。
他红着脸把情书收了起来，却发现那把伞一直都在他的头顶，韩君瑶从始至终都没有走他太远。
她问：“看过了？”
他点了点头。
她便一如既往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先走几步试试吧。”
夏言蒙：“……啊？”
她略带埋怨的白了夏言一眼：“啊什么啊？自己写的，不要忘了。”
夏言哦了一声，终于反映过来。
他嘴角上扬，渐渐露出一副‘我很臭美，因为我真的很高兴，所以我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欠揍’的表情。
韩老师。
他曾经的授课老师，韩老师。
那些同学们所憧憬，却求之不得的韩老师。
在这个雪天里，打着伞，站在他面前的韩老师。
他抿了抿嘴唇，问：“我真的可以吗？”
“先给你个机会试试咯，男孩子要有点自信啊。”韩君瑶随手指了指楼上：“上去坐坐？”
“好啊！”
他没打算拒绝，或者说已经不需要拒绝，就干脆和她一起上楼进了屋子。
北方最大的好处，就是屋子里有暖气。
外面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屋内却像是炎热的夏日一样。
他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选购各种绘画设备。
冷不丁听见韩君瑶的声音。
“收货地址改一下吧。”
说完，她飞快念出了一串地址。
夏言微微抬起头，然后才反映过来，地址指的是他所处的这个房间。
“放寒假，用不着去学校。”她说：“当然是要好好看着你了。不然，想当个漫画家，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啊。”
夏言顿时失笑，然后随手改了收货地址。
在这里啊。
当然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