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灯火通明与舷窗外隧道之中的黑暗似乎在分庭抗礼。
原本充斥着交谈声、呼吸声、到站提示、游戏声…全部都不见了——陷入了极致的寂静。
‘砰—’
那是灯丝被烧断的声音——拼命想阻止黑暗侵袭的灯丝最终燃尽了自己也没能成功,而在第一个灯熄灭后剩下的灯也再无意志抵挡,逐渐的融化于黑暗之中。
从瑛萳肉眼所及的最远处车厢开始,地铁上的灯一盏盏的熄灭——黑暗正在逼近,而瑛萳则陷入在恐惧之中不愿意面对她即将面对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明明…’
她的恐惧并非来自于未知。相反,正因为她经历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并对所有的细节都熟记于心所以才会恐惧。
‘啊…一定是因为李凤御……他的到来让姐姐对他产生了期待,而我却害怕在未来亲近凤御的姐姐便会丢下我,于是心中不再冷静由此没能压制住。可恶,可恶!’
恐惧衍生出了愤怒,那份愤怒来自于自己的期待没能被姐姐实现。但还未失去理智的她也明白姐姐是不会知道这一切的,而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所面对的事情的姐姐又如何会实现自己的期待呢?所以自己的愤怒只会变成自顾自的愤怒而不会让姐姐理解并产生同情心来更加亲昵的重视自己…
说到底自己说姐姐没能展示完整的自己,自己也是如此呢…
而且也正如在餐厅中那番自我反问,答案是:我更需要姐姐呢…
而如此思考之下她便陷入了无力感,进而又产生了愤怒。
她近乎绝望的抱头蹲下,跪坐在地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仿佛任由逐渐接近自己的黑暗吞噬掉自己一般。而最终,一切陷入了永恒的黑暗,这里不再有任何一丝亮光存在而自然瑛萳的身影也不能被外人所见了。
世界被黑暗吞噬后变为混沌,孕育出传递绝望的‘恶魔’,那些长相丑陋的个体扭曲着于世界中诞生,成片成片如**般朝瑛萳涌去。
‘可恶…因为是地铁站人很多,所以它们的数量也变多了吗?’
“嘶……我也许永远也无法掌控生母赋予我的能力吧……”感受着心中的恐惧,她自顾自的说道。但此时心中已经不再纯粹的是恐惧,那份恐惧开始因为某种意志而开始转化…
还能听见她的声音,粗重的呼吸——被黑暗包裹后陷入混沌的世界开始向瑛萳传播绝望的感觉,她最终没有选择放弃。
‘…无法逃避的话就只好面对了。毕竟我怎么会就这样放弃,不能让姐姐担忧…那就让我再一次将你们这些肮脏的‘画作’重新绘制成足以传世的‘杰作’!’
黑暗之中瑛萳的眼眸开始爆发如那纯粹的黑暗一般同样有着诡异渗人的感觉的白光——那亮光宣誓的便是其主人最后也是最坚定的意志。
一直以来都撑了过去的瑛萳,希望这次也能撑过去吧。
……
跟随着气味乘上电梯的英萳闭着眼睛确认着被自己的感官所感知到的信息,没错…电梯内的气味还十分清晰,且随着下降并未减弱直到二十二层的时候气味开始变得浓烈起来。除此之外与父亲一同乘坐电梯的还有另外一名在三十层上来的女性,她到达的楼层正好是二十二楼。
到了二十二层后英萳扫视了一圈目光所示的楼道,在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后将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气味分辨上。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里果然还有忽略的信息:原来二十二层之外在父亲的气味之外还有一名陌生男子的味道,两人的味道相互混杂着。
如果仅靠这个信息只能解释为擦肩而过,无法得出什么有用且能肯定的结论。但再结合地面上灰尘所显示的足迹便能说明二人发生了意外的撞击。
‘父亲应该是注意力全部在电话上或者在思考着什么,反正就是没有注意楼层从而跟着那个女人在二十二层下了电梯。但是马上他发现了开始折返这个时候与同样要上电梯的男人撞了一下…嗯,看来没发生什么意外呢。’
英萳如此想着心里舒了一口气,那父亲没接自己的电话应该是在忙着开会吧。那回去……
还未待她想完忽然她注意到了一股淡淡的之前都没有注意到的气味:似乎是被穿过楼道内的风所裹挟而起的,而虽然微弱但也很快找到了那气味的源头——在墙边上的一撮枪灰积成的小堆。
这里有着什么东西散发着父亲的气味…英萳蹲了下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明亮的光线下她瞬间就注意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物品并将其从半掩着它的灰中轻轻的捏了起来…
那是一支十分名贵的戒指。
以铂金为底座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并在蓝宝石的周围又镶嵌了一圈更小的钻石作为装饰。在光线的照射下反射着灿灿生辉的光芒,美的夺人眼眸而感受起来颇为梦幻。
第一反应是去开会为什么要带这么名贵的钻石戒指?而且之前没见过他戴过或在家看到过那么应该是最近才买的了。而至于这枚戒指的归属么…就气味上作初步判断一定是来自于父亲的了,再加上上面还混合着淡淡的自己家里的味道。
英萳立即再次拨打了父亲的电话号码可还是没人接。她心想:‘拿着如此重要的戒指肯定不是无意之间拿的,或者说那种可能性很小。那如果是有意携带的话那肯定对这次会议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影响吧…而且从款式上来看很像是那种私人定制的订婚戒指呢,再考虑到最近要搬家到一起居住,会不会今天父亲去开会还带上了凤御的母亲呢。’
然后…他打算在会议中的某个阶段正式求婚?
“哇,那这肯定要赶紧给他送过去!可是…他那个会议的举办地点是哪里我并不知道……”
英萳捂着自己的脑袋搜索自己脑内的回忆可没有看见过的东西再怎么回忆也是无法想出来的,就在英萳快要放弃决定先回家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而电话的那一头是父亲。
“英萳?抱歉,我刚才在开车然后…没听见手机的响铃,怎么了,忽然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你那边才是,方便吗?开车接电话没问题吧?”
“没事没事,现在在一个红绿灯这块停住了估摸着得等个一两分钟吧。你说吧。”
“爸…你是不是带了个戒指去啊?”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几秒后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啊?”而且语气似乎有些心虚,并且从听到的呼吸上来看速度加快了些许。
“那个怎么说呢……”如果英萳说自己在二十二楼捡到了这枚戒指相比谁也不会信吧,毕竟父亲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于是在正常人的视角里,即使他在二十二楼遗漏了戒指,自己的女儿又因何原因准确的找到二十二楼,并且还是在一个小角落的灰堆里找到了半掩盖的戒指呢。
“我们其实刚刚吃饭回来……”
父亲猛地插话道:“欸……那么快!?你们不应该吃到凌晨才是吗?”
英萳一顿,须知他们原本预定的餐厅是十七层的小餐厅,根本不像后来的五十层那样高级且富含十几种菜式。
所以原本计划中是几十分钟就能吃完回家了,而只是因为那里忽然被包场了又不想把好不容易的三人聚餐糊弄过去便只能选择去五十层吃。也才会吃几个小时但父亲仿佛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般直接询问了‘不是应该吃到凌晨吗?’这个问题…难道……
短时间内英萳已经想到了数个可能,但都没有过问。
“您怎么知道我们会吃到凌晨的…”
“……”
“诶呀,总之是不是你的嘛。”
“我的确带了戒指,但应该放在盒子里好好啊。走之前还检查了好多次呢。”
英萳在心中呼出一口气,太棒了,糊弄过去了。父亲没有深究是如何找到的!
而在英萳描述外观且父亲确认了一下后电话的另一头猛的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是我的是我的!欸…怎么会这样啊,不过也还好被你捡到了,这样吧…我回来取一趟。”
“我才想问父亲,您怎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了还没到地方啊。”
“因为远啊!”
“那我给送过去如何,你别开回来了太累了那样。我也睡够了所以不困,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总之…一番商议后父亲同意了英萳的提案。
……
与此同时,地铁上人们有的向那名跪坐在角落中的少女投去目光,也有几位热心的阿姨慢慢晃着那姑娘试图将她摇醒。
最终,当姑娘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此时她已经是汗流浃背,甚至发丝都被汗水浸湿了从而黏在额头上。
大口吸着新鲜空气瑛萳茫然的看着周围,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成功撑过来了之后浑身一松靠在了墙上。左手附在起起伏伏的胸口上仿佛在奖励又或是在安慰自己。
其中一位热心的阿姨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瑛萳点头以表回应。
“真的没事吗?刚才你忽然就慢慢坐下去了,然后感觉呼吸的非常吃力仿佛要窒息了一样。我们已经联系了站内的工作人员,在下一站的时候你去看看吧。”
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她莞尔一笑,道:“谢谢你们了,不过我真的没事,大家不用担心了。”
而与此同时在那笑容之下她疲惫的在心中对自己呢喃着:“虽然经历过很多次但不得不说每一次都清楚的认识到人的‘多面性’啊——非常的立体,有善良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很难想象这些向我投来关切目光的人以及帮助我的人化成了刚才那些黑暗中要吞噬我的怪物啊…”
缓缓的站了起来,感受着被汗水浸湿的衣服以及在通风系统下阵阵袭来的凉意,瑛萳再也遮掩不住心中的诡异和复杂的感受,于是轻轻的打了个喷嚏。