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夏言十六。
他早就习惯了家里的高压，向来也是不会反抗的。
但夏言也有他自己反抗的方式，他会在夜里偷偷跑出来，到外面跑一圈，到广场上喊一喊。
半夜的广场一个人也没有，最适合他一个人散心。
他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家里的安排，但就是觉得不甘心，所以用这种方式发泄一下。
仅此而已。
发泄完之后呢？当然还是照做。
今天当然也是一样。
他班里转来位新老师，教数学的。年轻，漂亮。
不过夏言没觉得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和往常一样翻出窗户，顺着排水管爬下去，蹬着自行车，十分钟以后就到了市广场。
路上没人，空荡荡的像是一座死城。
他站在广场的放映台上，双手拢在嘴边尽情的喊。
“你大爷的！！！！”
他继续喊。
“你大爷的！！”
他还在喊。
“我就想做我想做的事情，为什么就那么难！！！”
喊完，他蹲在地上捂着脸，总感觉想哭。
他想考艺术专业，可家里说了，不行。必须考新闻学
夏言不明白，接班这种事情有那么重要吗？为什么他就不能选择自己想走的路呢？
郁郁当中，他忽然听到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夏言一惊，他霍然起身，然后就看到月夜当中，旗杆下面，有人正倚靠在基座边，地上零零散散的撒了很多东西。
他顾不得其他，连忙转身就想跑。
“夏言。我知道你哪个班的！你跑不了！”
他心里惴惴，只能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双手塞在口袋里，慢吞吞的磨蹭过去。
出乎意料，对方居然就是那个新来的老师。
夏言心里惴惴不安，也不敢开口。
“别怕。”她笑笑，拍了拍身边：“来，陪老师坐坐。”
夏言呃了一声，终究还是坐下，但却是离她足有几十厘米远。
她倒也不介意，随手开了个易拉罐递给夏言。
“来，喝。”
夏言他这才发现，原来地上的东西都是啤酒。细数起来，足有几十罐之多。
他连忙摇头：“我，我不会喝酒……”
她收手回来，笑了笑：“那行啊，明天我找你们班主任谈谈，就说班里的学生大半夜不学好，偷偷溜出来上网。”
夏言惊了：“韩老师，你别乱讲！我没上网！”
“那就喝。”
“可我不会……”
“那你还是去上网了。”
“我……”
夏言无言，只能默默接过那罐啤酒。
想了想，他还是劝解：“老师，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我成年了啊。”她说：“这不就够了吗。”
夏言再度无言，心说你大爷的，我说的是我未成年！
但他还真怕对方找班主任。
找班主任不要紧，要紧的是班主任去找他家里父母的话，不就知道他半夜溜出来的事情了吗！
所以说，只能忍了。
他小心翼翼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冲上脑门。
“喝不惯吧。”
她笑着：“第一次喝都这样，习惯就好了。”
夏言哦了一声，心道我以后绝对不喝第二次。
她说：“你是本地的？”
夏言恩了一声，心道废话，我在这上学肯定是本地人啊！
“本地的好啊。”她轻笑了笑，托着下巴看夏言，两条修长圆润的腿就肆无忌惮的支在地上。
好一会之后她才问：“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我……”夏言犹豫了一下，说：“我想当漫画家。”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言有些愠怒，脸色发红，感觉好像自己珍爱的什么东西被人践踏了一样：“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哈哈……只是感觉，小孩子真是有趣。”
说着，她喝了一口。夏言不甘示弱，也跟着喝了一口，然后被啤酒呛的前仰后合。
她顺着夏言的背拍了两下，更加好笑：“啤酒而已，都能呛到你吗？”
“我，我不会喝酒而已！”
“是吗？多喝喝就会了。”
她拿着易拉罐，往夏言身边靠了靠。
“和老师说说吧，为什么想当漫画家？”
“为什么？我不知道，就是想当。”
夏言说：“我觉得我画的不错啊，所以我想试试。虽然我知道这种想法很奢侈。”
“是吗。”她没再笑，却看着夏言，将易拉罐递了过去，说：“那就祝愿你未来能够成为一个成功的漫画家。”
夏言也递过去易拉罐，想了半天词，最后才挤出来一句：“谢谢老师。”
“恩哼哼……”
她意味不明的笑着，看夏言喝光了一罐啤酒，又递过去一罐。
这次夏言也没有拒绝，有样学样，拉开易拉罐喝了一口。
“夏言。”
“怎么了老师。”
“你想回家吗？”
“我……”
夏言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我不想回去，可我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她说：“你不喜欢你的家人吗？”
夏言摇头：“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定好我的一切，连我未来的路都替我想好了，就好像我一出生，所有的路都被人安排好了一样。”
“是吗。”她轻叹了一声：“但是，能有家可以回，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啊。”
夏言听出几分别样的意味，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身边的韩老师。
夜色下，广场昏黄的灯光，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老师……”夏言轻声说：“你回不去了吗？”
“算是吧。”她叹了口气：“家还在，只是里面没有我而已。”
她又摇了摇头：“好了，我们不想那么多了。给，喝完这一罐你就回家去吧。”
夏言点点头，开始喝第三罐啤酒。
喝完以后他就推着自行车走了。
回去的路上，夏言几次回头，她还是坐在旗杆下被昏黄的灯光所笼罩着。
偌大的广场，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夏言他一路推着自行车回到家，勉强进了卧室，就一头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夏言晃了晃脑袋，感觉头疼欲裂，只不过是三罐啤酒就让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宿醉。
好像经历了什么事情，好像见过什么人。
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记忆碎片。
他不敢再想，洗漱一下吃了早餐，一如既往蹬上自行车上学去了。
【P·S·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