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潜藏着许多尚未被人类发掘的神秘。
这些神秘大多以遗迹的形式分散在世界各地难以被人察觉到的地方。人们通常认为,这些遗迹来自于史前文明。
有些遗迹藏身在峡谷密林之中,有些遗迹被藏在高山雪岭之上,还有一些则潜藏在宽阔大海中的无人岛屿。
随着海洋探索时代的来临,越来越多潜藏在人类文明之外的未知被发现。而这些来自史前文明的力量……促使了海盗们的猖獗。那些从遗迹中找到了神秘超自然力量的人们,利用自己找到的力量为非作歹,进而成为了遭人畏惧,统领一方海域的海盗王。在经过近百年的内斗纷争之后,那些诞生自史前文明的力量在斗争中逐渐消亡。而如今还在海上活跃着的海盗王,也仅剩下十三位。他们被人统称为十三海盗王,即在经过了近百年纷争之后,可以代表全世界残存海盗的十三位代表人。
而我——加尔托什·利维坦尼斯,便是这十三位海盗王的其中之一,战鬼号的船长。
所以我现在要提前说的事情,是在我刚继承乌莉莉·姆达的海盗王席位,刚刚成为十三海盗王之一的那一年所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八年前的那一天所发生事情。在那个时候,我的船还不叫战鬼号,而我也还没有“浴血的战鬼”这一称号。算是很久远的过去了。
然而正是因为这久远的过去,我才被那个家伙抓到了破绽。就像被头顶上吊了一根萝卜的驴子一样,在骑驴人的诱惑下载着她前进。
不过我并不后悔这一场旅途。
对我来说,这是人生中宝贵的经历。我绝不后悔和她的相遇。
◆
阴暗、潮湿、腐臭。长时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人会受得了。
可是……为了打败仇敌,我还是不顾种种危险,带着我的船员们进入了位于新月湾地下的一处史前遗迹。
新月湾是位于西顿帝国西南角的港湾。因为此处的海湾形状向陆内弯曲,形状像是一轮新月而得名。
西顿帝国是这个世界上军事实力最强大的帝国。要开着我的船绕开海军巡逻舰潜入新月湾的附近,可真是费了一番功夫。
在遗迹内,那些躺着的尸体,早已成为破碎不堪的骷髅。借着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墙壁上画着各色各样的壁画,看上去花里胡哨的,看不明白。
随我前来的船员们,有不少已经因为遗迹内的陷阱机关倒下了。中途我们遭遇了一头活着的魔兽。它有着兔子一般的可爱外表,却会很精准地咬破人体的血管**血液。在杀死它之前,我们足足牺牲了十名船员。
距离遗迹的终点究竟还有多久呢?我已经记不清我们进入这个洞穴具体有多长时间了。身上的怀表在进入这个遗迹后就停止了转动。我们在这个遗迹里已经像是待了好久好久,体感上感觉像是已经过去了三四天,可能更短,也可能更长。身上带的食物和水在大约几小时前就已经消耗殆尽。弹尽粮绝的我们只得乞求潜藏在这座遗迹里的秘宝能够快点出现。
“船长,附近已经没有路了。”船员向我报告说。
这是一处看起来像是大殿一样的房间。屋顶比起其他的房间来说要高出很多。如果把这座遗迹比作一座巨大的宫殿要塞,那这里应该就是“王座之间”一样的地方了。
从一路上的机关数量来判断,我们是这座遗迹的第一批客人。所以被埋藏在这座遗迹里的秘宝,一定还没有被他人抢先发觉。
然而事实是……这个房间已经是这座遗迹的尽头了。除了一些破旧的石器外,房间空荡荡的,一无所有。不论是方便带走的值钱的东西,还是我所渴望的史前力量。
“船长。我们会不会走错了啊?”
“是啊,辛苦了这么多天,咋这里啥也没有啊。”
跟我一同前来的船员们发出质疑的声音。
“给老子镇定点。凭我的直觉,这个大殿内应该藏有通向藏宝阁的暗门。给老子找。”
“是。”
能否打败那位杀死了我义妹的仇敌,为死去的义妹报仇,就看我能否在这座遗迹里找到我想要的力量了。
已经两年了。为了找机会打败十三海盗王之一的杰克·艾泽尔,我加入了同为十三海盗王之一的乌莉莉·姆达的麾下。通过她,我才得知了这处遗迹的位置。为了独吞遗迹里的宝藏,我杀死了乌莉莉·姆达,夺取了她的海盗王席位。
要找到杰克·艾泽尔,海盗王的身份是必须的。而要胜过他,光是靠我自身的特殊力量还远远不够。
那个家伙从未有过败绩,如果我贸然和杰克·艾泽尔战斗,败下阵来的不用多想,一定是我。
我需要更强的力量,需要更强大的武器。这就是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并进入这座史前遗迹的理由。
在这座最后的大厅中漫步,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暗道。不需要借助火把,我天生就拥有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四周的夜视能力。利维坦尼斯一族的体内流着来自远古时代的深渊之民的血液。作为利维坦尼斯一族最后的一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拥有深渊之民力量的人。
父亲和母亲是兄妹关系,祖父和祖母也是如此。为了保证血液的纯度,我原本是预定和比我大两岁的姐姐结合留下后代。若不是七岁那一年发生了变故,我现在恐怕还在深山里带孩子。
真是可笑的命运啊。
每次走在黑暗里像是走在日光下的我,未曾体验过黑暗所带来的恐惧。每到这种时候,总会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些无关紧要的回忆。
在这座殿堂内转了一圈,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手下的船员们正用拳头轻轻敲打墙壁,寻找着暗门的开关。看着他们辛苦,我决定找个地方坐会儿休息一下。
在大厅的最深处有一把石制的椅子。尽管已经被风化得没有了原来的模样,也依然能看出这把椅子上曾有过精美的雕刻。椅子后方的墙壁上似乎刻着文字。不过我可不认识史前文明的文字。让我猜猜,大概是写着“王者之座”之类的东西。
总之先坐着休息一会儿,一路上被遗迹内的各种机关整,就算我再怎么体魄强健也觉得有些疲惫了。
这样想着,我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在坐下之前我还刻意用剑在上面使劲敲了敲,确认没有机关陷阱后,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
然而,让我意想不到的情况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本以为这座椅子是安全的,可是在我坐上去的瞬间,数个石环从椅子后面伸出,将我固定在了石椅上逃离不能。
“加尔船长!”看到我的状况后,部下们想要过来解救我,可是他们还没有跑到我的面前,石椅便发出刺眼的光芒,使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仿佛血液被加热,灼热的触感迅速爬遍了我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是诡异的刺麻感。像是无数的小针刺在我的身上,可力道却又很轻,并没有痛到让我叫出声的地步。忍受着这份触感,静静等待着结果。
我不会因为这点程度的折磨就死去,心中有着这样的预感。尽管因此而感到惊讶,却并未感受到名为恐惧的情感。
是啊……从未恐惧过。无论是面对黑暗,还是面对被乱箭射死的家人们,亦或是当年面对杰克·艾泽尔的时候,我都从未品尝过被人们称之为恐惧的情感。
名为加尔托什·利维坦尼斯的怪物,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没过多长时间,笼罩视野的白光褪去了。而浑身上下的灼烧感与刺麻感也随之消退。
看来是结束了。
身下的椅子不再发光。捆住我身体的石环也解了开来,我的身躯恢复了自由。
“看来只是吓人的玩意儿,没什么实际效果嘛。”这么说着,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比起以前,感觉衣服好像松垮了不少。唯独胸前的部位给我一种衣料紧绷的感觉。
啊……不对。
好像……那个也没有了。
还有刚才说话时的声音也是……不对头了。
“啧……”
就算不用看也知道,刚才那个陷阱的的确确对我的身体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影响。
“呃……你是什么人?!”
视线恢复了的部下们看着我,无不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还问什么人?老子是你祖宗!”我冲他们吼道。
“加、加尔船长?”
看来这帮人不算太笨,能够理解我是谁。
“头发变长了……”
“皮肤也变白了……”
“胸好大啊……”
“这不就是个女人嘛……”
“你再说一遍试试。”我瞪向上一个说话的人,从剑鞘中抽出刺剑指向他。“信不信老子把你的舌头给挑断。”
“我错了我错了!船长饶命!”
看来这帮臭虫应该暂时不会对我动歪脑筋了。
妈的……居然中了这种像是恶作剧一样的诅咒。是我大意了。
“知道了就别给老子发呆了,继续干活!找不到这个遗迹里的秘宝,谁他娘的也别想离开这里!”
在我的呵斥下,这帮崽种才转过身去继续寻找密道的入口。即便是如此,他们中还有些人忍不住往我这瞟来,那眼神让我觉得一阵恶心。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上次让你们所有人在窑子里玩了整整一晚上还没看够吗?”
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这帮臭虫,就算我身中诅咒,我也还是原来的那个加尔托什·利维坦尼斯,战鬼号的船长,大海上的十三海盗王之一。
这帮没脑子没文化的臭虫谁要敢碰我一下,我马上就把他踹海里去喂鱼。
只是,诅咒终究是诅咒……
对于对魔法无知的我来说,这个东西应该一时半会儿是解除不掉了。
可恶……真是不习惯的身体。希望这个诅咒不会影响到我的战斗,特别是胸前的赘余,又重又碍眼。
等这次出去以后拜访一下那个家伙吧,说不定可以找到解除的办法。
“船长!找到了!这里有暗道的入口!”
听到船员们的呼喊声,我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终于找到了。
这个用来对付你的武器。
杰克·艾泽尔,等着吧。
我会让你为你两年前做的蠢事付出代价的。
◆
火红色的长发、鎏金色的蛇瞳、高挑且丰满的身材。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结实的大汉应该拥有的。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身影,我将缠胸布绑好,确保它不会大幅度晃悠。而后穿好白色的衬衫与黑色的外套还有短裤,再将长筒靴的绑绳系好。
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八年了啊。
镜子里的人像,看起来有几分像我的姐姐。不过结合身体的成熟程度,看上去其实应该更像我的母亲。
不过早在十九年前,她们就已经死了。如今我也只能将镜子里的“她”跟印象中的母亲和姐姐做比较,稍微感觉有那么点像而已。
拿起黑色的三角帽戴在头上,从而遮住头顶的两只角。从桌上拿起佩剑,在腰带上挂好。拉开抽屉,打算拿起里面的两把燧发枪……
想了想还是算了。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真男人就该刀剑碰撞拳脚相交,没骨气的家伙才玩火器。
关上抽屉,我把手伸向那把挂在墙壁上的巨剑,将剑鞘的绑带斜跨在肩上。
这样一来,加尔托什·利维坦尼斯的基本装束就完成了。
几乎就在我完成着装准备离开船长室的时候,船长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我甚至不需要回过头去看都知道那是谁。
如今在这艘船上,只有一个新来的家伙敢这样胆大包天不敲门闯进船长室来了。
“带我去穹顶。”一道很轻细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也验证了她的身份。
她的外表看上去是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少女,然而这副外表就是骗人的。这个家伙的实际年龄,少说也是四位数乃至五位数,或者更多。
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长度和我的头发相当。不过她的个头比我矮不少。就算身中诅咒,我的身高还是同过去一样,非常高大。而眼前这个家伙,在我看来就是个小不点,只有我一半这么高。
她的眼睛是赤红色的,就像此时天空中的死兆星一般闪耀。而她头部两侧本应该长着耳朵的地方,则以两块五彩斑斓的鱼鳍代替。
“带我去穹顶。”她将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去穹顶?”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小不点。
“怎么去?”
“就在东边,在那座瀑布上面。”
“不用你说也知道穹顶在哪,老子是问你怎么上去?”
穹顶,也就是极东之地那道瀑布的上方。根据从古留下的传说,穹顶之上是诸神居住的地方。诸神在那个神圣的地方生活着,从上方俯视着下方的人间。
不过那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人去过穹顶,也没有人真正见过诸神。
在这个世界的极东和极西,有着两座规模极大的瀑布。极东的瀑布从天顶流下,而极西的瀑布流下无尽的黑暗深渊。
而穹顶,就是指极东的那座瀑布之上的地方。
“别说是上去了,光是到瀑布边上,船只就会被水流卷到正下方直接毁灭。那是不可能上去的地方,你懂吗?”
“……带我,去穹顶。”
争不过我,她又开始重复她的要求。真是无理蛮横又任性。
这种人,真的讨厌至极。
我走上前,抓起她后背的衣物,就像拎竹鼠一样把她抓在手上。
“老子很讨厌你这种不讲道理的女人。要不是现在身中诅咒,老子能让你彻夜哭到嗓子哑!”
然而,即使是我这样威胁她,她也没有流露害怕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一点儿也不怕我。
像是在等候着我对她做出暴力行为,她就这样被我拎在手上一动不动,没有挣扎。
“无稽之谈。”
“你他娘的活腻了吧!”
没法用常识来理解她。
这个家伙就像我一样,不知恐惧为何物。
“听好了,带你去穹顶这件事,老子没有办法。就算你再怎么样拜托我帮忙也无济于事!”
那种地方,根本不是人类有能力上去的地方。除非说从某个遗迹里得到长出翅膀飞翔的能力,否则是不可能登上穹顶的。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她突然这么问我。“只要你带我前往穹顶,我就能实现你一个心愿。”
许愿?
听上去还有点意思。
不过这个家伙做得到吗?
既然她是我从遗迹的棺材里开出来的,那应该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也说不定。
“那你能解除老子身上的诅咒么?”我问她。“曾经我也是个猛汉,某一天一不小心中了诅咒,这才变成这幅鸟样子。这个诅咒,你能给老子解除了?”
关于这个诅咒,我曾去问过我最信任的一个巫师老朋友。对方告诉我说这是个极其复杂的术式,就算是人间最厉害的巫师也解除不了。我今后的人生,都将会伴随着这份诅咒度过。
我就不信眼前这个女人能给我把诅咒解除了。
“没问题,只要你能够带我去穹顶,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口气还挺大的。你要怎么证明你有能力给我解除这个诅咒?”
连最厉害的巫师也解决不掉的问题,你还真能给我解决了不成?
“就像现在这样。”
她抬起手,将手掌贴在我的胸口上。
而后,记忆中的感觉重现了。
是的。
就像八年前那个时候一样。
仿佛血液被加热沸腾,刺麻感遍布全身。
这样的感觉,即使是过了八年我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当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我的体感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我撸起袖子,看到了我那粗壮而布满肌肉线条的手臂。胸前的赘余也不翼而飞。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
那个宝贝,它回来了!
“真的……变回来了……”
正当我因为自己身上地诅咒被解除而欢喜得想要跳起来尖叫之时,少女的手掌又一度贴上了我的胸口。我连欢呼声都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发出,身体的灼烧感与刺麻感迅速再现。而我再度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回到了那个被诅咒的状态里。
“这样子你满意了吗?”少女问我。
满意你个鬼啊!
“快给老子变回去!听见没有!”
我把她提到我的面前威胁她。不过这种招数其实早就证实对她无效了。
“等你带我到了穹顶,我再解除你的诅咒。现在先这样。”
“解除我身上的诅咒,搞快点!”
我从身后抽出那柄巨剑,把剑刃靠在她的脖子侧面。
即便我这样做了,她也只是面无表情。
“你杀不死我的,放弃吧。”
“哦豁?谁知道呢。这把巨剑可是连最强的海盗王都能杀死,还会伤不了你?”
这把巨剑就是八年前我在那个新月湾的遗迹里找到的秘宝,能够掷出无限幻影剑的史前神器——赛尔咯什(Selcareh)。而我也正是用这把剑杀死了杰克·艾泽尔,完成了我的复仇。(注:赛尔咯什的拼写Selcareh其实是杀死九头蛇Hydra的希腊英雄赫拉克勒斯Heracles的逆拼写)
“且不论你有没有能力在一瞬间杀死我九次,就算你杀死了我,那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解除你身上的诅咒了。难道你渴望一直‘无稽之谈’下去吗。”
听到她这样说,我真的有些忍不住想要往她脸上糊一拳。不过这样做没什么意义。
“啧。”
暴力威胁并不能让她屈服,很棘手。
就如她说的那样,如果她死了,或许我将会永远失去解除掉这个诅咒的机会。于是我只好收回巨剑,将其装回我后背的剑鞘中。
她已经向我证明了她有能力解除我身上的诅咒。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可我在这几秒钟之内还是回到了我过去的状态中。
健壮男性的身体。时隔八年,终于回忆起来了。
“我会重新考虑你的请求。海德拉。”
如果我没记错,她有说过这是她的名字。
而这个名字,象征着灾厄。
我把她放回到地板上,不再管她。刚才那样,就算是给她答复了。
我离开船长室,走上台阶来到了最上层的驾驶甲板,找到了正在掌舵的大副。
“调转船头,去艾隆岛。”
“嗯?怎么突然改变……”
“问这么多干嘛?给老子调头就对了。”
“……是。”
大副很乖巧地听我的命令调转了方向。从这里前往艾隆岛,大约需要一周的航程。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中那颗耀眼的死兆星,眯起眼睛。
那颗赤色的星星,是两天前突然出现的。
自从它出现以后,就一直高挂在天空中。即使是白天也耀眼得清晰可见。
而这颗死兆星出现的那一天,跟我在遗迹的棺材里找到海德拉的那一天是同一天。
◆
为了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寻找新的遗迹进行探索。
“这是来自史前力量的诅咒,凭我的能力没法给你解除。不过……在那些史前遗迹里面或许可以找到解除这个诅咒的方法。要用史前力量来对付史前力量!”我认识的那个巫师是这样告诉我的。
所以这一次,我在一处形状像是乌龟壳的孤岛上找到了这个遗迹。
探索遗迹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带着船员们进入遗迹,突破重重机关后来到了遗迹的最深处。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口石棺材。
“给老子把棺材盖打开。”
“是。”
我知道,贸然打开棺材可能会触发什么机关。不过风险与收益从来都是并存的。既然棺材摆在那里,那我可没有不把它打开的理由。
“船长,这个棺材有锁,而且是从里面锁上的。”
“什么?”
我走过去仔细一看,发现棺材是一个翻盖式的设计,而且它还真就上了锁,怎么都撬不开棺材盖。外面看了一圈都找不到锁眼,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棺材是从里面上锁的了。
从里面上锁?棺材里的家伙难道是故意把自己锁进棺材里面去的吗?
有些无法理解史前人类的思维。
“看来只能想办法把它给破坏掉了。”
“可是我们没带锤子这类的工具啊。”
“一边去,看老子的。”
我让船员走开,抬起臂膀,准备给这棺材来一拳头。
我的身体是很特殊的。
我生来力气就很大,大的很夸张,而我的家人们也是如此。别说是徒手碎大石,手撕敌人这种事我都干过。只要给我一块石头,我甚至能轻易打死百米开外的兔子。而如此夸张的身体能力,即使是在我受到诅咒变成了这样的身体之后,也没有变得衰弱。
区区石棺材,我一拳就给你锤个稀巴烂!
“喝!”
伴随着我注满力量的一击,这座遗迹的房间里扬起一阵灰尘,手下的船员们被呛得咳嗽不停。
然而,事实跟我所猜想的并不一样。
“啧……”
随着烟尘散去,视线里的棺材纹丝不动。挨了我一记重拳,甚至连一道裂痕也看不到。
这个棺材,不简单。
里面一定藏有足以惊天动地的秘密。
“什么!挨了船长一拳头以后居然……”
不仅是我,就连手下的船员们也没法相信这一事实。
这门石棺材,硬度已经超乎常识了。恐怕它不仅仅是石头制造的。
比如……在这棺材上被施加了魔法也是很有可能的。
“看样子要打开这棺材需要费不小的功夫啊。”
要不把这棺材从石台上拆下来,然后整个棺材从遗迹里抬出去?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办法。
正当我准备把棺材拖出来一点将它抬走之时,手边的棺材发生了响动。只听“咔嚓”的声音响起,棺材盖像是被弹簧弹起一样,直接翻了起来。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部下们都吓得往后退了一点。而站在棺材边上的我,因为正好站在这个翻盖式棺材的转轴这边,直接被翻过来的棺材盖糊脸。虽然我的身体很特别,但被打也还是会疼的。那棺材盖直接把我从放棺材的石台上打了下来,摔得我头昏脑涨。
“去你妈的,什么玩意儿!”
我从地上站起来,擦了擦刚才脸上被撞的位置——有一点血迹,擦破皮了。
这份疼痛并不会持续多久。要不了一会儿就会愈合了。
我的身体是这样的特性。
抬起头望向石台阶上的棺材,我这才发现,那棺材里有个人坐在里面。
她有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看起来就像是十六岁左右的少女。本该是耳朵的位置长着两片看起来像是鱼鳍一样的东西,颜色看起来五彩斑斓,很薄很薄。
她坐在棺材里,用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冰冷地凝视着我。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看起来呆呆的样子。或者说,那是刚睡醒的样子吧。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看起来像是睡衣一样的连衣裙,感情真就是在棺材里睡觉了是吧?
这个家伙,不好搞。
我把手伸向背后的赛尔咯什,随时准备战斗。
“是你唤醒我的么,贱民。”
棺材中的少女缓缓开口道。
无机质。听不见霸气,也听不见娇弱。既不高傲,也不弱气,更没有元气。
她所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我,莫得感情。”
“就算你不说我也听出来了。所以不需要特别申明自己没感情。”
“可是父王以前告诉我说,一般只要这样告诉别人,别人就会害怕我。你现在害怕我了吗?”
“……”
要不是我要在随行的船员们面前维持必要的恶人头子形象,我可就当着她的面笑出来了。
这算怎么回事?
明明初次见面,甚至不知道互相之间是敌是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史前的思考方式还真是奇怪。
不过语言居然是相通的吗?我能听懂她说的话,她好像也能听懂我说的话。
“你他娘的谁啊你,报上名来,饶你不死!”
“我他娘的叫海德拉,是深渊之主提丰的三女儿。快快下跪,饶你不死。”
“你他娘的还学我说话?!”
“我他娘的就学你说话。”
“我特么!”
“你特么。”
除了镜像复读,学我说话,这小鬼头还会个啥?而且学我说话还学得不像。如果把我和她的对话比作一场舞台剧,我在她面前声情并茂地演出,而她就是杵在那棒读台词本。
有点忍不了,我撸起袖子,走上石台,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鬼头。我走上前,抓起她后背的衣服,像拎竹鼠一样把她拎起来。
“你再给老子学一句试试?信不信老子把你拿去海边炖了!”
“老娘就给你学一句试试,就不信你敢把老娘拿去海边炖了。”
因为没有镜子,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脸上现在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让我猜的话,一定很狰狞。
“给老子滚回去!别出来祸害人!”
我松手,让少女落回棺材内,而后走到另一边,将棺材盖给她盖了回去。
“给老子永远在里面沉睡,别出来!”
然而,我的努力是徒劳的。
即使我有着一身变态的怪力,但这并不能改变我的体重。不管我怎么使劲压住棺材盖,最后它还是将我从棺材盖上弹飞。我又一次从石台上摔了下来。
“加尔船长!”
“给老子一边去,今天就不信邪了,还治不了这个小鬼头?!”
我挥开前来搀扶我的船员伸来的手臂,再次冲到棺材前,把少女像拎竹鼠一样拎了起来。
“行,你他娘的牛逼。老子他娘的今个就要把你给炖了!”
完全不想等候随行船员们的步伐,我拎起棺材里的少女就向着遗迹的出口全速冲去。
既然你敢跟老子玩是吧?好玩吗?真当茹毛饮血的海盗是跟你开玩笑的?今天我就要把你给炖了!正好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史前美少女肉,今天就好好尝尝!正好船上还有一些上次劫掠的时候抢来的生姜、陈皮、花椒、八角、酱油、盐、白酒,应该能搞得味道不错。
“你真要把我拿去炖了吗?”
“废话!老子今个就要把你炖了。”
“呜呜呜,你要炖我,你是坏人。”
“哭起来这么假惺惺,谁信啊!”
一点感情也没有,真的就跟念台词本一样。这样子真的超欠打,不把她炖了着实难以解我心中怨气。
“我现在求饶你能放了我么?”
“不能!”
“如果是诚心诚意的求饶呢?”
“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对不起,我错了,快把我放了好不好。”
依然是没有感情的棒读,听起来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一样。
她这样子说话,就算内容是道歉的内容,可越听越是让我想打她。
“就你这态度,你管这叫诚心诚意?”
“态度……是什么?”
这人好像真就哪根筋有点问题,连和她正常交流都让我觉得费劲。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说话很讨人厌?”我蔑视着她。“我可不管你是谁,就算你是史前留下来长时间沉睡在那棺材里的不死者也好,我今个不把你炖了解不了气!”
就这样,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出了龟壳岛的遗迹,一路直奔停在海上的战鬼号,冲上去取出了以前抢来的大炖锅和一堆调味料,再多拿了些萝卜什么的蔬菜,来到海边架起大炖锅。
“船长……你这是在干什么?”
部下们在大约几十分钟后这才从遗迹里追出来,估计也是跑出来的,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
我把棺材里拎出来的少女放在了大炖锅里,倒入足够的淡水,并在里面放入了大量的盐、酱油、陈皮、八角、生姜、白酒,除此之外还切了一些蔬菜进去,点燃了大炖锅下方的火堆。
“去去去,别过来捣乱。老子在干大事。”我挥手把部下的船员们打发到一边去。
“你就这么想吃掉我吗?”少女顶开炖锅的锅盖,从锅里探出头来。
“哇,水都开了居然还活着!”我手下那些围观的船员们发出惊呼。
我站起身,看着炖锅里那个只露个脑袋出来的少女,完全不觉得惊讶。
不是冒牌货。
这个少女,就是这个遗迹里的宝藏。
“老实说,我对吃你其实没什么太多兴趣。不管再怎么说,你都有着人的外表。把你送进嘴里去,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恶心。”
“那你还炖我。”
“把你丢进锅里就是为了解气而已,因为老子真觉得你很欠打。反正这种程度的折腾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事吧,毕竟你的正体并不是人类,我说得没错吧。”
她并不是人类。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了。
只是有着人类外表的别的生物。身为最后一位利维坦尼斯的我对这种生物的存在再熟悉不过了。更何况她那彩色鱼鳍一样的“耳朵”,更是验证我的判断。
就像我隐藏在三角帽底下的那两只犄角一样……
“万一真把我炖熟了呢?”
“我又没把你绑起来,真受不了那温度你不会自己跳出来?真要蠢到这地步,那你还不如就这样在炖锅里长眠。”
“好像是哦。”
哦你个头哦!
我长叹一口气,用长勺从炖锅里舀了一勺汤汁,尝了尝。
盐好像放得不够,我再多放点吧。
“所以你会做什么?”我问她。“遗迹里的宝物,基本都有些神奇的功效。既然你被关在那个遗迹里面,你又有一些什么本事呢?”
“我是灾厄的象征。父王告诉过我,说如果我从那个棺材里醒来,就说明这个世界快要被毁灭了。”她说。
“世界毁灭?你跟我开玩笑呢。近几年人间风平浪静,几乎没听说过有大型战争或是自然灾害。连一点兆头都没有,你说毁灭就毁灭呢。”
“兆头的话,现在有了。”
说着,少女从炖锅里伸出手,指了指正上方。
正上方?正上方有什么。
我顺着少女的手指,抬起头望去。在看到那个东西后,不禁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这、这是……”
不仅仅是我,那些在附近围观待命的部下们也看到了位于天空中的那个东西。
之前还没有的。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然而现在,那个东西却像是宣告着什么一样,在天空中闪耀着。
那是一颗赤红色的星星。
它在我们的头顶上闪耀着,光是看到它就让人觉得后背发麻。
“真晦气。”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仰望星空的时候看到过如此闪耀的赤色星星。晚上没有看到过,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是的,现在是白天。那颗赤红色的星星在天空中闪耀着,纵使是在太阳的光辉下,它看起来依然耀眼。
不祥之兆。
我看向那名炖锅里的少女,问她:
“现在我把你塞回棺材里去,那颗红色的星星会消失么?”
“不会。确切的说,那颗星星是否存在跟我是否醒来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就算我再回到棺材里沉睡到下个纪元,也无法改变那颗死兆星出现的事实。父王当年只是告诉过我,当我醒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快要毁灭了。能否阻止穹顶的行径,全看人间最后的深渊之民能否把我送到穹顶了。”
说完,她低下头去,尝了一口锅里的汤汁。
“嗯,味道不错。我好像有些理解你为什么想炖我了。”
“你刚才……说了‘深渊之民’对吧。”
我已经没法对她说的话置之不理。
因为在过去……有个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你是人间最后的深渊之民,只有你才能够唤醒她……”
杰克·艾泽尔……他曾这样对我说过。
东边的瀑布之上是穹顶,而西边的瀑布之下是深渊。
从深渊瀑布落下去的人,没有谁活着回来过。所以那下面是否还有其他的文明在,我无从得知。只是根据民间传说,说穹顶之上居住着神明,而深渊之下居住着魑魅魍魉恶灵魔鬼。
“是的,我说了。”锅中的少女扬起了嘴角,不知她是真的高兴,还是单纯地拉起两腮的肌肉。
现在的我,心情非常奇妙。
我未曾想过自己要当这样的角色,以为我不过是大海上烧杀抢掠作恶的海盗,迟早要被逮捕并送上绞刑架的恶徒。
我是恶人,罪不可赦的那种。人生二十六年,双手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七岁之前,跟着父母和姐姐在深山里生活,劫掠着附近过路的行人,啃食他们的骨肉。而后在我七岁那年,家人们就被一伙穿着黑衣,胸前挂着十字架的家伙们杀光了。只有我侥幸逃生。
十六岁那年,义妹死后我上了乌莉莉·姆达的海盗船。航海十年,杀戮无数。
神的信徒们总说,杀人是无法赦免的罪恶。想必我是那种除了地狱以外不可能去其它地方的恶鬼吧。
明明是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为何还要让我去做这种事情呢?
“带我去穹顶吧,贱民。”锅中的少女这样对我说。
把她带到穹顶,然后阻止世界毁灭吗?呵,可笑。
我可是杀人如麻的大海盗啊,这种事情让我来做真的好吗?
“我拒绝。”
我转过身,不再管锅里的少女,向着我的战鬼号走去。
我对当这种事没有任何兴趣。
既然已经是恶人了,那我就恶人当到底。大不了让全世界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反正……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能让我特别留恋的东西了。
所有我所珍视的东西,最终都被毁灭了,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