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遗序 粉碎之人

作者:黑涤黯心 更新时间:2021/5/25 19:18:07 字数:12405

“这是,多么美的夕阳啊。”

可却只能,目睹着它渐渐往下地坠。

那巨大的金色轮廓散射光芒,把校园外的万千楼房照亮、将每个陌生路人的影子拉长,远处,江水也因其而闪动碎星般的奇异光点。这番摄人心魄的景色,在一位嗟叹着的少年那近三年的高中生活中都没有出现过几次,但他所伫立的地方却整栋无人。

天空霞光万丈、如同被烧烬了燃料。残阳会毫无阻碍地坠落、漆黑的穹隆也即将蒙蔽星空,而那时,这份美丽就已永远被留在今天的此时此刻,成为再也回不去的记忆。

一直想象着,毕业后还能否记得这幅过眼云烟的美景。

……

“终于六点了啊。”

那位,一直靠在有着花儿盆栽的石栏上眺望远方的少年,放下手表后,带着沉重的脚步转身向晦暗天幕下正发散明光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他的面容深埋在背对残照的漆黑阴影中,只能于自己的内心肆无忌惮地编织着属于沉默者的故事:

“瞧,我们这些学渣的普通班和学霸的重点班分别集中在前后的两栋大楼里,诺,正灯光通明、离我更远的那栋就是学霸楼。被誉为“次重点班一员”或“火箭班高材生”的那些厉害家伙们就在光明之地全力备考中,他们大都神色肃穆、举止稳静、对老师言听计从,且每天的生活作息极其规范。这是我望尘不及的。”

伫立在即将前往自己所归属、笼罩于黑暗中的教学楼的分岔拐道上,另一栋建筑的强烈光芒推搡着把少年的影子压扁在地。现在,同一条走廊通往的是必然高低分明的道路,被裹挟其中,谁也没办法脱离。

“今天我一天都没听课,一直想着无聊的事情。克服浮躁会花上很久,期间的学习效率又会归零了,哎。”

闭上颤抖的嘴唇,少年仅于脑海里开始了他那长长的,长长的哀怨。

先是,初中毕业时我以足够的成绩来到这所高中,却因没有高材生从小的学习习惯、还遇上了很多崇尚放养教育的新手教师,所以再也没办法站立起来;现今,普通班的大家也早已放弃了希望和进步的可能、不会觉得努力有什么用,并以极多的游戏、篮球和泡女友的时间麻痹自己,已然是躺倒在起跑线、连心酸卑微的习以为常都失去。

我们,自然挣扎过。可多年前,每一旦目睹低劣分数而不得已埋怨“他人”就会得到“无病起浪、纯粹自己不想努力而已”的评价,于是我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学会了压抑和软从,“毕竟终究也只是不甘心罢了、根本没必要再自找不快。我们只需…“没有恶心别人”就好。”

在这地蓝星名为华炎国的世界上,戒律非常重要,于是我遵守群体的规则、认同群体的观点、明晰自己的劣等,并为高级者献出谦让和自卑、不会拿情绪定夺任何身边的事,如是而已。故而…踩着我们枯骨向上前进的清醒者们,请不要再横加鄙夷,我们当中的大多数本就是被命运选中的倒霉鬼,早已不在嫉妒、早已不在怨愤、早已放弃了前进,注定在规范可笑的一生中悄然终结。但如若待在地狱,“你”也会曳尾涂中,吧。

……

残阳已去,天幕冥谧。

现在,这栋三年以来历年的普通班专用教学楼里一定别无他人,只有我这个怪物每天不吃晚饭于此处看落日。对放松的事情如此旷日持久、清新脱俗地虚度光阴,只因厌恶把莫名其妙的知识不断塞进脑子里、只因感受着微风和夕阳,心灵才能勉强得到一丝宽恕和解脱。

“啊…”

如果有热爱俗套的人提问:独自在奇怪的地方坚持了这么久,你碰到过什么奇遇吗?那么,我会立刻回答——现实是,从来没有人会往上面瞧哪怕一眼、甚至连闲暇时间在楼里“探险”的人都没有,所以我未遇见过需要安慰的哭泣女生,没有碰上过心灵猎奇、喜欢穷小子的富婆,更没有武功秘籍或者牛鬼蛇神;甚至,推及更宽泛、易做文章的方面,没有姐姐或妹妹,父母还“健”在。细想之下,恐怕稍微有优势的就只情商比常人高一些、有几个挚友、以及父母带来的时刻胆丧魂消的童年吧。

…在世界的某个时间点,我深刻认知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一个世界所希望的,运转经济的小小齿轮。平静、做该做的事、隐藏一切欲望,并在毕业后工作、把工资献给娱乐、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不对任何事做评价或干脆听别人的,这已是麻痹的我的最终觉悟,也是我认同这个充满桎梏的地蓝星的最大证明。三年来,所有老师对我的评价都是“沉默寡言、品德优良的好男孩“,那么我的行为已经很好了,这就足够了。

杀人莫要诛心,若竟还要心理上也热爱认同清规戒度,不如干脆把我改造成机器人或者僵尸更符合大家的要求。

少年的平淡眼神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非自然的怨怼,但他立刻尽全力隐藏这异样的表现,因为——这不被戒律所允许,而后他才继续在心中编织言语:所以啊。这样一个可悲的家伙,当然愿意毫无保留地展示他仅有的一切,或许有些啰嗦和聒噪地向每个愿意倾听悲惨的人献出祝福和热诚。然后,便会作为齿轮老化、破损、死去,不会影响恶者椎肤剥髓、不会影响演讲家高谈阔论、不会为任何人的人生带去幡然醒悟,犹如一根无毛之羽,只是成为撑起大家前路垫脚的一纳米。

……

能看见,走廊平滑灰实的地面多年未曾翻修;沉浮虫尸的圆灯一直照耀寂寥的旷道;蚊蛾追逐着光在空中摇摆。偶尔的风引得枝叶簌簌,余光中远处街市的明灯交相辉映着,不断闪烁昏暗的眼眸。

少年已呆呆站立颇久、他的内心“话剧”在晚自习前还有充足的时间继续。

“走吧,回教室看看。”

嘎吱~

呼出一口冷气,少年踢开门走进无人的教室,再轻轻地把LED灯打开。

白光挤满了这片小小的陌生空间。

“一眼就能够看出这是个无聊的地方对吧。”

塞满了课桌、物置箱的杂乱教室只是显得无比的空荡,仿佛有着臃肿不堪的虚胖;肮脏的瓷砖地面上有数不清的纸屑、毛发、垢泥附着,从来没人有闲工夫清洁掉;掉灰的墙壁集满七色的涂鸦,贴上着早已毫无意义、写有经年前高考目标分数的便签;后墙钉着一个个没有承载任何美好心酸回忆的皱痕奖状,根本记不起相关的故事;腐朽了似的班级红旗连挂杆都已黏尽难以祛除的污渍,却也没人拿走,仿佛是垂老骑士枕边的绣盔。

三年如一日,他实在回忆不起教室里蹉跎的日月了,“我根本就没有东西留在这里”,毕业后,也定会第二天就遗忘掉学校全部模样。

“算了,没必要浪费电。”少年平淡地扫视一圈,默然把开关按了回去。他在黑暗中低着头,深深地呼吸着、迍邅着,心中好一会才摆脱僵滞的失望和落寞,重新自顾自地说起话来:“还有什么可以说道…唔,是呢,这个也算。”

被不远处那栋光辉明亮的精英教学楼传来的洁白灯光照亮的班门外有一个小小的公告栏,那上面正贴着这一次浅加市第二次调考的各科成绩。少年缓缓走近它,望着自己那普通班第一的分数,再次如同看到曾几何时的残照般凝固了。

“高三10班

刘佳心 398

胡赛 388

谢浩然 375

郝銮 374

……”

(记得千万不要把目光移至精英班成绩集中的区域,否则郁结的病瘤将会堵塞一切的自信与自尊,带来死一样的沉寂。)

“明明是751分的总分…我却只有这点出息。”少年凝固的脸略微抽动。他丝毫不认为普通班第一这样无聊的虚名能带来任何的成就感,甚至现在就想冲过去撕碎践踏那教室外墙上碍眼至极的可笑纸张。

“这样的,写着“恭喜进步”的红纸具备什么意义呢,明明只是某些家伙面无表情打印出来、顺便走个流程的廉价产物而已,哪里有人会正眼看我这差生哪怕是一秒钟。假设我成为了老板,第一件事就是给底层员工颁天天进步奖。这样做,很偏激吗?”,少年颤抖着目光低垂头颅,闭上眼从牙缝深呲一口气。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没有成绩就不要评头论足、免得搞得自己的情绪有多重要一样,便再次压制住心底溢出的一丝“这世界不需要的东西”,重新在心中讲述着:

…两年半的时间,我们虚度了多少的光阴,可从来没有某个老师言传身教地告诉我们学习的重要性、也没有人会以身作则警示玩乐所作所为的报应。级长陈陈相因、隔靴搔痒,上层从来都弃置不顾…且恕鄙人愚钝,只有保持着“成绩不高就没有未来的心”才能稍微提起一丝兴趣继续这事业下去。我认为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也都厌恶过严厉的老师,但普通班的大家被那新手放养和自由教育带来的虚幻美梦环绕,整日沉醉于游戏、篮球、鞋、化妆品、明星专辑等,哪里还听得见世人肤浅的劝导,哪里还愿意从“自由”的环境中脱离,所以,只要严厉的老师没有性格卑劣,最后那些优等生一定会想去感谢他们吧。

这也难怪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回母校看望曾经的良师。一直被放养着,也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理解其中的讽刺含义,可惜,堕落后,理解这些背后的含义并不能给我带来任何想要“向上攀爬”的欲望,反而因现在所见的那些“没有做错什么”的人,我更加需要克服对他们的怨怼,把罪过包揽在我的懒惰和智商低上,以求“群众”“大众”不要辱骂离经叛道、狂妄恣肆。

这些逻辑简单的憎恨并不无端,也绝不会轻易消弭。其一,的确是上层主动放弃了教好我们;其二便是,明明没做什么却要对自己的功绩大吹大擂、就像利欲熏心下蛀虫般惹人讨厌的“恬不知耻”之徒跳进了视野。可他们,是我不得不低头的高级人类。

且听我格外在意这些“细节”的缘由:我的童年比普通人要悲惨,时刻想象自己被世界抛弃、谩骂、诅咒,没有人愿意接纳也没有人认同,一直用这种可笑而卑微的方式勉励自己认真学进去东西,可是这样通过无数次挣扎和痛苦勉强获得的“第一”却被吞吃掉了其中蕴含的一切——先前,因为大型模考的分数提高了几十,必然召开的年级大会上我竟然被要求上台演讲“为何进步那么大”。

因为之前班主任甚至都没有通知过、以前也没有差生登台的先例,被大话筒连续呼喊了三次我才急急忙忙站上了那个本就只是为了好成绩人准备的舞台。支支吾吾半天、果然讲不出一句像样的阿谀奉承,于是我满脸通红,尴尬地站在原地,然后紧张发麻、急切扫视周围以确认大家有没有议论我丑态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前面的高材生都在闷头写题背书、后面坐着的普通班人全部在偷偷玩手机或大声聊天,因而毫不夸张地说,那个瞬间我就像被浇了一盆冰水,全身都被凝冻住…

主持人看我这模样,机敏地把我挤到一边并抢过话筒对着上层吹嘘了他们的功绩,言中之意…大概便是我做错了什么、他们做对了什么。

那是十天前了。我果然讨厌演讲。

也许是太偏激吧,但上层、以及一打授课人,的确从头到尾没给过什么好印象。在他们造就的环境之下,就连因一次期末模考成绩退步较大而被刷下到了我们班的几个次重点学生也逐渐堕落到了才三百分出头而已。那几个高等的人看不起我们,也不和我们这些纯种普通班人交流,却在半年时间不到内有了一百五十多分的退步,上层的分量便不言而喻,这算是我微薄无力地自证…可成绩才是决定努力程度和有无爱学习心理的参照物,一切都说明,我是废柴。

……

少年按照惯例坐上讲台的凳子,抽出口袋里的英语单词本念了几声一直记不住的“sincerely”、而后又背了几个复杂的单词,便把头狠狠撞在了讲台上,碎碎念:“没意思啊,今天很快就会过去、明天依旧重复,成绩也提不高。”。

黑暗中,一切陷入沉寂,所有的快乐、世俗、交流、旅行、誓言、陪伴都被隔绝在了教室之外。不甘的思绪窜扰心头,再次为脑海带来琐碎的言语,少年心中的故事将要继续了。

……

谁能想到,我居然从一个平均分两百多的渣滓努力做到了今天的程度,可努力换来的却是更多无法描述的心情,也许确实是我太过苛求。我已经失败了,即使现在拼上性命也不可能成功了,但一旦想到精英人士在谈笑风生,大聊学习多么快乐与有用,还嗤笑着顺口道:“自己不努力还怪谁,庸人自扰”,我都会更加的彷徨和悲伤。命运,让我注定无法站在他们那样的高度。

然…悲戚自我、哀叹命运又有何用。这还只是在学校里,学校的外面据说更加残酷与血腥,那才是“炼狱”。

少年记得一位华炎国作家于专栏说过:“古往今来,多少哲人圣贤抒发过自己的天问,可当代又有谁继承了他们的理想壮志和大道之心。唯有可见既得利益者重复罪恶的欲望,把相关人士捧到更加幸福洋溢的天堂、把落后者彻底踩进泥地,还分化两者利益、加剧集体的矛盾,只为保证自己高枕无忧,而这个时代甚至还垄断了“向上攀爬”的渠道。事到如今,当下的反抗已没有任何意义,异议者只会在敌人有意的三人成虎和众口铄金中名誉扫地、被网暴致死。如果我们早些年不顾一切的对抗精致利己主义和既得利益者的垄断和控制,或许就不会是此世黑风孽海的丑陋样子。”

想到这些,趴在桌子上的少年却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和鱼死网破的勇气。他想,个人的微薄力量和财阀利益链的紧密相扣是腐草荧光比之皓月,在绝对的实力压迫下,不满者的愤慨和挣扎只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那位作家的言论中还有这一条:“社会上的人都活的很辛苦,但碍于八门五花的合同与条约,他们无法发声,习惯于平凡和庸俗、偶尔腾出空闲寻找一丝慰藉罢了。没有人可以提出自己的真实意见,为了赚钱君必须付出一切,所以与利益阶层共站一边也无可厚非。不过,也说明我们并不孤独、并不是异类。而且作为大人,是需要给与孩子“可能性”的…并不是教他们去奢求上层的怜悯,只要能起到与童话相近的作用就好,这是随波逐流的我们最后的温柔。至于孩子长大并认清本质后会怎样看待自己过去被大人给予的梦想,就不是历尽沧桑的我们该考虑的了,曾子杀彘、谁人不知,只是无可奈何。”

那已被封杀逼死的作家的结论已经把刘佳心对学校之外的感觉完美传达了出来,他也希望过自己能够让更多深陷苦海的陌生朋友得到哪怕一丝安慰。但,即使刘佳心已从周围编造的美好幻梦中逃出,他却明白,认清现实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我们要做的还有忘记以前的痛苦、接受舆论的导向、为了足够生存的工资奋斗一辈子、把希望寄托给下一代。”

明明没有长大,成年人的责任却已经压上了肩膀。

“可笑。”

生不逢时,雪压霜欺、掴打挝揉,心中的故事言至于此,似乎这位少年根本就已经失去了生命、没有存活的理由、早已变为了无魂傀儡?不,他的内心其实足够坚强,他是不会因为这些可怕的东西就放弃自我存在的,而理由的“古怪”性,正像那些——从没想过人生之复杂道理、纯粹只是愿意活着的大部分人一样。

此刻抬起脸,少年的影子便在微弱的光线下超越了门槛之外,心中则接续道:就算世界给予了我过去童年的苦痛、现在的一事无成、还给予了未来“注定的一生平凡”,我依然选择活着,因为我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想要见证世界的结局,就这样死去有点不甘心。很奇怪吧,的确这期待什么奇迹的思想是无根无萍、滑稽可笑的,但希望我这么去做的却是一直以来我依靠和认同的挚友们,我唯独不想在他们的面前还要躲躲藏藏、用伪装和模棱两可蒙混过关。

“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在身边劝慰、排解忧愤,世界即使到了这样残忍的地步也不至于自寻短见吧…”

他们让我坚持着残破不堪的灵魂、在无情的世界里保持天真和幼稚。无法抛下他们、也不能视昔日一起玩耍胡闹的记忆为无物,所以,我活下来了、即使这样都在世界的某种夹缝里活下来了。我可以自信地说:只有他们,是只顾学习的精英班人绝对比不上的。

黑暗笼罩的大楼里出现了陌生的脚步声,大概已是些许学生晚饭和洗澡完毕、来此地自习了。

短暂逃离悲伤地拖曳,刘佳心终于不在有被审判和灼烧的感觉。

……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睡着与否。

忽然,青年听到了几个熟悉的脚步声和大声的谈笑。他眸中暗光波动,缓缓站起时腰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后走过去把教室的灯打开。

那三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一道震耳欲聋的稚嫩声音同时席卷而来:“小心心,你又学了这么久啊?”

“干嘛!”少年对着他们龇牙咧嘴,伸出空空的双手和有着瞌睡印子的手臂挥舞,“没看到我刚睡醒吗?”

那么,来介绍一下吧——

刚才大声喧哗、站在三人中间的那个矮子“小孩”就是胡赛,他的外号是一米六,只起我的下巴高,可长相绝对是校草级别,那白嫩嫩的皮肤、细腻标准的鹅蛋脸还有浅润的小嘴唇完全是可以用来诱惑小女生的…但很可惜,他其实还是个嘴臭的大喇叭,心直口快嗓门极大。因为这“本性”,一米六吓跑了许多来要微信的女生,而我受苦更是颇多…尤其一次高二时候,几个人正一起在食堂吃饭,当时随口说了句要单身一辈子,没想到一米六居然用十倍于我的音量大声又嗲里嗲气道“小心心你考虑下我呗~”搞得我到吃完前都完全没敢再抬起头。唉,无法想象当时周围的女人会用怎么的目光看我。

站在胡赛右手边的是有着黄色皮肤、眼神死沉、下巴较尖的麟旭,他是个大驼子,一米八的身高生生被他驼成了一米七,这让我们偶尔看到其直起背时,感觉眼中的“小山”变成了“高峰”。麟旭的存在感极低,在其他人眼里简直像是隐形了一般——举个简单的例子,浅加中学近三年的学习时间里,无论任何老师上课提了任何的问题、以及班级课后举办了任何什么的活动,全部,都没有麟旭的名字,包括运动会。这样的待遇让我羡慕了好久。

麟旭是四人团队里成绩最差的,但他才是我们中最冷静严肃的一个,且比我还要沉默寡言。需要额外注意他是个“小说家”,晚自习的时间基本上都用来写中二小说,就是悲惨主角通过努力打败龙傲天那种,不过他虽然会把主角的后宫开的大大的,但其本人因为童年经历极度讨厌女生,所以他的女主基本上纯洁可爱到了世人不可想象的地步…希望他继续加油吧,要是出名了俺们就可以蹭他一顿大餐了。

站在胡赛左边的是身材壮实、浓眉大眼的谢浩然,虽然是基佬中的王者,但他的心思非常单纯且正直,其实这样的描述就足够概括谢浩然了,但若是认真来讲,谢浩然是个老好人吧——每次路边的老人遇到什么困难时,他都会不计代价地去帮忙;看到周围有小孩闷闷不乐他也会去给他们表演才艺,比如说吹口琴、跳街舞、讲土味笑话。谢浩然还会自学的篮球和舞棍,至于专门的武馆等因为没钱他没去过,其本人也一直强调自己会的是花拳绣腿,但就见那手臂上一对硕大的肌肉,凭学校里的混混那是任谁一看气焰也得消去三分。最后一点,谢浩然微笑时会大幅度提起脸上的笑肌…和颊肌,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在邪笑,让人毛骨悚然。

……

“你们干嘛来这么早?不会是来学习的吧。”刘佳心警惕地问。

“怎么可能~就是找你玩啊,手机都没电了宿舍哪里呆的下去。”胡赛大声喊着,把三个充电宝分别插在了教室电脑的插座上。

“这人吃了我三格电还不满足,不愧是大神呀。”谢浩然笑得很朗俊。

麟旭默默抽出胡赛兜里的一盒小型三国杀,有条不紊道:“学累了放松会,我们先打二十分钟牌。”,他把各类牌种整齐地分堆在讲台上,“如果老师来了是一米六抗。”

“老师来个屁。”胡赛伸手便拿一张身份牌,然后翻手把牌往桌子一拍,斜视着麟旭得意地说:“老子主公!”

“强。”麟旭小声应。

众人拖来椅子围坐讲台。而后,刘佳心开始对着牌面勉强思索着浅显的胜负逻辑。因为胜负在此处毫不重要。

“哈哈,你是不是故意让我?”

“去你的,喜欢搞针对是吧!”

“牛啊一米六,浪费三张牌。”

看着他们“古灵精怪”、手舞足蹈的样子;听到他们畅所欲言、互相埋汰的声音;闻到洗衣液的淡香、饭菜的油腻,刘佳心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分离了开来。

我的身体在简单地思考牌面、屡次做出出戏的憨傻行为,陪着他们欢笑;而精神却无法抑制地飘向遥远的过去、回忆着曾经心酸却幸运的铭刻记忆,似乎是想要,抓住过去的什么。

“兄弟们…啊没事,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哈哈。”

……

我和麟旭的第一次见面是最早的。在初一的开学,因家庭原因我最后才到教室,那时班上就只有一个位置了,便只好坐在了最后一排的麟旭旁边。一落座我和他立刻就发现,对方的手臂上居然也有好几道白色的刀伤疤痕。我们互相看着对面僵硬而蕴涵愤恨的脸,就这样舒展了身心,开始大笑着比谁的伤口更深更多、吹嘘着谁更惨,而后,无比自然成为了好朋友。这差不多就是,同类之间的心灵相通,遇到同类,是足以让很多人羡慕的吧。

和谢浩然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一开学的第一天。那一整天我都在因没有和麟旭分到一个班而苦恼。放学时刻,大家都走了,在角落位置等待和麟旭一起回家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一个默默打扫教室、摆整齐桌椅、然后拿起篮球自己在教室外拍了许久却没有去球场的肌肉男,好奇之下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的答案让我瞬间决定和他成为好朋友。

“被笑过,不想在去了。我一直都这样,你可别劝我。”

因为发自肺腑的一句话而无比的信任他的品德,是我们能成为挚友的至高原因。

和胡赛第一次见面,是此人主动凑上来的。那时的胡赛完全就是一个杀马特青年,天天和老师犟嘴、最喜欢讲歪大道理,出风头的事就算完全不会也抢着做、还想尽办法不被要求剪头发,简直恶劣到了极点,最开始的一周还是很讨厌他的。可没想到坐在我和谢浩然的前面一周后,似乎因为天天听我们聊天而感觉耐不住寂寞的胡赛就选择回头搭了话,然后,胡赛可以说立刻就改邪归正了,从此他只留寸头、特别爱保养皮肤、也不再和老师作对,加之底子好所以此人居然渐渐成了十大校草之一,可惜他的本质就是个喜欢说脏话而且粗鲁的小孩子。只能说,愿意苏醒的人是会受到积极的影响的,难怪前人有一句“你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其他混混一直是玩世不恭、谁也瞧不上的样子,他们从来不听别人的劝告、自己也觉得自己不需要改变什么,只有胡赛为了和我们做好朋友,愿意改变自己多年的恶习而且从善如流。

直到文理分班、我们在理科普通班齐聚一堂时,终于彻底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这便是相遇的故事,那些珍贵的回忆和曾经的美好已经是过去式了。刘佳心感觉,什么也没有抓住。

始终保持着笑,陪三个伙伴玩着无视了规则的纸牌游戏,只是,时不时会向窗外的精英班那边看一眼。内心浮躁的感觉始终如同在沙尘暴里打开的吸尘器,不断地吸取、不断地哽咽、不断地膨胀。

“等会还要学习,无趣至极的抱怨能不能到此结束呢。明天不要在思考那么沉重的话题了…大概是除了我其他所有人变成美少女吧,不过麟旭肯定不会把这种猎奇故事加进小说里。哎,老是在多愁善感、没必要的,命运早已注定,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

时间在悄然流逝。

四人正攥着牌,班上突然走进了一个肥肥的女生。“好了先不玩了。”,麟旭立刻警觉、抬起头看一眼黑板上的钟,道,“都记下牌。”。之后一伙人迅速散开、三人各归座位,麟旭则最后把牌收好,过去塞进了胡赛的桌子。

刘佳心趴在桌上吊儿郎当地斜视辅导书的知识点,时间随此便来到了普通班最愉快的晚自习。

今天的六点半,班里还只有不到十五个学生,而一直拖到六点五十五分人才终于到齐;七点之时,首先是值班的那个老师睡眼惺忪地进来、按照套路在表上签了个字,就继续去其他教室进行写字任务了;至于我们守晚自习的老师,同样只是来签个名后就会回教科室聊天。

当门咔哒一声被合上的那个时刻,一个“自习”的普通班十班终于获得了它真正的自由:

“耶!进球了卧槽!nice shoot!”

“我NMD什么鬼盖帽!让我来都能给他盖的死死的,有毒吧!”

“看,看这个!真的打折了喔!詹哥代言的游戏只要四千欸,你要不要买呀…”

“CNM!劳资极限翻盘强不强?终于上了神级!”

“哇,欧皇啊!单抽SSR。”

“海豹,你老婆的纸条。”

“嘘,安静!”

“嘘个屁嘘,谁听得到…”

“这个什么微积分你会吗?”

“牛逼!学霸!居然还知道叫微积分!”

嘈杂、混乱、无人管束,是这个教室的主旋律。

至于为什么他们这么大声叫嚷却不能引来偶尔巡逻的级长,当然是因为窗户被这些小机灵鬼封的死死的、门缝下面也给做了点手脚,况且,本来就没有多少勇敢的老师愿意接触这个班…上的混混。

坐在教室里最右上角的位置,刘佳心不厌其烦地翻阅着资料书,偶尔会看一眼精英班,那全员都550分以上的班级。就像眺望着距离了亿万光年的星河。

背诵知识点。

啊,最后面的那个混混打游戏都打到跳起来了…

再次尝试记忆公式。

牛,最左边的那个高佬起来去掐后面的黄毛了…

算了,看看考点。

哇塞,晚自习都能亲起嘴来,真的假的!

眼前《知识XX》上那一列又一列的公式和定律忽然随着嘈杂的旋律渐渐变得像蠕动的蚂蚁一般,不能在被眼睛清楚看见。

因为总是携带郁闷间断着从认真的状态弹出,没过多久刘佳心便无法再正常地学习下去。他又不得不开始用思考人生的方式压制内心的躁动和怨气。

“指针每一动,意味着我又失去了一秒。在它不停地转动中,我长大了。”

无限阅读和背诵着书本里的知识,可每次回过神来又全部忘光、实力寸步未进,更感焦虑和绝望。这样的学习根本没有尽头也毫无成就,就像在爬一座看不到终点的千万台阶大山,即使每一次都拼尽全力也只能堪堪走上一点点的路程。

如此重复着的枯萎与凋零下,那没有奇迹、没有命运、没有大道理、没有希望的世界就在“外面”诡谲地笑着,等待我们进入它的怀抱。我会愈发恐惧、更加觳觫,永世痛苦。

糟糕,又开始绝望了,还能不能好好学习啊!

“可恶,玩了那么久的牌都没有缓过来是吧。”,刘佳心苦笑着掐住自己的心窝,想要逃避胸中刺麻的隐痛。

但是他明白,此刻自己的内心已不愿意再静下来了,“另一个自我”不顾一切地掰开名为冷静的压制,让怨恨竭尽在心中咆哮:“为什么一切要如此循环!”

我会被世界一直如此对待,直到碌碌无为死亡的那一天吗。

“我曾经也想做些轰轰烈烈的事。”

而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不被铭记,所以直到死亡前才能向年轻人道出他们那时才会相信的、我一生的“简短”悲苦。

究竟是什么让我成为现在的自己,又直直通往虚伪堕落的未来;世界真的需要我才能维持所谓的多面性吗?难道无需多虑,把人生交给别人甚至皈依宗教就能不再像现在这样痛苦了吗?神州大地、八荒寰宇、万维空间,又有谁能改变这样浮躁的空气,让一切不在臃肿和虚伪中向无谓的深渊坠落?

果然,只要屈服于上流层阶,把生命、自我、希望、梦想、奇迹统统当做无稽之谈并化作金钱即生存的追求,这些麻烦就会迎刃而解,我就会像正常的成年人一样根本不把这些问题当做什么阻滞物。

是我错了。

……

今天的普通班是一如既往的样子,第一节晚自习从头到尾吵闹了过去。然后,趁着短暂的课件时间许多人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偷偷地玩,而角落的高佬和几个混混已经在因为游戏纠纷而大吼大叫、翻桌跳脚了。十分钟很快过去,教室的吵闹丝毫没有停歇。

刘佳心重重地闭上眼睛,翻腾的脑海里,一串串公式与少年的幻想交织穿插,往复浮现。他真的做不到全神贯注,但无论究竟只学进了多少的知识,他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走神。

不一会,胳膊传来笔触感。

“小心心,晚上还玩吗?”那人小声地从后边说。

刘佳心僵硬地回复:“嗯…”

“看看人家多努力!”,胡赛在本子上的“井”中画了一个圈,道:“反正我是死~也不会学习的~”;心道这家伙成绩比我高也太过分了,谢浩然在井字的右上角胡乱画了个叉,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谢浩然的左边座位,麟旭正把头磕在摊开的字典上,两只黄皮肤的手交汇在胸前端着老版洛基亚。他的按键声音噼里啪啦响,估计隔四个座位的距离都能听见,看来是找小说所需的辞藻找烦了。

会有精英班的人渴望这样糜烂的“自由”生活吗,会有人承认我们班的人曾经也有拔尖的好成绩,是各自“父母”的骄傲吗。学习,然后胸闷气短的感觉愈发严重,如同可怕的毒素在体内翻腾。

……

就这样,教室里的吵闹一直持续到了十点半晚自习的结束。至于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人写作业,是因为老师们早已不布置这种几乎全班都能得出标准答案的东西了。

叮咚~

突兀的,晚自习结束的铃声震醒了恍如隔世的刘佳心。班上,三十几号人已经冲了出去,他们是去抢夜宵的;剩下的人悠游自在地走向对面楼,他们是去弄女朋友的;三个好朋友蹦出座位靠了过来,胡赛还装模作样地指点一番刘佳心在看的知识点,便各拍了下他的肩膀也都闲庭信步地离开。

刘佳心看着三人背影,咧嘴微笑:“真是的,三个乐天派,都快高考了好歹装一下认真学习的样子嘛。”

很快,随着最后一个女生端详完粉色镜子离开,刚才还吵得昏天黑地的教室仅在两分钟内只剩下了他。

“…又是一个人。”刘佳心终于感觉稍微平静了一些、不舒服的身体也松弛下去,便沉沉叹了口气后把视线拉到了前方——摄像头发出着红色的熟悉光点;楼上楼下传来繁杂陌生的脚步声;四分五裂的粉笔放在月饼铁盒子里;黑板遗留着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写下的单词;一只蚊子在孜孜不倦地围绕耳朵嗡嗡作响。

“平凡的事物果然会一如既往地重复几百天吗。所以说奇迹什么的可笑无比,认命就好了,根本没必要因为必然的命运安不下心。”刘佳心慢慢地挪动自己,背靠着墙望了一眼仍然满员的精英班,又轻轻拿出兜里的单词本念了几遍“sincerely”,然后用左手把扶本子的封面、书脊夹在腿间、右臂撑住桌子再九十度弯曲头颈,便保持着让脖子受力最大的姿势轻声诵读本子里的内容。

“shade,shadow。”

“denfence。”

“这玩意咋念来着,鹅耿你死特,应该是吧…”

……

二十分钟后,就连教室里最后的白色灯光也熄灭了,保安总是很准时的关上电闸。

刘佳心撑起微疼的脖颈,目光从单词本上扬起:果然,这些精英班只有几个学生走出了教室,剩下的大多数都亮起各自的台灯,仍然在学习。

“没有灯,就算勉强学下去也什么都记不住…头都要疼死了,回去吧。今天烦得不行。”他把厚厚的眼镜直接放在资料书上,揉了揉肿痛重影的眼睛,没有收拾杂乱的桌面就默默撑着椅子站起,一个人走出了教室,还对空气解释一句:“绝对没有义务帮今天值日生关教室窗门,嗯。”

踏下一层层模糊冷硬的阶梯,晃过漆黑幽冷的小广场,一路眺望着幽森的校林,最后他来到了校园的最边缘。在那墙体上写着三号宿舍楼的矮楼门口正贴有手写的今天的宿舍分A3纸,只需身体贴近就可以勉强看到他们的512号房间是98分。

“最高分。哼,明明只有今天没认真打扫。”忽略在小房间里大声攀谈着的几个宿管阿姨,刘佳心稍微花了点时间爬上五楼。路上自然是没有碰到认识的学生,一路通畅。

“回来啦!”刘佳心对着门里大喊。

“快来打牌!”里面叫道。

一进门,冷气扑面而来。刘佳心赶忙把门关好,下意识扭了下早已坏掉的锁,然后向自己的一号床走去;谢浩然同时道:“旭哥洗澡洗了二十分钟,一米六开不了大,哈哈哈哈。”

胡赛叫道:“佳心你懂吗,铁球在尻里疯狂磨擦的感觉!”

好粗俗啊…刘佳心闷头脱袜,把袜子摆在运动鞋上面,双脚往拖鞋里一捅,然后大声说:“拿辣条来!”

“来嘞来嘞。”谢浩然露出宠溺的笑,对着自己床下的纸箱猛一掀,抽出一包大辣条递了过去;胡赛顺手一捏把它接住,大力撕开包装叼走了三根;刘佳心把辣条抢到手,愉快地嚼着,拿起了桌上那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牌堆。

“又是三个将打三个将吗。”

“那当然呐!一个将也太无聊了吧。”

“我无中生有。”

“woc!”

“再来张无中生有。”

“这牌是不是粘一起了,我的妈呀。”

十分钟后,谢浩然小声道“旭哥咋还没出来。”

刘佳心便看一眼快憋绿脸的胡赛,偷笑一声。

“哎,好无聊啊~我们十个将打十个将吧…”胡赛声音颤抖。

谢浩然竖起耳朵:“别别,先收起来,我听到宿管阿姨了。”

又十分钟后,胡赛深抿苍白的嘴唇,脸肌狂颤,他大叫:“旭某人是不是挂厕所里啦!?”

“好惨…”

“喂,我在万箭齐发,跟不跟嘛。”

“哦!等等啊,我闪!“胡赛把闪拍在桌子上。

熄灯时间到后,房间里的灯随即统一关掉了,这时麟旭终于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带着庞大的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味走了进来。

“洗完的时候才看到晾的裤子上有臭虫产的卵,超恶心。三个人玩很无聊吧,只能明天四人局了。”他边说着边往上铺爬。麟旭这家伙在外面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有回到宿舍才会变得随心所欲一些。

“哇,虫爷爷别在我裤子上拉!”胡赛立刻嚎叫着往外面冲刺。

“怎么了?”麟旭抽出绑在休闲短裤裤带里的手机。

刘佳心侧躺在床上,却回答道:“宿管阿姨来过了。”

“嗯”的一声应后,麟旭那边便发出了微弱白光,所有的话题也同时终结。

房间静了下去,谢浩然做仰卧起坐的声音和空调呼呼地吹动声徐徐入耳。

刘佳心面对着墙壁,在心里暗暗记忆胡赛刚刚用的三国杀套路,然后又背了几遍“sincerely”。

“背了几十遍,不可能还记不住吧,哈~”

最后摸黑着洗完澡,他全身无力地趴在凉席上,很快困意上涌。

“睡吧,睡着之后,无论怎样的痛苦都与我无关了。”

……

平凡青年的一天结束,时间流失的无影无踪,无论如何,现在已不是过去。

“就这样,在虚无中等待明天的到来吧。”

未知的空间里,突兀有坚硬之物破碎的清脆之声。

无尽的噩梦回溯到了漆黑的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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