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以后,卧室,书桌前。
“你再笑一声,我真的打你了!”
“好,好,我不笑……”
夏言他拼命按着嘴巴,强忍着笑意,提笔飞快的勾勒着线条。
早餐已经吃完,该打草稿了,夏言在纸上画着简单潦草的线条,用作分镜。基本不用看出是什么角色,只要看出来这里应该有个人就可以了。
韩君瑶她在一边支着胳膊,饶有兴味的看着夏言的动作。
好一会之后,她才问:“我能试试吗?”
“行啊,只要有一个大概的分镜头就可以,哪怕画火柴人也可以。”
夏言没拒绝,毕竟剧本是韩老师写的,她脑子里肯定有画面,画分镜头比他要合适的多。
分镜头,其实就是一个参考,影视剧和漫画等作品都需要分镜头的存在。不需要多么精细的笔触,主要是用来描绘特定场景下的人体姿态。
换而言之,分镜头是哪怕初学者都可以绘制的。只要脑子里面有画面就可以。
夏言他自己刚刚画完一张分镜头,偶然一瞥身边,看她分了四格,一板一眼的描绘着。
虽然是火柴人,但画的还是很认真。
“韩老师?”夏言轻唤了一声:“分镜头,不是这么画的。”
她微微歪着头看夏言,笑了笑,说:“那不然怎么样?你教我啊?”
夏言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两秒钟,就点了点头:“好啊,我教你啊!”
他拿起自己一张画稿,仔细讲解。
“漫画的分镜头和电影的分镜头是不一样的。”
“比如说,漫画当中经常有一个人物占据好几格的跨页,或者是大半张脸都只占据一格的画面,也有一些会突出于格子,并非平行于格子的画面。”
“说起来,当然是很复杂的,我们画一下就好了。”
夏言他拿起一张白纸,放到了韩君瑶的面前。
她看了又看,然后转向夏言,轻轻摇了摇头:“老师还是听不懂呢。可不可以,再细致一点?”
夏言心里微微跳了一跳。
再细致。一点?
一点,是多少呢?
这是不是某种暗示呢?
还很纯洁的夏言认真的考虑了一会,感觉,好像想通了什么事情。
他凑近了一点,握住了那只手。然后,开始在纸上描绘。
“这样,然后,再这样。然后,是这样……”
她果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又或者说,还有些纵容他的举动。
挨得很近,鼻翼间的味道若有若无。
她不是那种天真娇柔的少女。诚如她所言。
她是,一个具有正常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女性。
这句话的重点是,成年。
“……这样,就好了。”
最后收笔,夏言松开手掌。
“就是这样。”
他摊了摊手,脸上笑容如故:“挺简单的,对吧。”
韩君瑶将那份分镜草稿看了又看。
细节之处,可见功力,哪怕只是这样的草稿,潦草的线条勾勒出的人物,分不清楚谁是谁,也没有背景的衬托,可偏偏就充满了画面张力。
真的很棒。
果然有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啊,可惜老天爷赏饭吃的时候总是偏颇的。
画的好的人,他怎么就不会写故事呢!
“夏言。”
“是?”
“再教老师画几张吧。”
“好啊。”
他走过去,揽着她的肩,握着她的手,将笔尖落在那张白纸上。
……
……
十几分钟以后。
她在画后续的分镜,夏言微微侧着身子看她,她鬓角头发垂下来,有些遮挡视线。
她伸手撩了撩鬓角,修长的手指拢在一起,穿过黑发,旋即又放开。
夏言想不通她是怎么想的,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魅力,但事实就是他们好像确实正在向着某个方向一去不复返。
他仔细的看着那个很撩人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像是有了什么感觉。
莽撞的兔子,就这么一头撞进他心里那棵树桩上。
他忽的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夏言想,可能是真的。
韩老师,我喜欢你。从上学那会一直都是。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韩君瑶偏过头,饶有兴味的盯着他。
“夏言,不画画,看着老师干嘛?”
夏言他眨了眨眼睛,说:“韩老师,我↘喜欢你……”
“怎么不大点声啊?老师耳朵不好,听不见你说什么。”
“韩老师,我……”
“大点声嘛。”
夏言说:“韩老师,我…我谢谢你。”
大爷的,喊不出来!这么小声还想处对象??
她意味不明的笑着,随手揉乱夏言的头发。
“你啊,是个不爱说实话的坏学生!好了,继续画吧。”
她随手展示分镜给夏言:“怎么样?”
夏言只能气馁的翻看起分镜头案。
越看,心里越惊讶。
虽然只是火柴人,但,和他脑子里的画面不谋而合。
剧本是韩老师写的,他看了,脑袋里有画面,分镜头就画的特顺畅。
而现在,她画的,和他想画的几乎没什么区别。
这种不谋而合,心意相通的感觉,真是很好。
他放下,千言万语说不出来,最后只剩下一句表扬。
她便笑笑,收回稿纸,继续描绘下一个部分。将这件事情做的十分专注,且认真。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手绘板上画着辅助线,心里思绪有些飘忽。
韩老师,她是怎么想的呢?那种明显纵容的意思,还有这种意外的亲密,是不是在告诉他某种讯号,也即是说,某种默认呢?
可夏言真的不明白为什么。
他冷不丁觉得耳朵边有股气,暖乎乎,痒痒的,刮的他心里都在颤。
“夏言,晚上还画吗?”
他一激灵,然后摇头:“可以不画。”
“是吗。”
她放下手稿,倚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在一起,看着夏言,说:“夏言?”
夏言嗯了一声。
“小夏?”
夏言:……
“小言?”
夏言一个激灵。
“小夏夏?”
夏言腾的跳起来。
“坏孩子。”
夏言抱着胳膊一阵激灵,看自己胳膊上鸡皮疙瘩,忙说:“韩,韩老师,你要干啥,你想做咩啊?你叫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做什么,叫着好玩。”
她坐回原处,随口问夏言:“有想过什么时候投稿?”
夏言才正色:“估计下周能画完,然后可以投稿。”
“哪家?”
“在研究,比如集鹰社旗下的杂志。当然,说不定人家家大业大看不上我,那就挨家漫画杂志都试试。”
“嗯……也就是说,要一周,能忙完?”
夏言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啊……”
她喃喃自语着,然后再度偏头看向夏言,眼神里像是有一只手,抓的夏言痒痒的。
“夏言,忙完这星期,一起去冰城玩几天吧。”
夏言心里微微一动。
冰城啊。倒是个好地方。
冰城,古称上京,也是黑省省会。算起来,冬天正是去冰城玩的好时节。
大列巴,格瓦斯,红菜汤。
老毛子那边传过来的美食,和他们的人一样豪放且粗犷。
正儿八经的松仁小肚,填的红润油亮。咬一口下去满嘴尽是瘦肉和肠衣碰撞的脆亮。
秋林、商委、肉联厂,一提溜红肠烤的喷香,切开一闻,满屋子都是烟熏火燎的香。
秋天下的白梨,入了冬,塞雪巢子里冻上,想吃的时候拿出来,冷水里化开,水面上浮着一层冰壳。砸碎了,秋梨往嘴里一塞,酸酸甜甜,隔夜的酒都能冲的清醒。
要的就是那种冬天雪地里,缩在火炉边啃冷饮的爽利!
夏言多少有些感慨。
冰城,好地方啊。
想的他都饿了!
回过神来,夏言他忽见眼前多出一张好看的脸。
“韩……韩老师!你干嘛?”
“没事。你擦擦嘴。”
她扯了一张纸巾塞给夏言。
夏言脸红,忙擦了两下,却也没擦出什么口水,这才后知后觉反映过来上当。
夏言捏着纸巾,一声长叹:“韩老师,你改名吧。”
她笑:“改什么?”
“坏老师。”
“好啊!”她笑笑,伸手又要揉夏言头发,夏言却丢下笔,灵巧一转身,溜了。
她便在后面看着夏言,唤了一声:“如果我是坏老师,你啊,就是我的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