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家楼下,夏言走不动,也不敢走了。
“老师……”他求助的目光望向身旁的韩君瑶。
“好了,我知道。”她有些无奈:“我上去和你父亲聊聊。以老师的名义。”
“好。”夏言稍稍松了口气,总感觉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敢上去见人。
目送老师上了楼,他才稍稍放松下来,在长椅上坐下,低着头,颓然的样子。
恨吗?当然恨。
时至今日,夏言都在憎恨家人。
憎恨母亲为什么不由分说就把他关在仓房里。
憎恨父亲为什么限制他的自由,改写他的人生。
可,好像也没那么恨。夏言很清楚,那是家人对他好。按照他们的话说,小树不砍不直溜嘛。
偏偏有些东西就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梦魇,时常能够回想起来。
哦,对了,还有那只仓鼠。那只剥了皮又最终被埋葬的仓鼠……
夏言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真有那么精妙的技巧吗?能在三四岁的时候就把一只仓鼠完整剥皮,之后保证那只仓鼠还活着?
……
……
楼上的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老夏讲述的声音。
“是的。夏言这孩子,打小就淘气。后来可能长大了,成熟了,就好多了。”
“怕黑么,倒是也有。他打小就怕黑。”
“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对,是有过这么个事情,他不知道怎么的,把他姐的仓鼠整死了,之后呢,又不认。人赃俱获,能不认吗?”
“我呢是不主张这么做的,但家里有规矩,做错了事情就得受罚,不认就得重罚!我就跟他妈商量了一下,关了他一天禁闭。”
“这不,出来就好多了。”
“……不过我倒是想问一件事情。”
“韩老师,你今天来,真的是老师吗?”
“你要是老师,那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不是老师,我倒是有个东西要给你,方便的话,给他带去吧。”
他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孩子大了,也,该放手了。”
……
……
十几分钟,半个小时,人还是没出来,夏言有些着急,可是又不敢上去。他在楼下来来回回的踱步转圈,终究是踏不出那一步。
就在夏言渐渐有些烦躁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备注是一个字,爸。
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接听。
“听我说,你不要说话。”
“你姐,昨天来了电话,让我去她那边过年。”
“你知道的,你姐不太喜欢你,见了面就吵架。天天吵,天天吵……”
“我呢,今年就去你姐那边过了。”
“你呢……”
“跟你们老师,好好处。”
“还有。”
“别忘了,明年这时候,你小子还得回来。成就成,不成就去上班。”
“行了,撂了吧,话费挺贵的。”
“……”
然后,就是无尽的忙音。
夏言他抬起头,正看到韩老师从楼上走下来,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
“夏言。”她将一个盒子交给了夏言:“你爸爸给你的。”
夏言伸出手,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里有一卷线轴,一边线已经断了。上面只零零星星穿着一小段线卷。
棉线已经发黄,显然不能再用。
夏言他握着线轴,人就不由自主的蹲跪下来。还未张口,嗓音已经走了型,渐渐的流下眼泪来。
他抱着眼前的她,哭的越来越像个孩子。
她没有多问,只是轻柔的扶着夏言,好一会之后,看他似乎平复下来,才问他:“怎么了?”
夏言一边啜泣着,一边讲着以前的故事。
“我,我小的时候,有一天,我爸爸休假。”
“他开车带着我,去了城外龙头山。”
“我们,我们在龙头山上玩……”
“然后他说,放风筝吧。”
“他就带着我放风筝。”
“然后呢,他把风筝给我放。”
“风筝上画的是个脸谱,不好看,但是,是我自己涂出来的。”
“他跟我说,不要松手,松手风筝就丢了。”
“我不敢松手,一直拿着。”
“他说,风筝飞得很高,可是线不能断。断了线,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我不信,我就偷偷的用牙咬,用树枝磨,最后把那截线弄开了。”
“然后呢,风筝飘的越来越远……我最后也不知道它掉到哪去了。”
“他本来是想打我的,可最后也没有下手。”
“他就和我说,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因为我是好孩子,好孩子必须要听话……”
“……后来,我就,我就再也没放过风筝……”
他渐渐没了声音,蹲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腰,许久没有说话。
好想放风筝啊。
可惜,现在是冬天。
她摸着夏言的脸,轻声叹息,似喜似悲。
“好了,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你,自由了。”
她想了想,又说:“放风筝去吗?”
夏言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风向风力都不对。要放风筝,只能等春天。”
她若有所思。
好一会之后,才说:“走,回家。”
夏言微微抬着头,有些迷茫:“回家……回哪个家?”
她的声音简洁,却有力:“回我们的家!”
……
……
心情平复下来以后,夏言继续画着漫画。
从今天开始,他不需要回家了,可以心安理得的住在这边。
一旁,韩君瑶摆弄着手机,却没画分镜。
主要是已经画完了,今天晚上就交稿,保证能赶上创刊号。
她摆弄着手机,主要是在搜两件事情。
一,如何放风筝。
二,天气预报。
“风力,风向……后天!后天就可以了。”
看完天气预报,她微微抬头,看向伏案绘画的夏言。
虽然他现在表现的挺正常的,但,她能看得出夏言那股子颓唐的样子。
这样子可不行啊,年轻人,得支棱起来啊!
虽说没听过冬天放风筝的吧,但先记着,总没毛病。
她又抬头看了看夏言,脑子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过年,夏言是不用回家去了,也就是说,今年过年,她不是一个人了。
往年过年呢,对于她而言和普通的一天没什么区别。
买挂鞭炮出去放了就算完,饺子呢,她也不会包,毕竟当年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讲究人,让她包饺子算是难为了。
好在过年还有做年夜饭的,打个电话就有人给送,用不着她自己忙活。
可今年,不行。年夜饭得做,饺子也得吃。毕竟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嘛!
可搂着大枕头,她也感觉犯难了。
这……不会做饭咋整啊?
包饺子跟做班戟,应该,差不多?
幸好这年头网络发达,先找个教程,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