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虽身披黑羽,但未必向往黑暗。”——《咆哮鸟日记·追逐光明》
黯羽喜欢乌鸦。
这是黯羽所属的三年七班人尽皆知的事实。
黯羽是羯山市的一名普通市民,今年十七岁,高中在读,并且即将毕业去更高的学府深造。
和他交往较深的朋友都觉得黯羽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头脑聪慧,成绩优异,行事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平时也没什么兴趣爱好,在校一整天基本上在都在学习和写日记中度过。
但事实上,黯羽是有兴趣爱好的,那就是乌鸦,或者说是雀形目鸦科鸦属中的大部分种类。
羯山市地面有三分之二被原始森林覆盖,庞大且复杂的自然环境给大量野生动物提供了完美的栖息地,其中包括各种鸦科下的可爱飞禽。
“早上好,雪绒花。”黯羽推开卧室的房门,和家中唯一一名家庭成员打招呼,那是一只成年羯山寒鸦,它并非通体乌黑,胸口至脖颈处覆盖着白色的羽毛。它一边正在宽阔的笼中不断跳上跳下,一边发出奇怪的尖啸,吸引着黯羽的注意。
“我知道了,雪绒花,这就去给你拿早餐。”黯羽宠溺地笑道,打开笼门,雪绒花飞到了他的手臂上。
黯羽拿出了一个装满面包虫的塑料小瓶,拧开瓶盖,将其摆在雪绒花的嘴前,雪绒花一口一个,将里面面包虫叼出吞下。
在吞下了十条虫后,黯羽将瓶盖盖上,将雪绒花捧在手心中,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去玩吧,雪绒花,记得早点回来。”黯羽吹了一声口哨,雪绒花应声俯冲了出去,随后向上翱翔,最终消失在黯羽的视野之中。
雪绒花离开后,原本尚有一点生气的家又回归了寂静,黯羽坐在餐桌前,抿着半月前刚从祖母家送来的羯山翡翠叶泡的绿茶,读着昨天刚买来的羯山日报。
“羯山永明塔要重建了吗?如果有那么多闲钱,倒是希望他们能补贴点给我们呢。”黯羽如此抱怨道。
原来黯羽的父母早在七年前就在一场火灾中去世了,那时他父亲作为消防员冲进了火焰蔓延的丛林中,救出了因火焰而窒息的护林员,最终两人皆因抢救无效牺牲。
而他的母亲曾是一名医生,她那时正虽救护车前往火灾现场抢救,因为未穿戴任何防护用具徒手触碰得了不明传染病的烧伤患者,同样感染了那种疾病,在坚持应急处理了那名烧伤患者后,最终和那名患者一起病发而亡。
而当时火灾的发生地,就是自然保护区深处的永明塔。
“你是英雄之子,你的父母也会希望你能够坚强。”当时,前来参加父母追悼会的羯山市长魏雪是这么告诉他的,可对年幼的黯羽来说,同一天失去两位家人的痛苦几乎让他发疯,他在父母的追悼会上放声大哭,整整哭了整整三个小时,中间晕倒了数十次。
失去至亲后的他方才知晓了宽大强壮的羽翼对幼鸟的庇护有多么重要,也迫使他不得不以稚嫩的双翼拼命飞翔。
他拒绝了祖母“离开市区,返回苹果山老家”的提议,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独自生存下来,并维护这个仅剩一人的家。
虽然作为烈士之子每月会得到一定的财政补贴,祖母也会寄一定的生活费,但是黯羽并没有将其挥霍,他独自对家中的经济状况进行了估算和改良,剔除了所有不必要的经济支出,连曾经一直负责家中清洁的钟点工斗辞退了。
黯羽坚持自己打理家中的各种事物,包括各种清洁工作,食材的购买、保存、烹饪,父母遗物的打理等等。此外他还坚持每天傍晚前往曼森街的赫尔墨斯酒吧打工。
因此,黯羽很快就成长成一名能够独自生存的少年了,他每个月都会留下大量的财政盈余,他将这些钱都存入了他的个人账户中,并且现在已经积累了相当数量的存款。
“我出门了。”吃完早餐的黯羽收拾好了餐具,背起了背包,对空无一人的家以及门前墙上悬挂的父母相片如此说道。
现在是早晨5:15,天空还初放光明,要说上学还为时尚早,所以黯羽必定是去做他的每日功课——前往圣布理教堂广场,为在那里活动的鸦科飞禽喂食。
黯羽刚骑车到达教堂广场,便有一群乌鸦围绕着他盘旋,并不断发出黯羽熟悉的讨食鸣叫声。
黯羽看着身旁的这些小家伙,嘴角微微上扬,他坐在广场的石质长椅上,将袋中的麦种和稻种撒向前方的空地里,一大群乌鸦应声飞来,停在黯羽前方的空地前,蹦蹦跳跳地啄食着谷物,有的干脆直接停在黯羽的手臂和大腿上,啄食着袋中的食物。
这种温馨的场景对黯羽心灵最好的慰藉和治愈,也是他生活中为数不多能够真正忘记烦恼的快乐时光。
黯羽与乌鸦最初的渊源始于苹果山,那时他祖母正按故乡习俗为他的父母操办葬礼,他就独自坐在村子边缘的苹果树下,仅仅是坐着,既没有思考,也没有烦恼,仅仅是呆滞地坐着,就像一个木偶一样。
而在他从呆滞中醒过来后,他就发现他的身上和身边有数十只乌鸦在蹦蹦跳跳的玩耍,他下意识地动了动,那些乌鸦也没有逃离,反而扭过头看着他,而趴在他肩上的那只黑白相间的乌鸦,则在他的耳边说了句“嗨……”
根据他之后的了解,这只黑白相间的寒鸦是村里某个养鸟人的宠物,这名养鸟人一直在训练他的乌鸦学习人语,虽然这名养鸟人在前一年就病亡了,而他的乌鸦也全部被放生,其中有一只最聪慧的,与黯羽相遇了。
这只寒鸦就是雪绒花,这是他与它相遇的日子,也是黯羽发现自己有“吸引乌鸦”这个独特能力的日子,无论他身处在某处,当地乌鸦就会向他接近。
从此以后,黯羽便一直与乌鸦接触,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与它们嬉戏,有时还和它们共进晚餐,而羯山市的乌鸦也把他当做同类。在某些国家,乌鸦象征“忠诚”,确实如此,在黯羽无所事事的坐在广场上时,时不时会有乌鸦叼来昆虫和谷物,它们应该是以为黯羽无法觅食,送来了食物。
“传说八咫鸟能够超度亡者,防止他们的灵魂变为怨灵,也许爸爸妈妈他们也受过乌鸦的帮助呢。”黯羽想到这里,露出了苦涩的微笑。看着脚下的这些乌鸦,他再次想到,如果能成为它们的一份子,该有多好。
突然,他的余光仿佛瞥见了什么东西,他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辉光。准确来说,是黎明的光芒洒在某名少女的身上。
那名少女优雅伫立在广场的中央,她头戴黑色的爵士帽,身着棕色的皮质风衣,修长的大腿覆盖着黑色的长袜,其下是一双黑色的普鲁士皮靴。黑色的及腰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着,在黎明辉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她虽只是侧身对着黯羽,且半张脸被帽檐覆盖,但黯羽能明显感受到面前这名丽人必定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
正当他看得入神之际,一个熟悉的叫声传来,他顺着叫声往下看去,原来是雪绒花停在了他的手臂上,直直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宠溺地抚摸着雪绒花的脖子,雪绒花则闭着眼,享受着他的抚摸。当黯羽再次抬起头,他才发现,原本伫立在那的少女,已然不见踪影,仅剩下黎明黯淡的辉光。
黯羽还来不及惊讶,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原本簇拥着他的乌鸦不约而同的全部飞了起来,一边发出嘈杂的鸣叫,一边在黯羽的上空盘旋着。
“什么……”黯羽眼神凝重地注视着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他感知到了什么危险即将到来,他飞快将雪绒花藏入外套中,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天空破碎了。没错,本来仅有白云的天空伴随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突然像镜子一样破碎了,那个缺口处是深不可见的黑暗。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黯羽还没来得及问出这句话,黑暗便笼罩了他,那是以肉眼无法观测的,深邃的黑暗。那是比八咫鸟的羽翼更加庞大,更加广阔的黑暗。
但在黑暗之中,黯羽看到了一双眼睛,这是一双发着诡异光芒的血红眼睛,不仅如此,耳边开始响起嘈杂的鸦鸣,身体仿佛被巨大的羽翼覆盖。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但说的是什么,是谁在说,他一无所知。
黯羽失去了意识。
在另一个世界,乌鸦醒了过来。
“邂逅本身就是一件美妙的事,尤其是和她的相遇,恐怕是直至世界终焉也无法忘怀的记忆。”——《咆哮鸟日记·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